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故事（連載十）

    每個周六下班前，Peter都會單給我二十塊錢，讓我打車回家。年三十那天，我也是三點(diǎn)半下的班。臨走，Peter先照例給了打車費(fèi)，接著又遞了個紅包在我手上，用中文說：恭喜發(fā)財！

    在車上我打開紅包，里面是一百八十六塊錢。嶄新的票子。

    添了兩百來塊，我去塞特買了件新到貨的襯衫。淺灰色的。穿去上班大家都說好看。這大家也包括Peter。

    陳樂祖一連給我打了好幾個電話。拐彎抹角地打探她最近的行蹤。我當(dāng)然沒告訴他她才去了海南。三天。打高爾夫。我猜是跟著“兩米高”去的。她否認(rèn)，卻又不肯告訴我是誰。

    她現(xiàn)在和我也不是無所不談了。我很郁悶。

    春天了。

    樹上的嫩芽一點(diǎn)點(diǎn)地長大，綠了，更綠了。看著讓人好開心。

    我媽認(rèn)識個上海裁縫，手藝遠(yuǎn)近聞名，收費(fèi)也公道。我去他那里一口氣做了七、八條裙子，全照著歐美最新服裝雜志上的樣子，都是一步裙和短款A(yù)字裙。

    小劉說：“以前我老覺著Helen漂亮。現(xiàn)在跟我們Judy（我在公司的英文名）一比就給比下去了?？次覀冞@兩條長腿！”公司里的規(guī)矩，人走茶涼。懂規(guī)矩的人都不大議論已經(jīng)離開的老人兒。小劉是個例外。

    小劉的話讓我很受用。

    Peter也說我是“衣裳架子”“時裝模特”。當(dāng)著大家的面兒說。

    對于Peter的話，晚間睡不著，我會想：“他說的是真心話嗎？”

    他和我的話多起來了。常常是為了雞毛蒜皮的小事，他就將我叫進(jìn)里間，一說就是半天。也不都是工作上的事兒。他跑題，能從建國門直跑到金門橋。開始，他說，我聽；后來我不斷地插嘴，我說，他聽。開始，我站在門口或是他的辦公桌前，隨時準(zhǔn)備退回外間的座位上；后來他總讓我坐在辦公桌前的椅子里。一坐下，時間自然會久了。

    他不斷地糾正我的英文發(fā)音，教給我美國人常用的俚語。后來他索性每天上班將美國電視新聞錄下來，下班前交給我，讓我?guī)Щ丶胰タ?。他也給我一些英文書和雜志。在大學(xué)，我是不愛念英文的。后來應(yīng)聘外企，完全是跟風(fēng)趕潮流，為的是人前體面以及有銀子賺。Peter這一來，讓我覺著就算是為了他的苦心，我也得把英文練好。

    剛來公司那陣子，每次看著Peter的臉，我都不自覺地想：這人五官長得也太擁擠了，包子似的。經(jīng)過這許多近距離注視，慢慢地那張臉也順眼起來了。

    和我說話，除了常常露出他的白牙齒笑，Peter的手勢也很豐富。美國人的手勢。聳肩啦、翻白眼兒啦。從他那兒，我學(xué)會了"兔耳"(fingerquote-markgesture)。不自覺地也常常用。說中文也用。引得嘉偉不滿道：哪兒學(xué)來的！

    我才發(fā)現(xiàn)，嘉偉其實是有那幺點(diǎn)大男子主義的。他不喜歡我穿短裙子上班，當(dāng)然和他逛街另論。他對我好是好，可不夠呵護(hù)，耍起性子來倒要我去哄他。說起呵護(hù)，他還不如Peter。Peter給我開車門；進(jìn)門前總是幫我拉著門，讓我先走；去外地或是海外出差，總會給我?guī)《Y物。這種種小地方，嘉偉都想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