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微微前傾身子，詢問的姿態(tài)仍然高雅，好似超離凡塵，怪不得她不了解人世這些亂七八糟的事。

    他仔細(xì)解釋道：“所謂鬼，是執(zhí)念的化身。絕大多數(shù)死去者的魂靈將立刻歸位地獄，只有極少部分的魂靈由于執(zhí)念滯留人間，化身為鬼。而當(dāng)他們的執(zhí)念愈發(fā)濃重?zé)o法消解之時，他們就有可能墮落為惡鬼?！?/br>
    “尋根究底，成為鬼的關(guān)鍵并非死亡，而是他內(nèi)心的執(zhí)念?！?/br>
    “執(zhí)念?！毙⊙┼@個詞。

    “他即將被因執(zhí)念而生的怨恨所吞沒了。那道黑氣就是他即將墮落為惡鬼的標(biāo)志。”

    小雪在想之前在餐廳里看見的那個學(xué)生鬼，她的身上也纏繞著陰穢的黑氣，“如果墮落為惡鬼，將會如何呢？”

    “惡鬼完全為執(zhí)念所左右，當(dāng)退治?！蓖油璧馈?/br>
    小雪愣了一下。

    “那……”

    童子丸一看就知殿下心軟，他立刻接著道：“只要在完全墮落為惡鬼時，消解掉執(zhí)念。那么自然，鬼就不為鬼了?！?/br>
    小雪若有所思。

    童子丸心里正有些忐忑殿下會不會詢問那個領(lǐng)頭人的事，忽然又被殿下親昵地揉了頭。

    “殿、殿下?！?/br>
    小雪并不打算詢問童子丸為什么明知那個男生即將化鬼卻無動于衷。事情相當(dāng)明了，那個男生是一個霸凌慣犯，嫉妒，怨恨使他心懷執(zhí)念。

    總不能去怪童子丸太優(yōu)秀了吧。

    小雪轉(zhuǎn)而道：“說起來，童子丸你長高了呀?！?/br>
    她比劃一下，“我記得上次你才這么高吧?！?/br>
    童子丸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

    ——因為離上次見到您，已經(jīng)過去一年了啊。

    他沒有說出這話。

    時間，對于殿下這樣的神明而言，大概只是一個數(shù)而已。

    “對了，您上次落下來的紙稿，我都有好好收揀起來?！?/br>
    童子丸回到屋里捧出一個木匣。

    小雪沒想到童子丸居然有收好檢討書，她彎著眼睛，笑著道謝，“謝謝你童子丸。”

    殿下的眼睛像月牙。

    他抿嘴一笑，又想起他一直掛念的一件事，“您有再次被人召喚嗎？”

    小雪拿著檢討書，正在欣賞她真摯的文筆。欸，原來她之前還寫過這樣一句話啊?？上У诙鍟r忘記加上了。

    她寫的真好。

    她厚著臉皮在心里夸贊自己一句。

    然后才回答道：“沒有呢。”

    她沉吟片刻，“今天，我好像不是被召喚來的?！?/br>
    雖然也是突然被拉來另一個世界，但是這一次并不是被召喚來的。

    “對。我沒有召喚您?！?/br>
    童子丸頓了頓，他下垂眼瞼，輕聲問：“您也不知道您為何來此的嗎？”

    小雪點頭。

    “就感覺到一種拉扯力，下一刻就出現(xiàn)在這個世界了?！?/br>
    童子丸一本正經(jīng)蹙著眉詢問了幾個問題，小雪也認(rèn)真回答了。

    還是沒有得出為什么小雪會出現(xiàn)此處的原因。

    小雪倒沒有把這事放在心上，不就是莫名其妙的穿越嘛。

    如果找不到原因，就把鍋甩給她那個老jian巨猾的異能力就行了！

    雖然幾次穿越平安京，異能力都毫無動靜。但是小雪才不相信它是真的毫無動靜呢。

    比方說她之前莫名其妙穿越到十二國是為了解決附加題。

    說不準(zhǔn)，另一道附加題也已經(jīng)暗地里備好了。

    哼。

    小雪看著認(rèn)真思索的小少年，一派輕松地笑道：“沒關(guān)系啦，能時不時來看一看童子丸也很好嘛?！?/br>
    童子丸聽見這真摯的一句話，不由一愣，睫毛微抖，他悄悄握住了手。

    半晌，才笑著道：“能再見到殿下，亦是在下的榮幸?！?/br>
    童子丸真的超乖啊，這種故作一本正經(jīng)的樣子。

    小雪忍不住又揉了揉童子丸的頭。

    真想有個這樣的弟弟。

    某種意義上，和小景偶爾故作矜傲的樣子有異曲同工之妙呢。

    童子丸微微紅著小臉蛋，從木匣里又取出一摞紙稿。

    “這是在下總結(jié)出的一份手札，您要看看嗎？”

    小雪接過，翻了幾頁，微微張大嘴，“……這是陰陽師召喚防騙手札？”

    “對，您總結(jié)的名稱還挺到位的?！蓖油枭晕⒂悬c局促地回答：“因為您之前被一位陰陽師欺瞞過，我便想著這樣品行不端的陰陽師或許還有許多，或許將傷及陰陽師與妖怪……和神明原本就脆弱的關(guān)系?！?/br>
    小雪翻過幾頁，眼睛越來越亮，“童子丸，你將來一定是一位了不起的陰陽師！”

    雖然歷史上未見到童子丸這個名字，但是單看童子丸小小年紀(jì)就心思縝密，胸懷寬廣，沒道理不是享譽一時的陰陽師。

    或許只是在時間長河里，名字被淡忘或者錯解了。

    小雪這樣想。

    一點不吝嗇辭句，夸贊著。

    童子丸短暫的笑了一下。

    有點不好意思地垂頭。

    就是這垂頭的一剎那。

    黃昏降至。

    金燦燦的光斜照在長廊上，美麗而虛幻的光影里，他再抬頭，殿下又消失不見了。

    童子丸收揀好手札，他放好匣子。

    注視著夜色沉沉而至，月上九天。

    他思索著摸了摸臉上早已消失的血跡，靜靜看那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