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銘聽不懂這完全不著邊際的邏輯，皺眉道：“老哥，你腦子沒問題吧？俗話說，仇人相見，分外眼紅。你和米玲坐一張麻將桌上，不贏她的錢，反而把宋老師的錢贏完了。哎，明明是這么好的機(jī)會，被你活生生搞砸了，我都不知道你以后還怎么和宋老師套近乎?！?/br>
    顧恩搖頭道：“我和米玲沒有仇，不用眼紅。另外，我和宋小芹挺聊得來，就在十分鐘前，還和她一起晨跑來著。說是我贏光了她的錢，事實(shí)上她的現(xiàn)金就三五百塊。反倒是米玲，輸了不下兩千，一晚上驢臉聳掛，好像和我們仨有著深仇大恨一樣?！?/br>
    顧銘訝異，問：“就是說，你贏了兩千多？”

    顧恩大笑兩聲，卻搖頭：“她們幾個牌場菜鳥當(dāng)然不是我的對手。不過，那個叫儲欣的女的運(yùn)氣很好，老是莫名其妙的胡牌，成了最后的大贏家。我和她大概三七分吧，她賺了大頭，我就盈點(diǎn)小利?！?/br>
    說話時，三個人已經(jīng)上了二樓。

    顧恩沒有回三樓房間睡覺，而是直接去了廚房，要幫弟弟、弟媳做早餐。

    風(fēng)雪又去浴室洗澡了，說身上沾了酒氣，不舒服。

    顧銘靜坐沙發(fā)上，心頭還有一個大疑問，想知道老哥和宋老師都聊了些什么。隔著廚房門旁敲側(cè)擊地問了幾句，未果，便放棄了。

    早餐依舊是黑米粥、雞蛋餅、和白水雞蛋。

    味道和上次很相似，但鹽味稍微重一點(diǎn)，和遙遠(yuǎn)記憶中的味道完全重合了。

    回想上次吃的雞蛋餅，心有疑慮，趁著風(fēng)雪還沒出來，問：“老哥，前天的早餐是你做的？”

    顧恩遲疑一小會，如實(shí)道：“粥和雞蛋都是我煮的，至于雞蛋煎餅，是小貞親手做的。”

    ——韓貞的手藝還真是一點(diǎn)都不賴，差點(diǎn)以假亂真，讓我誤認(rèn)為是老哥做的。

    顧銘苦笑，越發(fā)覺得對不起她，思忖著，決定再打一次她的電話。

    這一次打通了，呼叫聲“嘟嘟”響個不停，但另一頭沒人接。響鈴一分多鐘后，收到語音提示“您所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請稍后再撥”。

    顧銘深吸一口氣，繼續(xù)吃早餐，大口大口往嘴里塞。到最后吃不下了，心滿意足地拍拍渾圓的肚皮，躺沙發(fā)上小憩。

    顧恩吃飽后直接上樓休息了，臨走前不忘給弟弟塞幾張毛爺爺，說是贏了錢分的紅包。

    風(fēng)雪很久之后才出來，沒吃幾口飯，捏著鼻子指責(zé)：“顧銘，你昨天喝了酒，還一晚沒洗澡，現(xiàn)在都還一股子怪味，快點(diǎn)去洗干凈?！?/br>
    顧銘低頭聞聞自己的衣領(lǐng)子，的確有煙酒的氣息，不太好聞。不過，這氣味很淡很淡，自己都需湊近了才能聞到，卻不知她是如何聞到的。而且，看她的反應(yīng)，明顯是嗅覺受到了極大刺激。

    ——莫非小雪也屬狗的？

    思索著，忽而想到重要問題，心有愧疚，低聲問：“小雪，你屬什么？”

    風(fēng)雪比劃手指頭，說：“今年十五，屬猴。”

    顧銘追問：“幾月的？”

    風(fēng)雪耐心回答：“十月?！?/br>
    顧銘如遭雷擊，身子僵住，扯動著嘴角久久說不出話來。

    木訥回頭，直接往浴室走，洗澡時仍郁悶。他覺得自己失職，作為男朋友，這么久了都沒主動問過風(fēng)雪的年齡。而最不可思議的是，這位看著嬌小玲瓏的妹子居然要比他大一個月，該叫jiejie……

    洗完澡出來時，風(fēng)雪已經(jīng)吃好了。她把顧寧雪房間里韓貞的衣服、褲子、梳妝品、行李箱全都搬客廳的角落里放好，碗筷也都洗干凈整整齊齊放櫥柜里，此刻正坐沙發(fā)上翹著二郎腿玩手機(jī)，很認(rèn)真。

    顧銘走近，坐她旁邊，歪著腦袋偷看她的手機(jī)屏幕。只知道她在和人聊qq，看不清聊天內(nèi)容，便出聲：“小雪，我們今天怎么玩？”

    風(fēng)雪一驚，手一翻，趕緊遮住手機(jī)屏幕，兇巴巴說道：“你怎么能偷看我的手機(jī)??？”

    顧銘無奈地擺擺手，“我倒是挺想偷看的，但視力不好，看不清。”

    風(fēng)雪遲疑，盯著這人看了好一會，確定他說的是實(shí)話后，心頭輕輕松出一口氣——讓你看到我的手機(jī)壁紙還得了？非得羞死我不可。

    甜笑，強(qiáng)作淡定，回答：“其實(shí)也沒什么好看的，就和吳西聊了幾句。”

    顧銘沒多想，安靜點(diǎn)頭。

    風(fēng)雪又說：“我們昨天就計劃好了要去看你的死黨吳瀟啊，因?yàn)闂罾椎氖?，耽擱了一天，今天得抓緊了?！?/br>
    顧銘問：“現(xiàn)在出門？”

    風(fēng)雪抬眼看壁頭掛鐘，現(xiàn)在是九點(diǎn)，太早了，就搖頭：“你不是說吳瀟的爸爸病了嗎，這個時間點(diǎn)顯然不適合探病。我們下午買好禮品，五點(diǎn)鐘的樣子再去，正好吃個晚飯，好好聊聊天?！?/br>
    顧銘皺眉：“那我們現(xiàn)在干什么？”

    風(fēng)雪想了一會，順口說：“你上次不是說想和我一起玩玩街機(jī)游戲嗎。我今天陪你去玩，想玩多久都行?！?/br>
    此刻的她，絲毫沒有意識到，這樣簡單的一句話，在少年的心頭埋下了多深的信念種子。

    ——原來，愿意陪我玩街機(jī)的女孩，不僅僅是如生命過客一般走過的韓貞，還有不管是現(xiàn)在還是未來都會一直一直陪著我的小雪。

    顧銘怔住，感覺喉嚨傳來一陣干澀。有萬千言語與萬千情緒沉淀在心頭，久久交織著，難以言表，成了心靈最深處的感動與簡單利落的兩個字：“謝謝。”

    興許是驚愕于這人的認(rèn)真表情，風(fēng)雪也跟著怔住了，半晌后才露出會心的甜笑，“玩?zhèn)€游戲而已，有什么好謝的？”

    顧銘道：“作為女生的你，不知道對男生而言，有一個女孩愿意陪著一起玩街機(jī)是多么美好的事情。總之，謝謝你，小雪?！?/br>
    兩人一起出門。

    顧銘知道風(fēng)雪的腳不方便，想騎自行車載她過去，但被拒絕了。

    她的原話是：“這里是你生活了十多年的故鄉(xiāng)啊，我好不容易來一次，不多走走怎么行？你可知，我每多走一步，就能在你的故鄉(xiāng)多留一個腳印，多么美好的事情啊。況且，你那自行車，好多地方都銹了，還沒后座架，看著就不舒服，我才不想坐?！?/br>
    原本就兩三條街，步行十來分鐘就夠了，但風(fēng)雪步子小，還很僵硬，行程被拉長了。

    這一走，接近半小時。

    入目處是匆匆而過的行人、掛著明亮招牌的街邊店鋪、鱗次櫛比的磚瓦民房、鼎沸喧鬧的火熱叫賣、縹緲的遠(yuǎn)山臨近的行道樹、偶然鳴笛而過的大貨車、以及腳下被風(fēng)雨打磨得光滑錚亮的花紋板磚……

    這些東西，在任何一個有人的地方都能看到。

    不新奇卻溫馨，讓人留戀。

    顧銘想到了吳均的一篇山水散文，其中寫道：鳶飛戾天者，望峰息心；經(jīng)綸世務(wù)者，窺谷忘反。

    指的是，追逐名利和忙于政務(wù)的人看過三峽美景后，都將心如止水。

    不知，世間是否真有古文人描繪的那種神奇景色。但此時此刻卻可肯定，每個人的心間，或早或晚，都會存在一個類似三峽美景的人。

    顧銘知道，能讓自己如此心平氣和，神思遐想之人，正是身邊的妙齡少女。

    如此簡單而平淡的并行，卻恍惚回到“若雪”的那一晚——朱陳笑談閉皓月，攜手千里映繁星。

    到游戲廳后，一眼便在密集的人群中捕捉到意料之外的人，是楊雷。

    三人分別后，不知他有沒有回過家。

    顧銘走上前，皺著眉拍他的肩頭：“雷，你有回家給楊叔叔報過平安嗎？”

    楊雷豁然回頭，是生氣了?？辞逖矍爸撕螅壑械撵鍤鉂u漸淡去，卻仍有不滿：“銘，就算是你，以后也不要在我玩游戲的時候打擾我?！?/br>
    ——這種態(tài)度語氣，多半是沒回家吧。

    顧銘神色變得嚴(yán)厲，一把扼住他的手腕，使勁往外邊拽，同時說：“走，先回家?！?/br>
    楊雷本就長得壯，一身的力氣，手一抽，輕而易舉擺脫顧銘的手。神色語氣中的怨懟更濃：“顧銘，你不要自以為是！我早回過家了，也給我爸報過平安。現(xiàn)在我就想玩會游戲，你也要攔著我嗎？”

    ——雷爺……直呼我的姓名，還兇惡瞪我了？不、不對，這種憎恨的表情……他恨的人不可能是我！

    顧銘不敢想象，記憶中的死黨竟會對自己露出如此可怕的神情。后知后覺意識到，他和他爸媽之間的矛盾，至始至終第一未得到根本性的解決。

    深吸一口氣，努力平復(fù)心緒，低聲道：“雷，你想玩，我陪你玩?！?/br>
    楊雷搖頭，回過身去，再度捏住搖桿玩起游戲，同時不帶情緒地回答：“銘，風(fēng)雪妹子難得陪你玩一次游戲，你陪她就好，不用管我了。況且，你本就玩不好，和我一起玩，也只會拖后腿?！?/br>
    顧銘和風(fēng)雪對視，均看到對方眼中的驚愕，心照不宣閉口不言。

    買幣，等機(jī)子，投幣，選游戲，開玩。

    兩人玩《電神魔傀3》，一款相當(dāng)出名的闖關(guān)類街機(jī)。一般來說，這游戲不需要太強(qiáng)的cao作技巧，一幣通關(guān)很容易，只需半個小時到四十分鐘的樣子。

    但風(fēng)雪很笨，比韓貞更笨，出門就一直死一直死，不到十分鐘就用了六個游戲幣。

    于是，她氣餒：“顧銘，這游戲怎么這么難??？”

    顧銘道：“你沒玩過，自然感覺難。你之前不是說會玩《拳皇》嗎，要不我們切磋一下？”

    風(fēng)雪搖頭道：“只要是格斗游戲，我們一起玩肯定就成了敵對方啊。我不要和你敵對，想和你一起闖關(guān)?！?/br>
    顧銘忍俊不禁。

    半個小時后，兩人終于通關(guān)，二十個幣用得只剩四個。

    再選游戲，這一次選了個簡單的，《三國戰(zhàn)紀(jì)119》。

    顧銘1p，吸引boss仇恨同時想辦法擊殺他；風(fēng)雪2p，躲角落里等過關(guān)就好。

    如此一來，四個幣剛好夠通關(guān)一次。

    顧銘覺得很開心，想著以后都能和風(fēng)雪一起玩游戲是多么美好的事情。

    看時間，已經(jīng)十一點(diǎn)過，快到飯點(diǎn)了，肚子有些餓。

    顧銘就說：“小雪，我們先去吃飯，待會再回來玩。”

    風(fēng)雪點(diǎn)頭，見顧銘大步往外走，心有疑惑，低聲問：“顧銘，我們吃飯不叫上楊雷嗎？”

    顧銘佯裝漠不關(guān)心：“他剛才已經(jīng)說得很清楚了，不要我管他，我為什么還要沒事找事？”

    風(fēng)雪眨巴大眼，被驚到了，從未想過他會這般記仇。畢竟，楊雷是他的死黨，說兩人穿一條褲子長大都不為過，若彼此為了幾句言不由衷的話就心生隔閡，那這友情也差不多到盡頭了。

    斟酌語氣，組織語言，相勸?？刹淮_口，顧銘先一步笑出聲來：“小雪，你別瞎想了。雷爺玩游戲，一直不喜歡被人打擾，現(xiàn)在他心情明顯不好，就算是我，也不能擾他。待會我們吃好了，給他帶一份過來就行了?！?/br>
    風(fēng)雪知道自己被騙了，不開心，掐他的手臂。

    兩人打鬧著出門，恰巧看到一個熟人往這邊走來。

    ——楊叔叔。

    他的臉色很陰沉，面紅耳赤的，好像跟人吵過架，正在氣頭上。此刻目不斜視大步往前走，注意力全在游戲廳里，甚至沒有注意到錯身而過的風(fēng)雪與顧銘。

    兩人在門口站著不動了。意料中，楊叔叔進(jìn)去后，會有大聲的爭吵傳出來，可沒有，異常寧靜。

    兩人均疑惑，對視著不知該不該跟進(jìn)去看看情況。

    風(fēng)雪蹙眉，先說：“顧銘，剛才楊叔叔的表情明顯不對，是遇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說不定會在楊雷身上撒氣。要不我們跟進(jìn)去，情況有變也好幫忙勸勸?！?/br>
    顧銘搖頭，淡笑道：“你想多了，不是每個父親都是顧勝，楊叔叔舍不得打雷爺。不過，我們的確得溜回去看看情況。直覺中，雷爺之前還隱瞞了一些事，他遇到的麻煩比我想象中更棘手，我想弄清楚，也方便力所能及的幫幫忙?！?/br>
    話落，抓著她的手再進(jìn)游戲廳。

    而里邊情況和二人所想的完全不同——楊叔叔站在楊雷身后，附近還有不少半大不小的少年圍觀，他這樣站著很明顯，鶴立雞群。他沒有出聲驚擾楊雷，一言不發(fā)安靜站著，像一個忠實(shí)看客，只想看街機(jī)高手玩一局游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