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天一早,天還沒亮,林然然住的西屋的門框就被王招娣咣咣咣的鑿響了,她罵罵咧咧地扔了鑿門的爐鉤子,裹緊身上的花棉襖提拉著大棉鞋回屋了。 炕早就熄了,露在被子外面的額頭和鼻尖一片冰涼。 林然然一個咕嚕爬起來,套上晚上蓋在被子上的舊棉衣棉褲,把被子疊好放在靠近炕頭的位置,在地上使勁兒的蹦了幾下暖和暖和就出去了。 她先屏住呼吸把放在東屋門口的便盆倒去房后的茅廁,把灶眼捅開,加了點干草,往破舊的臉盆舀了個盆底的涼水,哆哆嗦嗦地洗了洗手和臉,再往盆里舀了半盆水坐在灶上,這是要給東屋的一家四口洗臉用的。 等拌了雞食喂了雞,去村東頭挑了兩桶帶著冰碴的井水回來,天已經(jīng)蒙蒙亮了。 她敲了敲東屋的門,理了理枯黃的亂發(fā)裹上破舊的頭巾就出了門。 村東頭有個大院子,是以前一個姓袁的地主家,青磚大瓦的很是氣派,他跑了以后院子被村里收回,開始是給臨近的幾個村子當(dāng)小學(xué)教室來著,前幾年運動的時候從縣里來了一群娃娃兵,又打又砸,把老師都□□走了,好好的房頂也給捅漏了,窗戶砸了,門卸了,院墻上寫滿了大字標(biāo)語。 村長把房子簡單修了修,小學(xué)也不辦了,就當(dāng)了村里的大食堂。 等進了灶房,田奶奶已經(jīng)到了,正在捅爐子燒火,看到林然然笑呵呵的,“然然來啦?咋不多睡會兒,天兒還早著呢?!?/br> 林然然對著田奶奶笑了笑,蹲下幫著添柴火。 田奶奶是生產(chǎn)隊隊長林衛(wèi)黨的娘,一直很喜歡林然然,也很可憐她。 當(dāng)年看不慣林建國兩口子把剛滿10歲的孩子趕下地出工,田奶奶就讓兒子林衛(wèi)黨給林然然調(diào)個輕省點的工種。 林衛(wèi)黨這輩子就聽他|娘|的,作為生產(chǎn)隊大隊長自然對村民的工種有絕對的分配權(quán),當(dāng)即給林然然換了個做飯的活兒,因為年紀(jì)小每天記6工分。 在村里做飯算是個輕省活兒,多少人想去去不上呢,要不是林衛(wèi)黨性子直脾氣大大家都怕他,說情送禮想去做飯的早就把他家門檻踏破了。 這樣的好事兒竟然落掃把星身上了?王招娣自然生氣,第二天就把林然然趕去下地,自己去食堂做飯去了。 田奶奶看她來了還不明白嗎?瞟了她一眼二話不說就出門了。 林衛(wèi)黨沖進院子眼睛瞪得溜圓,指著王招娣破口大罵,“你個敗家娘|們來這兒干啥?我是大隊長,我讓誰來就是誰來,誰她|娘|的敢打折扣?” “然然才十歲,細胳膊細腿兒的咋下地?你個喪良心的后娘虐待兒童,小心我把你報上去□□!趕緊給我滾回地里去!滾滾滾,滾犢子!” 王招娣連哭帶鬧坐地上打滾,林衛(wèi)黨也不和她掰扯,直接叫記分員去地里把林建國拽了來。 林建國是林衛(wèi)黨的遠方表弟,從小被林衛(wèi)黨打著長大的,看到他就哆嗦,屁話沒有就拽著王招娣下地去了。 林然然做飯的活兒保住了,每天終于能混個半飽。 田奶奶相當(dāng)于救了她一命,不然她根本活不到15歲。 過了一會兒食堂的另兩個幫廚也來了,莊戶人家都是干活兒的老手,手腳麻利地開始做飯。 這時候正是冬休,就是做點粗糧粥,再蒸幾屜粗面窩窩頭,把秋天腌的酸菜拿出來幾頭,剁吧剁吧燉幾個土豆,從缸里撈出來幾個咸菜疙瘩就是一頓了。 為了省糧食更是一天只吃兩頓飯,晚上更簡單,清亮的能照出人影的粥就咸菜疙瘩,反正就是混個水飽。 秋收后工分多能多換糧食的人家還能在家開個小灶自己做點吃的貼補貼補,其他的每天就靠著大食堂的兩頓挺著呢。 即使這樣,四個女人也是忙活得渾身是汗。 等村民們吃完了飯林然然收拾干凈灶房,田奶奶拿出早就留好的飯菜,四個女人坐在一起胡嚕胡嚕吃了一通就回家了。 家里照例沒人,林建國看人摸牌去了,王招娣也帶著林家寶嘮嗑去了,林嬌嬌應(yīng)該去找自己的閨蜜了。 林然然手腳不停地打掃雞舍,把東屋西屋從頭到尾擦一遍,把林家寶林嬌嬌扔在盆里的臟衣服洗干凈晾院子里,看著院子里凍的杠杠的衣服,終于松了一口氣。 沒有遭不了的罪,只有享不了的福。 也多虧了原主的身體記憶,以前十指不沾陽春水的林然然真是脫胎換骨。 每天干活兒真累啊,可村里窮苦人家差不多大的女孩子大多都是這么過的,沒有人覺得不對。她不想惹人注意,只能咬牙挺著。 快手快腳地把剛剛溫在鍋里的熱水舀盆里,再對點兒涼水,拿著手巾進西屋把門劃上。 洗澡是不敢想了,林然然打算擦擦身上。 來了有一個月了,每天渾渾噩噩的,一直都沒好好擦擦,加上每天高強度的體力勞動,身上的味兒啊,多虧是冬天,不然能把自己熏昏過去。 解開摞著補丁的舊棉襖,里面套著的是同樣補丁摞補丁已經(jīng)小的不能外穿了的單衣。 農(nóng)村這時候的窗戶為了擋風(fēng)都是在玻璃外面糊上氈布或者玻璃紙,并不透光,林然然索性把上衣都脫了。 低頭看看,她真是太瘦了,都15歲的小姑娘了,看起來就像11、12歲,胸前剛剛發(fā)育一點點,初潮也沒來,肋骨條清晰可見,說皮包骨頭都不為過。 還有耳朵,應(yīng)該是鼓膜外傷,本來當(dāng)時如果去醫(yī)院還好治,現(xiàn)在過了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現(xiàn)在的醫(yī)學(xué)水平能不能做手術(shù)…… “咦?”林然然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胸口處有一個淡淡的紅印。 胎記嗎? 用手巾蘸水使勁兒蹭了蹭,整個紅印都露了出來。 像一朵從側(cè)面看過去的蓮花。 林然然突然想起來,自己掉下山的時候有一塊半個巴掌大的石頭狠狠地砸在了胸口,就是這個位置。 “把傷痕也帶來了?”她好奇地按了按那朵蓮花。 眼前一黑,一個閃念,林然然發(fā)現(xiàn)自己裸著上身蹲在青色石頭鋪就的空地上。 她小聲尖叫一聲,趕緊捂住自己的身前,驚嚇地睜大眼睛四處尋找能藏身的地方。 只見她蹲的青石地面左側(cè)是一口井,青色的井臺和地面渾然一色,井臺上放著提水的木桶,前方是一片黑土地,土地目所能及的地方有10畝左右,遠處白霧繚繞影影綽綽的看不清。再回頭看,身后有一座兩層的小竹樓,竹樓后一座巍峨的大山,山腳下一片碧綠的竹林。 林然然捂著前胸幾步?jīng)_進竹林里,躲在竹子的空隙里探出頭打量四周。 等了大半天,沒有一點聲音,沒有一個人影。 “喂,有人嗎?”林然然鼓足勇氣小聲喊了一聲。 四周一片安靜。 “不會是空間吧?”林然然眼睛亮了,穿越以前也在某江的網(wǎng)站上看過幾個空間文,自己在擦澡的時候突然出現(xiàn)在這里,而且裸著也沒覺得冷,不可能是突然跑到戶外了,唯一的解釋就是空間啊。 她仔細回想著剛剛發(fā)生的事情,自己是在碰觸了蓮花印記的時候突然出現(xiàn)在這里的,那是不是說只要再碰觸蓮花印記就能回去呢? 深深地呼吸了兩口,穩(wěn)穩(wěn)狂跳的心臟,林然然右手抬起按在胸口的印記上,閉緊眼睛默念,“我要回去,我要回去……” 突然覺得身上一涼,她睜開眼睛,發(fā)現(xiàn)自己果然回到了自己屋里,面前盆里的熱水還在散發(fā)著絲絲熱氣。 林然然一把把衣服撈過來穿好,激動得小臉通紅,心臟蹦蹦蹦跳個不停,拼命抑制著想要尖叫的沖動。 “啊~~~~~~~~我也有空間啦?。?!” 隨身空間還真是穿越者必備的金手指啊~~~ 林然然定了定神,隔著衣服按住胸口,閉眼默念“我要進去”,睜開眼睛真的又站在了竹樓前的空地上。 真的是空間!! 真的是空間!??! 林然然仔細打量著空間里的景色,被身后仙氣渺渺的竹樓吸引了目光。 她輕手輕腳地踱到竹樓前,輕輕在竹門上敲了敲。 “有人在嗎?” 等了一會兒沒有回應(yīng),輕輕地推了一下竹門,門開了。 “打擾了,我進來啦~~”林然然小聲地念叨著,小步小步側(cè)著身子蹭了進去。 進門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個巨大的博古架,一直通到屋頂,架子上錯落有致地擺放著玉件和精美的瓷器,散發(fā)著瑩瑩暗光。 轉(zhuǎn)過博古架,眼前是一個三、四百平的大房間,房間前方擺放著一套桌椅,桌子腿和椅子后背把手上雕刻著繁復(fù)的花紋,不知道是什么材質(zhì)的,黝黑發(fā)亮,散發(fā)著一股淡雅木香。 椅子后掛著一幅蓮花圖,沒有署名,畫上滿池白蓮,淡青色的根莖和墨綠的葉子,襯托著蓮花遺世獨立,帶著淡淡的超然。 林然然站著欣賞了好一會兒才戀戀不舍地移開視線。 左側(cè)的房間應(yīng)該是廚房,灶臺也是青石砌成,廚具也不知是什么材質(zhì)的,泛著金屬的青色。旁邊的架子上更擺放著晶瑩的玉碗玉盤,灶坑旁并沒有柴火,而是整齊地堆放著一小堆黑色的石頭。 轉(zhuǎn)過屏風(fēng)來到右邊的房間,房間正中擺著一張大大的桌子,桌上放著桿秤砝碼,還有些不知用途的東西,都那么小巧精致,旁邊的地上有一個鼎一樣的東西,靠墻立著兩個通頂?shù)拇蠊褡樱筮叺囊粋€上面都是小小的抽屜,抽屜上寫著好看的字體,林然然仔細分辨了半天,類似小篆,下面一個寫著“六月寒”,這個應(yīng)該就是藥柜了。 右邊的柜子上都是書,滿滿地塞了整整一柜子,抽出一本,封面上五個字只辨認(rèn)出繁體的“醫(yī)”字,看來這些都是醫(yī)書。 沿著最右側(cè)的樓梯,林然然走上二樓,二樓是女子的臥室,大大的床上鋪著銀白色的被褥,和竹樓搭配起來高雅別致,而且被子不知是什么材質(zhì),散發(fā)著瑩瑩白光,蠶絲般柔軟,看到就有躺上去的欲望。 看看柔軟干凈的被子,再看看自己已經(jīng)分辨不出本色的棉衣,林然然咽了口吐沫收回了不太干凈的小爪子。 床邊立著個梳妝臺,一面銅鏡,一個大大的好幾層的首飾盒,臺面上還放著幾個大小不一的小瓷罐和一把木質(zhì)的梳子。 林然然幾步竄過去坐在了梳妝臺前的木凳上,向銅鏡看去。 來了一個月了還不知道自己長什么樣子呢。 鏡中照出一個11、12歲大小的小女孩,一頭齊肩的枯黃頭發(fā),亂七八糟狗啃的似的,心形的小臉蛋,大大的杏仁眼,薄薄的雙眼皮,長長的睫毛,眼角微微上挑,小巧的鼻子,抿嘴的時候嘴邊的小梨渦若隱若現(xiàn),小小的唇瓣還帶著小唇珠。 五官單看都好看,唯一的問題就是太瘦了,兩頰塌陷,臉上泛著不正常的灰黃色,整個人看著暗淡無光,一副營養(yǎng)不良身體虧空的樣子。 林然然對自己的長相還是蠻滿意的,和前世的自己小時候有點像,現(xiàn)在有空間了還怕養(yǎng)不好自己嗎?過幾年長開了就是個絕世小美女啊。 對著鏡子比了一個‘“v”’,又被自己的啥樣逗笑了。 窗前一個竹做的美人榻,塌上鋪著銀白色皮毛,整張皮子一根雜毛都沒有,躺在塌上望著窗外的美景小睡一下一定很美。 空間的主人真是一個有生活情趣的人。 轉(zhuǎn)過銀白色刺繡的蓮花屏風(fēng),一張兩米以上的大書桌擺在正中,桌上筆架、鎮(zhèn)紙一應(yīng)俱全,靠墻是占據(jù)整整一面墻的巨大書架,書架上擺滿了書,有的隔斷里散落的放著書,有的隔斷里是精致的書匣,還有很多字畫散亂的堆著。雖然雜亂但看著又很和諧,自有一番美感。 書桌的右手邊放著幾本書,林然然湊過去仔細分辨,書皮上寫著什么什么記…… 正想翻開書頁看看,她突然感知到有人回來了,正要推院門。 這種感覺很玄妙,并不是聽到了什么聲音,而是大腦里感知到的。 林然然趕緊捂住胸口,默念“我要回去?!?/br> 回到屋里,端著臉盆出了西屋,抬眼果然看到王招娣帶著林家寶和林嬌嬌走進院子。 王招娣狠狠瞪了林然然一眼,“趕緊給你弟倒點熱水,也沒個眼力見兒,死人???” 六歲的王家寶目不斜視地跟著他娘進門了,看都沒看她一眼。 “姐,我?guī)湍惆阉沽税??”王嬌嬌笑瞇瞇地看著林然然,但并沒有伸手。 林然然仔細地打量,林嬌嬌今年十四歲了,原名魏大花,七歲的時候跟她娘一起改嫁過來,剛來的時候面黃肌瘦的,隨著弟弟的降生日子好過了起來,她娘也寵她,托人花錢在縣里上初中,是村里唯二兩個上學(xué)的女娃娃。 林嬌嬌長得像王招娣,嘴甜會來事兒,再加上有木訥寡言的原主做襯托,在村子里口碑極好,是村里出名的甜丫頭。 以前原主是真對她好,被林嬌嬌嘴甜地叫幾聲jiejie就什么活兒都搶著干了。 原主也清楚她這個便宜meimei對她不像嘴上說的那么好,但那幾聲虛假的“jiejie”也是原主在這個家里感到的唯一溫暖了。 但,林然然來了。 她看了看林嬌嬌,微微笑了一下。 “那就謝謝嬌嬌了?!?/br> 把盆往林嬌嬌懷里一塞,轉(zhuǎn)身進灶房了。 “哎——”林嬌嬌驚訝極了,端著臉盆跟見鬼了一樣,林然然竟指使她干活?! 她怎么敢指使她干活兒?! “姐,你———” 林然然快步走進灶房燒水去了。 反正我的耳朵不好使,什么都聽不見,哼。 ※※※※※※※※※※※※※※※※※※※※ 第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