日已叁竿，姜玉清支著下巴坐在窗下的軟榻上，她由春雨和秋水侍候著穿衣梳洗，一個(gè)時(shí)辰前也用完了早膳，這會(huì)子悠閑自得。

    日光斜悠悠地順著茜色薄紗糊成的窗屜爬進(jìn)來。她不禁感慨，在云霞山那幾日過得是什么苦日子。清粥小菜，不見葷腥，連個(gè)伺候的人都沒有。

    周崖那廝只會(huì)占她的便宜。

    眼下春雨不急不忙地端來一壺清茶和一碟馬蹄酥，姜玉清的目光隨著她動(dòng)。

    許是目光太過灼熱，春雨渾身不自在，她小聲地問：“姑娘，怎么了？”

    她以為是糕點(diǎn)不合姜玉清的意，那倒是也無妨，小廚房隨時(shí)侯著呢。

    大人吩咐過，一切緊著姑娘來，她要星星不給摘月亮，只一點(diǎn)——

    “春雨，我們這是在何處？”

    只一點(diǎn)，不許告訴姑娘這是京城，更不許同她說大人的真實(shí)身份，昨夜謝玄再叁叮嚀了她們的。

    主子的事輪不到她們過問，春雨唯有領(lǐng)命做事。

    春雨恭敬地答道：“姑娘，我們這是在臨陽。”

    姜玉清的眸子一動(dòng)不動(dòng)，她在思索，思索春雨的話是真是假。

    春雨垂著頭，兩只手絞著衣裙，一副拘謹(jǐn)不安的模樣。

    唉，這樣的人哪里會(huì)騙人，姜玉清嘆氣。

    “我是一時(shí)興起，隨意問問，你不必害怕。”

    春雨點(diǎn)點(diǎn)頭，“嗯，我沒有怕?！?/br>
    口中說著沒有怕，實(shí)則衣衫已經(jīng)絞出皺痕。

    姜玉清又問：“你與秋水都是臨陽人士嗎？”

    “我與秋水是京城來的……”

    姜玉清一驚，“京城？”沒想到她們是她的同鄉(xiāng)，這未免也太過巧合。

    春雨如實(shí)回答是因?yàn)樽蛞怪x玄吩咐，說謊話也不可說得太滿，要真真假假摻在一塊兒，好讓姜玉清看不出來。

    她記起昨夜謝玄的話，他說姑娘受了傷，需要安心養(yǎng)著，可她偏偏不想留在京城，所以只能先騙著她，待她腿傷痊愈再告訴她真相。

    想著，春雨的底氣也多了兩分，她不是在做壞事，“我們是隨著家里人自京城而來。”

    “原來如此。”

    姜玉清雖然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官家小姐，卻也明白百姓的不易，為了生存，他們從京城來到臨陽，討個(gè)生計(jì)，倒也說得通。

    她腦袋一轉(zhuǎn)，好奇地問：“那你家公子呢，他是臨陽人士嗎？”

    姜玉清對(duì)周崖一無所知，她不清楚周崖在做什么，不清楚他是何方人士。

    他像云霧繚繞間的一座山，朦朧而看不真切。

    春雨心說不好，謝玄可不曾說過這個(gè)問題該如何回答。

    她支支吾吾道：“公子他……”

    “你們?cè)谡f什么？”

    一襲蒼色衣衫的馮殊懷從通惠河回到府中，他本想回書房處理公務(wù)，結(jié)果鬼使神差地轉(zhuǎn)到了碧月軒。

    春雨的眼神透露著焦急不安，馮殊懷示意她退下。

    馮殊懷自顧自為自己倒了一盞茶，問她：“還沒有同我說，你們方才在說些什么？”

    他是主人姿態(tài)，也是，這里本就是他的府中。

    姜玉清似笑非笑的瞧著他，“我問春雨，你是何方人士?！?/br>
    茗茶苦而不澀，馮殊懷品了一品，是上好的日鑄雪芽。她們還真將他的話放在了心上，拿出了最好的東西。

    他淡淡道：“她們哪里會(huì)知道這些事情?！?/br>
    姜玉清追問到底，“是啊，她們不曉得，你總該會(huì)曉得自己是哪里的人吧？”

    馮殊懷擱下茶盞，反問她：“你不記得我們是從哪里來的嗎？”

    四目相對(duì)，此刻是清亮亮的白日，馮殊懷的面容在姜玉清眸底分外清晰。

    他是端正的俊朗，如松如竹，身上總有料峭的寒意，像覆著霜雪的云霞山。

    “我自然記得。”

    姜玉清忽然意識(shí)到，他在云霞山長大，也許他無父無母，師傅是他唯一的親人。

    那他的師傅又在哪里？為何她在云霞山待了幾日從未見過他師傅。

    她神色中有懊惱，或許是樁傷心事，偏偏叫她提起了，“我也許明白了，以后不會(huì)再提起。”

    馮殊懷裝作不懂她的言中之意，故意問：“你明白什么？”

    姜玉清有些為難，隨即又暗罵自己，吞吞吐吐可不是她的本性，她又何曾真正怕過哪一個(gè)？

    “我明白了，你并非臨陽人士，云霞山才是你的家，是也不是?！?/br>
    她毫不扭捏地說出這些話，馮殊懷反而笑了笑，“是?！?/br>
    他笑時(shí)像霜雪融化的云霞山，姜玉清想。

    馮殊懷收起了笑意，道：“以后若有疑慮，直接問我便是?！?/br>
    姜玉清當(dāng)即思索了起來，而后問：“有一件事，我很是好奇?！?/br>
    馮殊懷等著她說下去，她問：“你在臨陽是做什么呢，打理鋪?zhàn)舆€是做官？”

    她一覺睡醒身在碧月軒中，因腿腳不便，沒有見過宅子其他地方，她猜這宅子不是尋常百姓能掙得來的。

    馮殊懷道：“二者皆有?！?/br>
    她勾得姜玉清愈發(fā)好奇，難怪他當(dāng)初聽她說她爹是做官的，他那么平靜。

    他自己也非常人。

    姜玉清道：“敢問周大人官居何職？”

    她記起從前看過一本游記，里面依稀寫到了臨陽。書中說臨陽在欽州最南，不過是個(gè)小城，姜玉清在腦中搜刮半天沒有想起這里會(huì)有什么大官。

    果然，他道：“微不足齒一小官而已?！?/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