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鬧事
顧銘怔怔看著迎面走來的新娘和伴娘,神色恍惚僵硬,意識早已飄遠——原來,女孩出嫁時的姿容,并不一定比平日的素顏便裝好看,至少此刻的米玲沒有往昔的半點美感。又或者,這場婚典本就透著庸俗的氣息,是單純的利益結合。想來,那個叫李浩的肯定很有錢吧,不然米玲怎會拋棄那么那么好的老哥,選擇與他“喜結連理”、“雙宿雙飛”…… “哪里來的小叫花子?別擋路,我們玲玲大婚的日子,可不能染了晦氣?!?/br> 意識的深度沉浸中,忽然有個尖銳而急促的女聲響起,說的嘲諷與侮辱之語,將其拉回現實。 顧銘抬眼,看清楚對自己厲喝的人,正是剛才的伴娘,她生的小巧玲瓏,談吐禮儀卻不及外貌的十之一二。此刻,她扶著米玲,正要往酒店里面走,本就不寬敞的門被顧銘和風雪擋完了,故此出言呵斥。 顧銘心里有氣,想以牙還牙,譏諷她幾句,轉而又想到老哥早上的叮囑。他不讓自己鬧事,連稍微過分的話也不能說半句。 一腔怒火只能強行熄在肚子里,抬手拉風雪,打算服軟給她們讓個路。 卻在這時,風雪怒了,指著伴娘的鼻子大罵道:“你是哪個非洲國家來的丑八怪,真以為換了一身像樣的禮服就不丑了?一副鼻孔朝天的惡心嘴臉,還敢大言不慚罵我們叫花子,你以為你是誰???簪纓世家?富二代官二代?是家里權勢滔天還是家產千萬?麻煩你照照鏡子,好好看看到底誰才是叫花子??!” 伴娘睜大了眼,不可思議地盯著眼前的女孩,一時氣結。心頭有萬千咒罵之語,但組織能力有限,只能不斷地說:“你、你你你……” 酒店門口本就人多,兩人爭吵這會,吸引了絕大部分目光,都往這邊看來。 爾后,車隊那邊有個身著紅色漢服的男子往這邊走來,有點常識的人都能看出,他是新郎,也就是李浩。他很高,微胖,五官正常,但滿臉痘子,整張臉坑坑洼洼的,實在算不上美男子。不過,他的走動間透著一種獨特氣質,像閃耀的星星,或者形象的比喻,他是移動的金元寶。 他走近,淡淡問道:“郭妤,這邊發(fā)生了什么?” 郭妤就是伴娘,她心靈脆弱,被人罵兩句就說不出話了,這會吞吞吐吐的,不知該作何回答。 風雪便很強勢地說道:“你就新郎嗎?我們是來赴宴的賓客,在門口站了一會,你們的伴娘就說我們是叫花子擋了道。我想問,這就是你們婚宴的待客方式嗎?說句不好聽的,我們愿意來,已經給足了你們面子,結果剛到就是這個待遇,你覺得好玩嗎?” 李浩皺眉,定睛打量眼前的少年少女,記憶中并未請過他們,便微微偏頭,低聲詢問蓋著紅蓋頭的米玲,她也搖頭,不記得請過這兩個人。 于是,包括賓客、路人在內的所有目光都匯聚到顧銘和風雪身上,那沉凝的眼神滿帶質疑,覺得他們是來鬧事的。 顧銘知道,隨著風雪這一罵,就決計不能再忍氣吞聲,必須強硬到底。不作猶豫,把手探進兜里,摸出早上從老哥手上接過來的請柬,直接遞給李浩,轉而看向靜默不動的米玲,冷笑嘲諷:“米玲,我現在應該沒資格再叫你玲姐了,不過無所謂,反正我也叫不出口。你給我哥的請柬,他轉交給我了,叫我代他來赴宴,我們作為賓客的身份入席應該是沒問題的吧?” 紅蓋頭下,看不到米玲表情,但明顯看到,她自然垂下的雙臂緊了緊,有心緒波動。 李浩把請柬翻來覆去看了兩遍,最后臉色陰沉地還回來,皮笑rou不笑地說:“原來你是顧恩的弟弟啊,貴客、貴客啊,里面請?!?/br> 顧銘臉上的笑意更冷,根本就不看他:“禮金都還沒送,你真的要請我們進去?” 李浩的表情僵住,好半晌說不出話來。 顧銘面無表情向旁邊收禮的柜臺走去,摸出兜里的紅包,“啪”的一聲甩桌子上,對著記禮金的美女說:“這是顧恩的份?!?/br> 說完,接過美女遞來的喜煙和喜糖,拉著風雪往酒店里走,快到轉角時,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瞧見那美女把紅包拆了,取出里面的毛爺爺,正點數,遠遠一看,超過一千塊,是筆巨款。 ——果然,那個紅包并不厚,是里面的毛爺爺把它塞厚了。 顧銘如此想著,進樓梯間,進而上二樓,找一張空桌子坐下。 風雪仍在氣頭上,捏著小拳頭揮舞,憤憤道:“顧銘,剛才那個丑女人罵我們叫花子啊,我好想錘她兩下?!?/br> 顧銘忍俊不禁:“小雪,你別生氣了,剛才吵架,雖然沒吵幾句,但我們贏了。你沒看見李浩和那個伴娘臉都氣綠了嗎?” 風雪道:“吵贏了和打贏了不是一回事,就想踹她兩腳才解氣!” 顧銘無奈地擺擺手,表示愛莫能助。轉而,低頭看一下自己,又看向風雪,見兩人身上的確沾染了不少污垢,衣服臟了,褲子和鞋子都濕了,是之前在河里逃跑所致,這等形象的確容易使人誤解。 好在,臉是干凈的,這樣坐著并不顯眼。 看時間,十二點十分,是婚禮儀式舉行的時間,二樓沒什么人,都去一樓看熱鬧了。 兩人對這個都沒興趣,中式婚禮,無非就是一鞠躬再鞠躬三鞠躬,再敬個茶就完事,沒什么好稀奇的。況且,又不是自己結婚,湊什么熱鬧? 趁著此時安靜,好好抽根煙,卻乎是不錯的享受。 喜煙是玉溪,挺有牌面,在學校除了許成語,還沒見哪個公子哥舍得買這么好的煙。 顧銘將其拆了,抽出一根叼嘴里,轉而看向風雪:“小雪,陪我抽根煙?” 風雪捏著鼻子,果斷拒絕。 顧銘遺憾地嘆息兩聲,正欲點煙,發(fā)現自己身上沒打火機,被難倒了。 干坐數分鐘,漸漸有賓客上二樓,都是些陌生人,偶有幾個看著臉熟的,卻也叫不出名字。 不久后,幾個熟人來了,以蔣萬為首的賭神集團,一共四個人,全上了二樓。 顧銘隔得老遠向他們招手,大喊道:“萬哥,各位哥,我們在這里。” 他們均走來,相繼坐下。 蔣萬問:“顧銘,你哥怎么沒來?” 顧銘大概解釋了一下老哥那邊的事情,轉而彬彬有禮地給各位哥發(fā)煙,待他們都點上了,這才尷尬地說:“萬哥,能借個火嗎……” 幾位哥聞聲大笑。 煙味對不抽煙的人來說,很刺鼻,聞著不舒服。 風雪不開心,但也不說什么,捏著鼻子往窗戶那邊走。 其中一位哥問:“顧銘,這女生是誰?” 顧銘毫不忌諱回答道:“她叫風雪,是我女朋友。之前萬哥在我們家吃飯時,可能聽我說過。” 蔣萬根本就不記這些事,不管有沒有,跟著點頭就對了,轉而問:“我們剛過來就聽人說顧恩的弟弟帶了個女孩把郭妤罵了一頓,就是她?” 顧銘干巴巴地笑笑,點頭。 第二位哥吐著煙圈開玩笑:“顧銘,脾氣這么暴的女孩,你和她交往就沒半點心理壓力嗎?” 顧銘不假思索回答道:“你誤會了,小雪脾氣不大,很多時候還很溫柔,別人不惹她,她也不會亂罵人啊?!?/br> 第三位哥相當穩(wěn)重,用冗長低沉的聲線說道:“顧銘,我們和你哥也算交情深厚,他從軍后,還一直保持聯系的,就我們四個再加上韓小飛。所以,我鄭重告誡你一句,珍惜眼前的一分一秒,時間轉瞬即逝,不要等到錯過了相應的年齡,才懊悔當初還有好多事情沒來得及做?!?/br> 顧銘似懂非懂,保持臉上的微笑,重重點頭。 這幾個人都是老煙民,煙癮很大,坐飯桌上就一根接一根的抽。 風雪在窗戶邊站久了,覺得累,又捏著鼻子跑回來坐下。 眼見著,三位哥手頭的煙都抽完了,沒聊幾分鐘,又點燃一根。 她終于受不了了,比起遭受二手煙迫害,還不如直接抽一手煙來得實在。 她也不在意矜持與形象的問題,踢顧銘的腳,要煙,又找蔣萬借火,跟著就抽了起來。 “顧銘,你本事可真不小,我們當年躲著抽煙時就在想,有個女生愿意陪著一起抽根煙,那該多美好啊?!币姶四?,一位哥感慨,臉上滿是欣慰。 顧銘深表贊同,當初在天臺上,第一次與風雪并肩抽煙時,就有一種如夢如幻的美好感覺。 事實上,他現在也想不清楚自己是從何時開始喜歡她的。但有一點可以肯定,那天,她陪著他,臨風而立,靜默抽煙的悸動,是兩人最牢固的感情種子之一。 十二點半,二樓的十多張桌子都坐滿賓客,他們這一桌也添了兩個陌生人,都是四五十歲的老大爺。 緊接著,服務員開始上菜了。 繼原本在桌上的涼菜后,是各種大魚大rou,爾后是青菜,湯菜。 給了高價來吃這么一頓飯,不能客氣,一眾人都大口大口的吃,也就兩個老大爺在慢悠悠喝酒。 十分鐘后,米玲和李浩這對新人上二樓了,他們提著一壺酒,是走過場,要敬在場賓客,一桌一桌地走。 沒多久,他們走到這一桌來了。 兩人舉起酒杯,文質彬彬說道:“謝謝你們來參加我們的婚宴,贈與我們祝福,這一杯,我們敬你們?!?/br> 顧銘靜坐著,不動聲色,像個木頭人,根本就不舉杯。 風雪同樣靜坐不動,還惡狠狠地瞪了他們一眼。 早已喝得酒酣耳熱的兩位老大爺想也不想舉起杯子,打著酒嗝說些可能他們自己都聽不太懂的話。 至于以蔣萬為首的那四位哥,第一時間并未動,經過一系列眼神交流后,都舉杯。 一位哥嘆息著說:“哎,米玲啊,時間過得真快,轉眼間你就結婚了。我對你的記憶還停在我們讀初中時,你和顧恩躲教室里摟摟抱抱呢。” ——我的天,這位不知道名字的哥,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 顧銘聽著心臟陡然一跳,有些慌張,更多的是激動,想看這對“狗男女”的丑態(tài)。 李浩沉著臉,不說話。 米玲同樣不開心,露出一個難看的笑容:“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br> 第二位哥嘲諷道:“過去的總歸要過去。但我們記得的,不管過去多久,也都記得?!?/br> 李浩的臉更沉,強行壓抑著心頭怒火,依舊不說話。 米玲強笑道:“對,我們老同學之間的情誼,不管過去多久都記得?!?/br> 第三位哥一如既往的沉穩(wěn),平靜說道:“可你卻不記得顧恩了。” 對話到這里,李浩忍無可忍,把手頭酒杯往桌子上一磕,沖上來要打人。 可沒來得及動手,便見蔣萬雷霆般迅速繞到他的身后,把他的手臂反扣住,腦袋湊到他耳邊低聲說了一句什么,轉而哈哈大笑道:“新郎官啊,你真的喝多了,怎么碰一下就站不穩(wěn)了,這個樣子還怎么進洞房啊?” “進洞房”這個詞說得很重,似有另外層次的深意。 說來也奇怪,嘲諷之意如此之濃話,竟沒有進一步激怒李浩。只見他神色連續(xù)變換,由陰沉到質疑,再從質疑到失落,最后都歸于平靜了。 “米玲,這一桌的酒我們已經走完了,繼續(xù)走下一桌吧?!?/br> 他淡淡說了一句,抬步往旁邊的桌子走了。 米玲有些愣愣的,呆滯了好幾秒才跟過去。 如果之前有人刻意觀察,會發(fā)現蔣萬和李浩起沖突時,米玲臉色忽變,好像擔心著某件極為重要而隱秘的事情。 顧銘就是這個有心人,他發(fā)現了這一點,但不知其具體原委。心想著,待會詢問一下蔣萬,他心情好,或許會和盤托出。 風雪早吃飽了,一直催促著要走,被顧銘眼神制止。 之后,服務員又上了幾個清胃的蔬菜,幾位哥一邊喝酒一邊吃,好像早已忘記剛才的事情。 顧銘的耐心很好,一直靜等著,想散席后單獨問問蔣萬。 這一等,便是一個小時,二樓的賓客都散了大半,這一桌還坐得滿滿的。 某一刻,李浩過來了,他找蔣萬,兩人出去單獨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