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2章 卑微
顧銘背韓貞回自己的房間,輕手輕腳把她放在床上,靜站一會,感覺屋子里太過悶熱,便把空調(diào)打開,接著退出房間。 木緣沂一直在外面站著,她好像有很多問題想問,可又實在不知道該怎么問。 顧銘頗為頭疼地揉了揉太陽xue,背靠長椅坐下,苦笑道:“我知道你想說什么?!?/br> 木緣沂問:“我想說什么?” 顧銘道:“你想問韓貞是我的什么人。” 木緣沂遲疑半晌,抿著嘴點頭。 顧銘輕嘆道:“我說我和她只是普通朋友關系,你信嗎?” 顧銘以為木緣沂會懷疑。可沒有。她非常認真地點了頭,說:“雖然你們的對話以及行為都不太像普通朋友,但我信?!?/br> 顧銘問:“為什么?” 木緣沂莞爾道:“我們本是普通朋友,但公司里的大部分員工都不相信。你和韓貞差不多就類似你和我的情況吧。” 顧銘苦笑著搖頭:“你說的很有道理,但你說錯了。我也希望我和她只是普通朋友,可惜不是。剛才她說的話你也聽到了。若是普通朋友,她會如此費盡艱辛來找我嗎?” 木緣沂抿著嘴不說話。 顧銘道:“我也不知道我和她是什么關系,可能比朋友關系更親近,也可能還不到朋友關系?!薄€沒意識到,在木緣沂面前說這些話,本就充斥惡意與諷刺。 哪個女孩愿意聽自己喜歡的男孩述說別的女孩? 木緣沂也是普普通通的女孩子,她也打心里抗拒這些話,但不知為什么,她的面容尤為恬靜入神,仿佛她想要聽下去。 顧銘卻不提韓貞了。他微笑道:“你剛才吟誦的《靜女》,我聽到了。” 木緣沂愣住。 顧銘笑道:“你是不是不太了解這首詩???” 木緣沂問:“為什么這么問?” 顧銘道:“《靜女》描述的是一個美好的男女幽會,但我和韓貞的這次相遇,好像一點都不美好?!?/br> 木緣沂道:“可能是我學歷低,懂的知識少,所以誤解了吧。只不過……” 顧銘問:“只不過什么?” 木緣沂輕聲說了一句“沒什么”,轉(zhuǎn)身便往自己房間走了。 顧銘在客廳靜坐一小會,決定先好好睡一覺再說。他躺著不動,一躺就是一個多小時,意識卻出奇清醒,沒有絲毫入睡征兆。 他知道,自己果然又失眠了。任誰遇到今天這樣的事,想不失眠幾乎不可能。 窗外有了曙色,黑夜的殘喘完全消散。明亮天光透過簾縫照進屋里,照到椅旁的一抹綠意,顧銘緊閉的雙眼驀然張開。 他看到了韓貞。她就靜坐在他的身畔。 她不知道他沒睡著,就這般一直靜靜盯著他。她的細長發(fā)絲垂下,搭在他的胸膛上,宛如母親溫柔的撫摸。 她不是他的母親,但她的溫柔毋庸置疑。 顧銘看著她柔美的臉,輕聲道:“綠色就是春天,是草長鶯飛,萬物復蘇的季節(jié),一切的生機都在一片新綠里邊?!?/br> 韓貞問:“為什么忽然說這個?” 顧銘坐起身,尤為憂傷地說:“我記得,我們分手的那天,你也穿的一件淺綠色紗衣。” 韓貞問:“我們交往過?” 顧銘搖頭道:“沒有?!?/br> 韓貞問:“既然沒交往過,又怎么分手?” 顧銘道:“是的,我們從沒分過手?!?/br> 韓貞忽然笑道:“幸好我們牽過手。” 顧銘糾正:“那是握手?!?/br> 韓貞問:“那我們能再握一次手嗎?” 顧銘連忙搖頭:“還是算了,我不想再上你的當?!?/br> 韓貞露出甜美的笑靨。似乎在她眼中,能與他如此平和的閑聊,已是無與倫比的幸福。 顧銘問:“怎么不多睡一會?” 韓貞搖頭道:“我睡不著。” 顧銘道:“我也睡不著。” 韓貞問:“因為我的出現(xiàn)?” 顧銘點頭道:“是的?!?/br> 韓貞道:“我能讓你睡不著覺,證明我還是挺有本事的?!?/br> 顧銘道:“你最大的本事就是越長越高,我現(xiàn)在得仰起頭才能看清你的容貌?!?/br> 韓貞道:“如果站遠一點,你只需平視就能看清我,前提是你要往我這邊看?!?/br> 顧銘道:“可是站遠了,就算能看到也觸不到?!?/br> 韓貞神色一黯,悲傷道:“我不喜歡這種隱晦的聊天方式?!?/br> 顧銘不說話。 韓貞問:“為什么不接我的電話?” 顧銘道:“我不接所有人的電話?!?/br> 韓貞道:“你說謊。如果是風雪打電話給你,你一定會接?!?/br> 顧銘只好沉默。 韓貞道:“你好笨。明明只需要聯(lián)系李奇,就一定能找到風雪,但你連李奇的電話都不接?!?/br> 顧銘道:“我的確忘了李奇?!?/br> 韓貞不解道:“縱然你忘了李奇,看到她打來的未接電話,就該想到她了?!?/br> 顧銘苦笑道:“我不知道李奇打過我的電話,因為我把通訊錄里的所有聯(lián)系人都刪了,只留了小雪的電話。我設置了拒接陌生電話,手機每天都會自動攔截很多電話,我并不知道那些被攔截的電話的主人是誰?!?/br> 韓貞道:“那你現(xiàn)在知道了,接下來準備怎么做?” 顧銘問:“你覺得我該怎么做?” 韓貞道:“當然是聯(lián)系李奇,問出風雪的下落,然后去找她?!?/br> 顧銘道:“在這之前,你能說說看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嗎?” 韓貞的睫毛一顫,問:“你關心我?” 顧銘苦笑道:“你都找到這里來了,我能不關心你嗎?” 韓貞會心一笑,繪聲繪色講述起來。 她從鄭繪那里問出了李奇的電話,再從李奇口中問出了風雪的家庭住址。這只是兩個電話的問題,聽上去并不曲折,事實上尤為麻煩。 鄭繪像是得了老年癡呆,韓貞問李奇的電話,她硬要說她沒教過一個叫李奇的學生。 韓貞只好再打電話找楊雷確認,確認李奇是鄭繪曾經(jīng)教過的學生之后,又打電話回去追問。 韓貞等了足足半天,鄭繪才想起李奇這個學生,然后從通訊錄里復制電話號碼發(fā)了過來。 顧銘驚愕道:“鄭老師的通訊錄里有李奇的電話,但她忘了李奇?” 韓貞點頭道:“這是很正常的事情。鄭繪任教二十多年,教過的學生不計其數(shù),縱然是她存了聯(lián)系電話的學生,也未必能記住?!?/br> 顧銘若有所思地點頭。 韓貞繼續(xù)講述。她問出風雪的住址后,便乘車來了永川的中山路,找到長江明珠小區(qū),接著守在小區(qū)門口,用手機翻出顧銘的照片,見人就問。 顧銘問:“我不記得你有我的照片啊。” 韓貞解釋道:“風雪給我的?!?/br> 顧銘沉默。 韓貞在長江明珠小區(qū)問了一整天,沒有任何人見過顧銘。她猜測顧銘在附近的小區(qū),便又找到了梔子苑。 她運氣好,雖然顧銘在梔子苑居住,但和周圍鄰居并沒有半點接觸。韓貞不斷詢問,恰好問到了顧銘的房東,確定顧銘就住在這個小區(qū),便一直守在小區(qū)門口。 韓貞忽然道:“顧銘,是不是非常缺錢。你的房東說你還欠房租沒給,如果半個月后不把房租補上,就要趕你走了?!?/br> 顧銘想到自己才來這里時,房東那一張尖刻的嘴臉,忍不住干笑。 韓貞連忙往屋里走,拿出提包,從里面摸出很大一疊錢,說:“顧銘,這些錢你先拿著,把房租交齊,以后缺錢了再和我說。” 顧銘皺眉道:“你來這里不是為了勸我回去?” 韓貞驚訝道:“我為什么要勸你回去?” 顧銘問:“那你來找我干什么?” 韓貞臉一紅,兇道:“我喜歡你,還不能來找你嗎?” 顧銘啞口無言。 韓貞把錢往他手里塞,他便解釋道:“不用了,我昨天領了工資,已經(jīng)有錢了。”他頓了頓,發(fā)現(xiàn)韓貞手中的錢超過五千塊,忍不住問:“你還沒有畢業(yè)就業(yè),怎么會有這么多錢?” 韓貞道:“我哥給我的。” 顧銘疑惑道:“小飛哥?” 韓貞道:“我說我要去找你,他就給了我一萬塊。” 顧銘道:“可是我記得小飛哥并不支持你啊?!?/br> 韓貞笑道:“那是以前,現(xiàn)在不一樣了?!?/br> 顧銘問:“那你拿著這么多錢,打算怎么用?” 韓貞道:“當然是用作以后的生活開支啊?!?/br> 顧銘的眼皮猛地一跳,連忙問:“你打算住這里?” 韓貞道:“不然我不辭萬里來找你干什么?” 顧銘遲疑著想勸她早點回去。 韓貞連忙解釋道:“你放心,我不會和你擠一個房間。這個大房子不是有三個臥室嗎,你和那個女孩租了兩個,還剩一個臥室空著,我可以租那個臥室住?!?/br> 顧銘問:“那你開學了怎么辦?” 韓貞道:“我的學分基本上修滿,只剩最后的畢業(yè)論文。大四這一年,我回不回學校都沒多大區(qū)別?!?/br> 顧銘問:“那你準備住到什么時候?” 韓貞道:“當然是你住多久,我就住多久啊。” 顧銘道:“我有種被你徹底打敗的感覺?!?/br> 韓貞問:“你很不希望我住在這里?” 顧銘道:“我不是好人。” 韓貞問:“為什么說這個?” 顧銘道:“我怕你住在這里,哪天我腦子發(fā)昏,做出傻事。” 韓貞甜笑道:“我不會反抗的?!?/br> 顧銘臉一黑:“就是因為你不反抗,我才怕啊。” 韓貞露出無比美麗的笑顏。她抬手撫他的臉,溫柔道:“我知道你不會那樣做?!?/br> 顧銘不說話。 韓貞道:“說正事吧?!?/br> 顧銘問:“什么正事?” 韓貞道:“找風雪啊?!?/br> 顧銘問:“你關心小雪?” 韓貞道:“我曾不止一次心里咒罵她,恨不得她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但我現(xiàn)在一點也不恨她了。相反,我覺得我才可惡至極。” 顧銘道:“可惡的人是我。” 韓貞道:“你這輩子最幸運的事情,可能就是遇到了風雪。我已經(jīng)想好了,如果她能戰(zhàn)勝病魔,完全好起來,我就從你們的世界里消失。如果她不幸死于病魔,那你就是我的?!?/br> 顧銘道:“你問過我?” 韓貞道:“我問過了,你也答應了?!?/br> 顧銘皺著眉思索,很快明白韓貞的意思。那次他們在渝北區(qū)的汽運站里的對話,的確算是問過這個問題了。 只不過這種問法好生狡猾,那時的顧銘并不知道風雪身患肺癌。 顧銘沉思道:“你能再問一次嗎?” 韓貞搖頭道:“這種問題,問一次就好,再問就容易變卦?!?/br> 顧銘道:“我的確是很容易變卦的人,尤其是面對你的時候。” 韓貞問:“你說過,你不會再對我說話不作數(shù)?!?/br> 顧銘無言以對。 韓貞展顏強笑:“可能我說這些話有些殘忍,但事實就是這個樣子。如果風雪不幸死亡,你依舊得繼續(xù)活下去,娶妻生子,養(yǎng)家糊口。到那時,最應該留在你身邊的人莫非不是我?” 顧銘冷漠道:“小雪還好好活著?!?/br> 韓貞道:“也對,我不該說這些不吉利的話??赡芪艺娴氖鞘郎献類憾镜呐税?。你無比希望她能好端端地回到你身邊,我卻害怕她再好起來?!?/br> 顧銘道:“你有沒有想過,如若小雪有個萬一,我也不活了呢?” 韓貞的面容猛地一驚,顫聲道:“顧銘,你不要說這種話?!?/br> 顧銘問:“你來這里,是為了和我說這些話?” 韓貞使勁搖頭,咬著嘴道:“我來這里,是想幫你找風雪?!?/br> 顧銘問:“你不是希望她早點死嗎?干嗎還來假惺惺地裝好人?” 韓貞的兩眼一濕,眼淚如雨滑落。她哽咽道:“顧銘,你知不知道尋一個人,等一個人,是多么漫長而痛苦的事情。我在尋你,你在尋她,這對我來說又是多么可怕的事情?可是我還是不愿看你獨自痛苦。因為你痛苦,我就更痛苦。我來這里,真的是想幫你快點找到風雪??!” 顧銘有些不敢去看她的眼淚,便默不作聲別過頭去。 韓貞道:“你捫心自問,我真的不及風雪嗎?我不如她好看?我不如她愛你?為什么,她在你眼中就是至高無上的仙子,我卻宛如卑微的塵埃?” 顧銘輕嘆道:“這世上比我優(yōu)秀的男人多不勝數(shù),不可能每個追求你的男人都比我差??墒悄氵€是把我看成神祇,而其他男人都猶如糞土。興許你愛我,就如同我愛小雪,這種事情根本沒有回旋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