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7章 六指
譚紅塵有看到周芊,也想過好好和她打個招呼,但她的反應太過激烈,兩人只來得及匆匆一瞥,便又都看不到對方了。 譚紅塵一頭霧水,想不明白周芊為什么要躲他。他頗為費解地思考了好一陣,也的確想到幾個可能,但他絕對沒有想過“周芊是個發(fā)了瘋的女人”這個可能。 譚紅塵再看向王樂樂時,只見她眉開眼笑,兩只大眼睛都瞇成了小月牙,似乎她心情很不錯,早已經不生他的氣了。 譚紅塵也跟著笑了笑,說:“樂樂,我回來陪你了。”——他沒問周芊的事,因為他知道就算問了也沒用,要么是王樂樂也不知道,要么就是王樂樂知道了卻不肯說。 王樂樂莞爾道:“那今晚就別回學校了,通宵玩游戲吧。”——她也沒問“假如末日到了,你會做什么”,她看著他,心頭便已知道答案了。 這一晚,兩人的精神都非常好,一直玩到早上八點下機,都還沒有絲毫倦意。 離開網吧時,譚紅塵看到符香香捏著拖把往其中一條過道使勁拖,忽然想到似乎晚上守夜的網管不是路崢,而是一個胖乎乎的陌生少年。 路崢不守夜,便沒人會幫符香香打掃衛(wèi)生了。 譚紅塵想著,心頭有了好奇,便大步往符香香走近,笑著問道:“美女,路崢還在這個網吧上班嗎?” 符香香抬手抹了抹額上的汗,不假思索回答道:“路崢有其他事情要忙,請了半個月假,這段時間都是老板的侄子在守夜?!?/br> 譚紅塵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不再多問,準備回學校休息了。 “路崢走后我才知道,有他幫忙打掃衛(wèi)生是多么幸福的事情啊。這次等他忙完事情回來,我一定請他吃個飯?!?/br> 符香香卻好像沒意識到眼前的男生與她并不熟,居然隨口就把心里話說出來了。 譚紅塵微笑道:“若路崢知道你有這個心,定會高興。” 符香香愣了一下,似乎發(fā)現(xiàn)自己有些失態(tài)了,兩頰忽地紅了,接著埋頭干活,不再說話了。 譚紅塵前腳剛走出網吧,便聽到王樂樂不滿指責道:“我還在你身邊站著,你就去找其他女孩搭話了?” 譚紅塵憨厚地笑道:“我只是好奇路崢怎么沒來上班,這才過去問了幾句?!?/br> “路崢?” 王樂樂蹙眉片刻,問:“就是之前和你很聊得來那個男網管?” 譚紅塵點頭,接著把路崢下血本去追符香香的事情說了一遍。 王樂樂聽完一臉驚愕,片刻又忍不住贊嘆道:“你這樣一說,路崢好像是個非常不錯的追求對象了?!?/br> 譚紅塵點頭道:“他的確很好,不僅長得帥,還溫柔可親,不管以后誰做了他的女朋友,估摸著都會被寵上天去?!?/br> 王樂樂忽然板著臉道:“和你說話真無趣。” 譚紅塵問:“我說錯什么了嗎?” 王樂樂道:“我贊嘆路崢的時候,莫非你沒聞到醋味,心里不酸?” 譚紅塵如實搖頭。 王樂樂咬著嘴一跺腳:“蠢豬!別跟著我!” 譚紅塵看著王樂樂大步往前跑了,他還真愣在原地等她跑遠了才抬步走。 女孩子翻臉就像翻書一樣,像譚紅塵這種少根筋的男生,的確難以摸透她們。 *** 12月5日,大雪節(jié)氣的前兩天。從譚紅塵報駕校到現(xiàn)在,已經過去一個多月,而他在先后三次考試失敗之后,終于考過了科目一。 與譚紅塵同時報駕校的顧銘,雖然也是在幾天前才考過科目一,但他是早就能考過了,只不過一直沒約考,而是等風雪也來交職院報了駕校,才一起去考的。 他們都是一次性考過的。 駕校的科目一考理論,考過的人都說“隨便看看就過了”,包括才考過的顧銘和風雪也都這么說。譚紅塵前幾次也的確是“隨便看了看”,但他沒考過,而且他考的分數離及格線山高水遠,遙不可及。 所以譚紅塵這次下了苦功夫,把車神寶典上的一千五百多道題都挨著看了一遍,并且反復做了不下二十次模擬考試,直到最后幾次都能考到90分了,他才約考,最后也成功考過了。 只不過他的考過和別人的考過有些區(qū)別,他的要貴一點,畢竟每次補考都需要單獨交費。 科目一還好,補考一次只要一百塊。若是科二、科三都是兩三百一次。若是家境稍稍普通一些的大學生,經濟上還有些經不住這樣反復補考的折騰。 譚紅塵本身習慣于節(jié)儉,從來不亂花錢,更不花不必要的錢。 但這會連著交了好幾次補考費,他卻沒有半點心疼之感。 他有自知之明,知道許多失敗都是諸多前提構成的必然之勢。他考不過,最根本的原因還是把過多的時間用來陪王樂樂了,進而沒有好好看題,考不過便成了必然。 這就像高考一樣,某某自詡非常優(yōu)秀的學生,最終卻因各種失誤導致高考不理想,仿佛這只是偶然。實際上,很多看似偶然的結果,都存在必然性。 簡單的例子是——“其實我會做這道題,但寫題時粗心了”??捎姓l想過,卷面上寫對了就得分,錯了就扣分,寫題時粗心寫錯了,那和根本不會做有多大區(qū)別? 因為自詡都懂,拿到都會做,結果卻因缺少練習,犯各種低端錯誤,不也是失敗的必然嗎? 譚紅塵雖笨,卻懂亡羊補牢,為時不晚。 總之,他把科目一考過了,今天終于可以去駕校練習科目二了。 他到駕校的小屋子時,那個年老色衰,卻仿佛風韻猶存的女人很隨意地給他分了班。他恰好和顧銘一個班,跟著一個姓劉的教練一起學車。 一個班一個教練員,一輛教練車,六到九個學員。 譚紅塵的班只有八個人,五男三女。 三個女生,其中一個是風雪。她有著一種獨特的、充滿活力的美。在枯燥的練車場上,她靜靜站著,便成了一道美不勝收的風景線。 剩下兩個女生的容貌都非常一般,身材也相當不好。若把女性的容貌按等級分層的話,她們都屬于中等偏下層次。大概就是勉勉強強看得過去,多聊幾句的話,勉強也能做個朋友。但若要把她們當成最求對象,對向往美好的大學少年而言,可能性微乎其微,除非她們本身對某個男生存在非常重要的意義。 五個男生中,除了譚紅塵本人和顧銘,剩下三個似乎都是大二或大三的學長。 其中一個男生的個子非常高,高得離譜,目測超過一米九。若譚紅塵站他身邊,頭頂才到人家胸膛位置。 若強加一個因果關系,那便是,因為這個人非常高,所以他姓高,名叫高穹——與天比高那個高穹。 又有一個男生的皮膚非常黑,黑得夸張,若非他的手心還是白白嫩嫩的,說不定有人把他誤認為非洲客人。 他的名字也相當有趣,叫何小黑,仿佛他的膚色是因他那“小黑”的名字而生成的。 殊不知,其實許多人家的小狗子也叫小黑。 除開這一高一黑兩個男生,剩下那個最正常。 他個子不高不矮,皮膚不黑不白,相貌不帥不丑,整個人顯得非常平凡,而這個平凡的男生卻又有著一雙宛如火炬般明亮的眸子。 他叫雷寧。 興許是雷寧在這個班里顯得最為普通,譚紅塵和顧銘都愿意接近他,常找他攀談,并且相談甚歡。 雷寧的性格比較溫和,說話溫言細語,從不大呼小叫,就算真的有人得罪了他,他也不會冷著臉罵人。 有著這樣性格的人,往往容易交到朋友。 畢竟性格溫和的人,都容易溝通,只要溝通到了一定程度,朋友這層關系自然就生成了。 恰好,譚紅塵也屬于比較溫馴的人。 所以他們兩個很聊得來,一來二去,兩人的關系就親近了許多。 譚紅塵發(fā)現(xiàn),雷寧的左手總是放在兜里,不管是坐著,站著,走著,他的左手都鮮少拿出來。 因而,他的形象有點像《終極一班》里那個非常帥氣的丁小雨了。 為此,譚紅塵專門問過他。 這原本是很平常的一個問題,但在雷寧眼里,仿佛成了驚天大事。 他的神色變得低郁,連身子也不時哆嗦兩下,就像忽然著了涼一般。 原本相當健談的他,最后卻連個搪塞的借口的懶得去說,直接閉口不言,用沉默表示拒絕回答這個問題。 譚紅塵知道自己無意間觸到雷寧的傷處了,這不是什么好事情。于是他也手氣好奇心,不再問關于雷寧左手的任何問題。 沒多久,諷刺的事情發(fā)生了。 雷寧在教練車上聯(lián)系倒車入庫時,車子倒轉那一下,要打的方向盤幅度很大,他的左手滑了一下,整只手都裸露在空氣里了。 因為距離近,縱使隔了一個一層透明車窗,譚紅塵依舊看清了雷寧的手。 他的手很白、很嫩,若只看手,還很容易把他誤認為女孩。 而這樣好看的一只手上卻存在很大一個缺憾。 雷寧的左手的小指邊上還生出了一個異?;蔚氖种?。 他竟有六指。 這個多出來的手指顯得非常扎眼,像小丑的嘲諷笑臉,連身為旁觀者的譚紅塵都恨不得它立馬消失掉。 就是不知,這樣一根手指長在雷寧手上,他是怎樣一種感受。 譚紅塵的心微沉,這會算是知道雷寧為什么不愿提及他左手的問題了。 很快的,譚紅塵發(fā)現(xiàn)了新的問題。 先前雷寧入庫失誤,同班的其他幾個人也都目不轉睛盯著那邊。若無意外,這些人應該也看到了他左手的六指。可他們竟沒有半點驚訝之色,仿佛早就知道這事了。 譚紅塵感到費解,忍不住悄悄問顧銘:“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雷寧有六指了?” 顧銘隨口道:“也不算早,前兩天才知道的?!?/br> 譚紅塵皺著眉繼續(xù)問:“我們班的其他學員也都知道?” 顧銘道:“雷寧練車時,左手抓方向盤上,免不了讓人看到他的六指。我也是前不久偶然看到才知道的。至于其他學員,他們都比我早來,肯定都知道了啊?!?/br> 譚紅塵苦笑道:“既然所有人都知道他有六指,他為什么還刻意遮掩呢?” 顧銘道:“我胸口有一道很長、很難看的疤,以前我也不愿讓別人看到?!?/br> 譚紅塵問:“為什么?” 顧銘道:“因為自尊。自尊心越強的人,越害怕別人看到自己的缺憾后,露出那種古怪的憐憫眼神。對這類人而言,憐憫有時候是最極致的諷刺?!?/br> 譚紅塵懂了,便嘆息著點頭。 顧銘又道:“你也不用唉聲嘆氣。我們和他最多就是同班學車的交情,等各自拿到駕證后,基本上就不會再見了?!?/br> 譚紅塵道:“可我覺得他人很好,和他閑聊也很有趣,想和他交個朋友?!?/br> 顧銘臉色微沉,提醒道:“我勸你最好不要有這個想法?!?/br> 譚紅塵疑惑道:“我看你平時也和他閑聊,并且還相談甚歡。為什么忽然說這種話啊?!?/br> 在一旁一直不說話的風雪忽然插嘴道:“顧銘可不是和他隨便閑聊,而是在旁敲側擊地套他的話。” 譚紅塵問:“套什么話?” 風雪嘴里哼出輕快的小曲兒,明顯是不打算解釋。 譚紅塵只好把詢問的目光投向顧銘。 顧銘靜默片刻,沉聲說:“我猜你多半沒想過這個問題?!?/br> 譚紅塵問:“什么問題?” 顧銘道:“慕永恒并非駕校的學員,那時他怎會忽然走進駕校報名的小屋子里?” 譚紅塵道:“可能他是去報名的吧?!?/br> 顧銘搖頭:“他是大三學生,本就要忙畢業(yè)實習的事情,還要花時間打理他的社團,不會再有多余的時間用來學車考駕證了?!?/br> 譚紅塵思忖一會,又說:“報名駕校后,未來三年都是考駕證的有效期。他可以先報名,等手頭的事情忙完了再來學?!?/br> 顧銘道:“等他忙完了,他也差不多畢業(yè)了?!?/br> 譚紅塵道:“這就對了,等他畢業(yè)了,不就有時間學車了嗎?” 顧銘深吸一口氣,用非常古怪的目光看向譚紅塵,似乎他也感覺和譚紅塵說話很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