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3章 休學(xué)
顧銘此行的目的已經(jīng)完成,當(dāng)天便打算返回中山路的梔子苑。但史懷瑜并沒有要放顧銘走的意思,他攔住顧銘,語重心長地勸道:“顧銘,既然你回來了,就去見一下胡女士。她那里很好說話,會批準(zhǔn)你回來上課的。” 顧銘搖頭道:“還是不了。胡女士只是輔導(dǎo)員,并非系主任,這事不是她說了算。而且上學(xué)期的主修課有二十多個學(xué)分,我沒參加期末考試,全掛了,就算回來上課也會被校方強(qiáng)制降級?!?/br> 史懷瑜皺眉道:“降級又不是退學(xué),大不了多花一年時間去拿畢業(yè)證?!?/br> 顧銘道:“我沒有那么多時間?!?/br> 史懷瑜道:“其實(shí)你有的是時間,只不過你不愿把時間花在這上面。” 顧銘道:“你這么說也沒錯,我的確沒精力再去學(xué)習(xí)?!?/br> 史懷瑜道:“那你辦理一個休學(xué)手續(xù),等風(fēng)雪的事情結(jié)束了,再回來修學(xué)分?!薄窇谚ぴ缇椭里L(fēng)雪患有肺癌。 顧銘依舊搖頭,他對上學(xué)或畢業(yè)證的事情完全不關(guān)心?;蛘哒f,時至今日,他早已不是學(xué)生了。 史懷瑜沉吟許久,忽然轉(zhuǎn)換話題,笑道:“不管你還回不回來上課,拿不拿畢業(yè)證,我們都還是朋友。你這次回來,我們至少一起吃個飯?!?/br> 顧銘點(diǎn)頭道:“這個沒問題?!?/br> 史懷瑜道:“后街新開了一家自助烤rou店,里面的rou類都很新鮮,調(diào)料也都非常不錯,只可惜沒辦法請周芊來幫忙烤rou?!?/br> 顧銘道:“吃個飯而已,不用太過挑剔?!?/br> 史懷瑜道:“那我給趙大峰那死胖子打個電話,就我們四個人吃?!?/br> 顧銘贊成。 史懷瑜忽然道:“我忘了問了,這位美女是?” 顧銘道:“她叫木緣沂,我朋友?!?/br> 史懷瑜若有所思地點(diǎn)點(diǎn)頭,卻不多問。 顧銘等三人在烤rou店里靜坐數(shù)分鐘,趙大峰急匆匆地趕來了。 他還和以前一樣胖,整張臉肥的流油。近幾個月里他好像遇到了好事,眉宇間滿是歡愉,整張rou臉宛如《春光燦爛豬八戒》里的二師兄。 趙大峰笑道:“顧銘,124寢室一下少了一半人,變冷清了,現(xiàn)在你回來就好了?!?/br> 顧銘苦笑著搖頭道:“我吃完這頓飯就走?!?/br> 趙大峰的笑容僵住,許久之后才尤為僵硬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這家店的確非常不錯,rou美多汁,口感鮮香,宛如與舌頭完全融合在一起,吃起來非常享受。 他們一起喝酒,吃rou,聊天。他們聊同寢這兩年里共同經(jīng)歷過的事情,聊的最多的話題就是龍泉的無名山上的野炊與露營。 木緣沂是忠實(shí)的聽聽客。她靜坐著,也如同她口中所吟誦的“靜女”,從不多說一句話。 顧銘很開心,但也掩不去心中的憂傷。他知道,以后這樣的告別飯只會越來越多,有的朋友吃過這頓飯還有再見的機(jī)會,有的朋友卻再也不會相見了。 飯吃到一半,餐桌前忽然多出兩個女生。 王樂樂和周芊居然無端出現(xiàn)了。 周芊面無表情道:“這么好的rou被你們烤成了焦炭,實(shí)在可惜?!?/br> 她還是以往那個目空一物的冰山美人,仿佛世間沒有任何事情能使她抬一下眼皮。 顧銘驚訝道:“你們怎么來了?” 王樂樂道:“史懷瑜給我發(fā)了一條短信,請我們過來吃飯?!?/br> 史懷瑜道:“但我從未想過你們會給我這個面子。” 王樂樂搖頭道:“我們是給顧銘面子?!?/br> 顧銘揉了揉酒意惺忪的眼,搖頭道:“好像我又莫名其妙欠了一個人情?!?/br> 王樂樂道:“我們沒這么想?!?/br> 周芊道:“你還沒資格欠我人情。” 顧銘不說話,盯著酒瓶子發(fā)呆。 這頓飯有了王樂樂和周芊的加入,變得更活躍、更愉快。而且周芊的烤rou技術(shù)真的無可挑剔,出自她的雙手的烤rou,rou香四溢,美味至極,絕對吃不出半點(diǎn)瑕疵。 帥哥美女,好酒好rou,似乎這也是非常美好的畫面。 酒過三巡,王樂樂用纖細(xì)的手指頭抵著額頭,蹙眉道:“顧銘,我想過了。無論如何,我都不能放任你這樣不管?!?/br> 顧銘聽不懂,干脆不說話。 王樂樂道:“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但我知道,風(fēng)雪絕對不愿看到你這樣?!?/br> 顧銘道:“就像我不愿看到小雪那樣一樣?!?/br> 王樂樂道:“以往的時候,你們都努力地去愛對方,到了現(xiàn)在,卻變成你們都想盡辦法去折磨對方了。” 顧銘道:“你說對了。” 王樂樂問:“為什么會變成這個樣子?” 顧銘道:“我不知道?!?/br> 王樂樂道:“我想你也不知道。不過這沒關(guān)系,你聽我的,吃飽之后好好睡一覺,睡醒就去找你們輔導(dǎo)員?!?/br> 顧銘問:“找胡女士干什么?” 王樂樂道:“我知道勸你回學(xué)校不太可能,但你至少給自己留一條退路,辦理一個兩年的休學(xué)手續(xù),之后再回來修學(xué)分。” 顧銘問:“修完學(xué)分又能怎樣?” 王樂樂道:“能拿到畢業(yè)證。” 顧銘問:“拿到畢業(yè)證又能怎樣?” 王樂樂道:“畢業(yè)證就是文憑,方便以后找工作?!?/br> 顧銘問:“找到工作又能怎樣?” 王樂樂道:“能活得更好、更輕松?!?/br> 顧銘問:“我活得更好了,是不是小雪就能回來了?” 王樂樂說不出話。一個為情所困的男人,聽不進(jìn)任何善意的或惡意的建議。 周芊忽然冷著臉道:“那萬一風(fēng)雪好了,你卻變成了一無是處的廢人,到時讓她來養(yǎng)你?” 這句話相當(dāng)?shù)筱@,宛如一根鋼針,猛地插進(jìn)顧銘的心臟。 顧銘陷入沉思。是的,癌癥并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看不到希望?!叭f一風(fēng)雪好了”,這是多么美麗的字眼??? 顧銘知道,這是幾乎不可能的事情,但至少風(fēng)雪現(xiàn)在還好端端地活著,只要人還活著就一定還有希望。 他有些被說動了。 周芊道:“樂樂愿意關(guān)心你,是因?yàn)轱L(fēng)雪,我愿意說這些話,是因?yàn)闃窐??!?/br> 顧銘道:“我知道?!?/br> 周芊道:“你聽樂樂的,吃好了就回寢室或者寫一個賓館好好睡一覺。睡醒之后去辦休學(xué)手續(xù)?!?/br> 顧銘道:“周芊,你的話的確很具備說服力,我也的確被你說動了,但我不認(rèn)為我能辦理得到休學(xué)手續(xù)。像我這種長期曠課甚至缺考期末考試的學(xué)生,系領(lǐng)導(dǎo)和輔導(dǎo)員都不待見。” 周芊道:“到時候你只需要跟著我走,必要的時候簽個字,剩下的全部交給我處理。” 周芊從來不說空話。她愿意幫顧銘,就一定能把這事處理好。 顧銘沉吟許久,凝聲道:“看來我真的要欠人情了?!?/br> 周芊道:“你不用謝我,更不用還我。我不需要你的道謝,你現(xiàn)在也沒能力還我什么?!?/br> 這頓飯吃完,已是下午三點(diǎn)。 史懷瑜和趙大峰都硬拉著顧銘,希望他回寢室休息。 顧銘的確想回寢室看看,但他不能丟下木緣沂不管,便只好拒絕。 木緣沂忽然道:“我也想看看你的寢室是什么樣子,要不你就回寢室休息吧?!?/br> 顧銘道:“你想看也不行,女生進(jìn)不了男生宿舍。” 木緣沂道:“想辦法混進(jìn)去就好了啊?!?/br> 史懷瑜道:“這個簡單。我們寢室的防盜窗早被我鋸了。你要進(jìn)我們寢室,翻窗子就行了。” 木緣沂蹙眉道:“我力氣小,翻不了太高的窗子?!?/br> 史懷瑜道:“我們住一樓,窗臺只有一米多高?!?/br> 木緣沂遲疑道:“那我可以試一下?!?/br> 124寢室的窗戶防盜鐵欄果然被史懷瑜鋸了。他一共鋸了四截鋼筋,開出特別大一個口子,連趙大峰這樣的肥豬都能通過。當(dāng)然,他并沒有明目張膽地把防盜鐵欄的口子露出來,平時鋸斷的鋼筋都嵌在缺口,看上去像好的一樣,需要翻窗進(jìn)出的時候才把鋼筋取下來。 窗臺的確只有一米多高,才到木緣沂的頸子,但這高度她上不去。 顧銘便充當(dāng)了一回人梯,用肩膀把木緣沂架進(jìn)去,接著他自己也翻進(jìn)去,并把鋼筋嵌回?cái)嗫谔帯?/br> 趙大峰和史懷瑜都走的正門。 124寢室并沒有變化,顧銘的床鋪還在,上面的被蓋、枕頭都干凈如洗,作業(yè)桌里面的書本也都還整齊疊著。似乎趙大峰和史懷瑜都用心替顧銘整理過。 史懷瑜的床鋪?zhàn)冋麧嵙耍哪切┴浳锶级逊旁谧T紅塵的床鋪上。 至于趙大峰的床鋪,還和往常一樣,像豬圈一樣。 顧銘看完之后,便往自己的床上一躺,閉上眼小憩。 木緣沂忽然道:“不是女生不能進(jìn)男生宿舍嗎,我怎么看到了女生的頭發(fā)?” 她指著趙大峰的床鋪,枕頭上果然有一根特別長的頭發(fā)。 趙大峰道:“我女朋友的?!?/br> 木緣沂驚訝道:“莫非你們在寢室里那個了?” 趙大峰道:“沒什么好奇怪的,不然我們沒事鋸防盜窗干什么?” 木緣沂的神色變得古怪,她不知道哪個女生能豪放到陪一個肥豬睡豬圈。 趙大峰皺眉道:“你在想什么?” 木緣沂勉強(qiáng)笑了笑,說:“我以為你們鋸窗子只是為了方便晚上進(jìn)出寢室?!?/br> 趙大峰搖頭道:“無論什么時候,我們要進(jìn)出寢室,直接和許叔說一聲就行了。” 顧銘翻過身,半睜眼道:“緣沂,男生寢室就是這個樣子,什么奇怪的事情都有。你驚訝夠了就找個床鋪休息?!?/br> 木緣沂道:“你室友的床鋪都臟,我睡不了?!?/br> 顧銘道:“趙大峰的床的確有點(diǎn)夸張,但懷瑜的床很干凈,你睡那里就行了。” 木緣沂搖頭道:“他的床有異味,我不睡?!?/br> 顧銘問:“什么異味?” 木緣沂道:“只有你們男生才會有的味道?!?/br> 顧銘問:“汗臭味?” 木緣沂搖頭道:“不是。” 顧銘問:“腳臭味?” 木緣沂依舊搖頭。 顧銘便問:“那到底是什么味?” 木緣沂道:“就是乳白色液體的那種氣味?!?/br> 史懷瑜的臉色僵住,勉強(qiáng)笑道:“你的鼻子挺好的?!?/br> 木緣沂道:“我屬狗的?!?/br> 史懷瑜道:“那你和顧銘擠一下吧?!?/br> 木緣沂點(diǎn)頭,她真的想擠到顧銘的床鋪上一起睡。 顧銘起身,徑直走到史懷瑜床邊,翻身躺下就睡,只留一寢室的尷尬。 下午五點(diǎn)過,顧銘醒了,體內(nèi)的酒勁差不多也散了。 他給周芊打了電話,打算在今晚把休學(xué)的事情辦好。 周芊果然說到做到,辦理休學(xué)手續(xù)的整個過程幾乎都是她在著手處理,連休學(xué)申請都是她寫的。 顧銘跟著她連著走了幾個辦公室,最后簽了幾個單子,然后就順利休學(xué)了。 顧銘感覺有些不可思議,皺著眉問:“周芊,你本是醫(yī)科大的學(xué)生,交職院的道橋系系領(lǐng)導(dǎo)怎么會給你面子?” 周芊略微吃驚道:“我一直以為你有腦子,沒想到你也會問這么愚蠢的問題。” 顧銘苦笑。 周芊道:“休學(xué)本就是很容易的事情,只要辦理一個假的醫(yī)生證明,證明你有病,要回家養(yǎng)病就行了。” 顧銘道:“可是我覺得這事并非一個假證明就能搞定。” 周芊道:“剩下的給錢就行了啊?!?/br> 顧銘問:“那你給了多少錢?” 周芊搖頭道:“這個不用你管?!?/br> 顧銘道:“你告訴我,我把錢給你。” 周芊冷著臉道:“我說了,我不要你還?!?/br> 顧銘看著她走遠(yuǎn),在交職院西門,她和王樂樂碰頭。 下午六點(diǎn)半,夕陽西下的時間,兩個女孩都站在夕陽的余暉下。殘陽似血,仿佛她們也變成了血淋淋的少女。 ——如果他死了,我就不活了。 這是楊雷告訴顧銘的王樂樂說過的話。看著夕陽下的兩個女孩,顧銘的心中升起強(qiáng)烈悸動,他絲毫不懷疑,她們真的愿意為那個不知悔改的譚紅塵而死。 這一晚,顧銘打算在124寢室休息。 因?yàn)槎喑隽艘粋€人,趙大峰便舍生取義,出去陪女友開房了,但他空出來的床實(shí)在沒人敢去睡。 顧銘和史懷瑜商量了一下,兩個人擠一張床,留張床給木緣沂睡。 木緣沂的眉梢連著跳動好幾下,她實(shí)在沒辦法說“顧銘,我想和你睡”這樣的話,最后只能老實(shí)睡覺——在男生寢室里留宿,卻還能守身如玉的女生,興許也只有木緣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