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9章 不愛
顧銘被茍金玲抨擊得啞口無言。他尷尬地站起身子,彎下腰恭敬一拜,認真道:“茍老師,謝謝你?!?/br> 茍金玲問:“謝我什么?” 顧銘道:“謝謝你在我初中畢業(yè)七年后,還愿意教我。” 茍金玲搖頭道:“我只是發(fā)發(fā)牢sao,并沒有教你什么?!?/br> 顧銘問:“茍老師,除了你和鄭老師,我們班以前的任課老師還有誰仍在勤誠學校任教?” 茍金玲道:“勤誠學校的教職工待遇不是特別好,年輕一點的老師大多不愿留在這里長久任教。到了現(xiàn)在,以前教過你們的老師,除了我和鄭老師,就只剩半退休的張主任了。” ——以前那位說話一板一眼,在課堂上尤為嚴肅,卻又喜歡用數(shù)學公式講人生哲理的張主任? 顧銘思憶著,重重點頭道:“我知道了?!?/br> 茍金玲已經(jīng)開始備課,不再說話。 顧銘不打擾她,輕聲對木緣沂說了一句“我們走”,便往外面走了。 兩人從辦公室出來,木緣沂如釋重負地感慨道:“沒想到你以前的老師這么嚴苛?!?/br> 似乎面對茍金玲,身為局外人的她也感到頗為沉重的壓抑。 顧銘道:“越是嚴苛的老師越值得尊敬。當然,倚老賣老,為老不尊那種老師是例外?!?/br> 木緣沂問:“我們現(xiàn)在去哪里?教室里聽課嗎?” 顧銘道:“我聽不懂英語課?!?/br> 木緣沂道:“莫非你沒發(fā)現(xiàn),許成語他們?nèi)ソ淌依镆膊⒎锹犝n。” 顧銘問:“他們不是聽課是聽什么?” 木緣沂道:“聽一種仿佛回到初中時代的情懷?!?/br> 顧銘道:“越是遙遠的情懷,越是讓人傷感。時間一去不復返,就算我能回到初中的課堂,也已變不回初中時的我?!?/br> 木緣沂道:“你的心像鐵石?!?/br> 顧銘道:“我只是就事論事。我回勤誠學校不是為了聽課、聽情懷,而是來替鄭老師祝壽,順便看看其他老師?!?/br> 木緣沂問:“那我們現(xiàn)在干什么?” 顧銘道:“勤誠學校的地段有些偏,但好在附近有小村子,能找到集市?!?/br> 木緣沂問:“我們?nèi)ゼ匈I東西?” 顧銘道:“買點水果吧?!?/br> 木緣沂道:“看來你是一個能夠及時彌補錯誤的人?!?/br> 顧銘道:“彌補錯誤不難,但發(fā)現(xiàn)錯誤很難?!?/br> 兩人去了一趟集市。正值三月,最甜美的水果無疑是倫晚臍橙。 顧銘首要買的水果便是臍橙,但單一的水果太過單調(diào)。他好歹在ktv里工作過,做過水果拼盤,水果本身也講究多樣性。他還買了菠蘿,蘋果,鳳梨,將水果分成三袋子提回勤誠學校。 驕陽慢慢移到正中,快正午了。 顧銘回到辦公室時,鄭繪還在上課,許成語等人也仍在聽課,辦公室里卻并非茍金玲一個人。 陽珊來了。這個昔日宛如年級里的大山的美少女當然不會臨期失誤。 時間的沖刷下,她變得不如以前美麗。她的臉上有了若隱若現(xiàn)的斑紋,她的發(fā)絲也變得干燥晦澀,早已失去以往的水靈與細潤。但她依舊是她,她的容貌失色并不代表她的光華退散,她反而比以前更加迷人了。 她穿著嚴實卻不失風情。她的眉眼里滿是智慧,她站著便給人一種典雅,文靜,端莊,宛如古時書香門第的大家閨秀的恬靜氣質(zhì)。 顧銘看著她,還不及開口,她便淺笑著打招呼:“顧銘,好久不見。” 顧銘微笑道:“好久不見,陽珊?!?/br> 陽珊道:“我和茍老師剛才還在說你,你就來了。” 顧銘問:“你們說我什么?” 陽珊笑道:“說你還和以前一樣優(yōu)秀?!?/br> 顧銘不信,卻不在這事上刨根問底。他把一袋水果放到茍金玲的辦公桌上,認真道:“茍老師,這是我的一點心意,請你收下?!?/br> 茍金玲不說話,仍埋頭備課。 顧銘忍著尷尬又把一袋子水果放到鄭繪的辦公桌上。剩下一袋子水果是給張主任的,他不知道張主任現(xiàn)在在哪里,便干笑著問:“茍老師,張主任……” 茍金玲忽然抬眼,淡淡說道:“張主任今天不在學校?!?/br> 顧銘站在原地不知該說什么。 茍金玲道:“你把水果放下,我會幫你轉(zhuǎn)交給他?!?/br> 顧銘鞠躬道:“好的?!?/br> 顧銘把最后一袋子水果也放下,心中終于放松了一分。他第一次發(fā)現(xiàn),原來送禮也是這么折磨人的事情,之前提在手里的水果宛如灌了鉛一般沉重。 陽珊忽然道:“茍老師,我還得去找潘老師聊會,就不打擾你了。” 茍金玲沒說話,只輕輕點了點頭。 陽珊大步往外走。 顧銘愣在原地,他這會才發(fā)現(xiàn),他忘了潘芳。 顧銘大步追出去,笑著說:“陽珊,我陪你去找潘老師?!?/br> 陽珊道:“你空著手就別去了?!?/br> 顧銘愣住。他盯著陽珊看了半晌,問:“你就提了一個包,莫非里面裝了禮物?” 陽珊道:“當然。難得回母校一趟,給老師們準備幾個禮物本就是應該的?!?/br> 顧銘感覺自己十足的失敗。他來之前只想著鄭繪,也只給鄭繪準備了禮物。現(xiàn)在看來,他的為人處世還遠遠不及陽珊的一只腳。 顧銘沒再厚著臉皮跟過去。他還記得潘芳曾說過的話,她說他低估了教師這個職業(yè),她說的一點也沒錯。 顧銘在長廊上站了一會,下課鈴聲終于響了。 現(xiàn)在是午飯、午休、午自習的時間。 學生們蜂擁著沖向大食堂。鄭繪和許成語等人就走在人流里面。 鄭繪回到辦公室放好教材,驚訝道:“誰買這么多水果?” 顧銘還沒說話,茍金玲就道:“是你教的好學生,顧銘買的。” 鄭繪微笑道:“顧銘買的啊,那就不奇怪了,他本就是非常懂事的學生?!?/br> 茍金玲道:“他的確非常懂事?!?/br> 顧銘站著,心里一陣羞愧。他有種找個地縫轉(zhuǎn)進去的沖動。 許成語和文雅這會看到茍金玲,也拿出自己事先準備好的禮物。他們果然和顧銘不一樣,他們都想到了茍金玲。 他們的禮物都很普通,一條桃片和一個梳子,這些東西都不值錢,茍金玲卻露出像小孩子一樣可愛的笑容。 鄭繪慈祥道:“這一上午,大家都餓了,先去吃飯吧。” 茍金玲道:“剛才陽珊來過,現(xiàn)在去找潘老師了,要不等會她?” 鄭繪道:“不用等了,陽珊最早本就是潘老師的學生,潘老師會帶她去吃飯?!?/br> 一行人去了大食堂。 鄭繪現(xiàn)在是教務(wù)處主任,但她吃飯依舊要排隊,而且她打飯也沒有絲毫優(yōu)待。她的餐盤里的rou絕對不會比學生多出一勺。 據(jù)說這是鄭繪本人提出的要求,其他教職員工她管不了,但她管得了自己。她要求食堂對她和學生一視同仁,這么多年一直如此。 諷刺的是,鄭繪本人沒有半點優(yōu)待,顧銘等人的餐盤里卻多出了一大勺rou。 許多管吃住的封閉式學校都是這個樣子。學生本身的飯菜有嚴格的管制,誰也不會比誰多幾塊rou,但在校老師、學生家長、或畢業(yè)后再回學校的學生就不一樣,他們在食堂一定能吃得滿嘴流油。 平心而論,勤誠學校的飯菜還不錯,至少不是舌頭特別刁鉆的人,一定不會說難吃。 任何人吃到數(shù)年前常吃到的東西,都難免感觸。顧銘也一樣,他心中有一樣的感覺。 午飯過后,鄭繪要回宿舍午睡一會。這是她多年前就有的習慣,只有休息好了,才能更好的上課。 她并沒有丟下顧銘等人不管。教室宿舍樓有許多空宿舍,她帶顧銘等人去休息。 顧銘原本只想小憩一會,但他昨晚睡得比較晚,今早又早起,一覺睡到下午三點過。 他起來時,宿舍里只有木緣沂,其他人都不見了。 顧銘連忙問道:“他們都去哪里了?” 木緣沂道:“鄭老師上課去了,許成語等人去城里玩了?!?/br> 顧銘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木緣沂繼續(xù)道:“那個叫文雅的女生沒去玩。她叫我轉(zhuǎn)告你,她在樓下等你?!?/br> 顧銘皺眉道:“文雅在等我?” 木緣沂道:“她說她有話想和你說?!?/br> 顧銘記得清清楚楚,在他初中畢業(yè)的那天,他和文雅就已說得清清楚楚。時至今日,她還有什么話要對他說? 顧銘伸個懶腰,慢悠悠下樓。 文雅果然在教室宿舍樓前等著。 三月的陽光非常暖和,她站在碧綠的塑膠cao場上,微風揚起她的衣襟,露出她細小的手腕與腳踝。 此時的她,真的有了一種病態(tài)的、姌弱的美。 只可惜顧銘并不會被這樣的美麗迷住。 顧銘大步走到她面前,淡淡說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文雅咬著嘴,怯生生說道:“我們能好好聊一會嗎?” 顧銘面無表情道:“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在和你好好聊天了,你有什么話,盡快說?!?/br> 文雅的身子猛地一顫。她埋下頭,支吾著久久不語。 ——又是這種人畜無害、楚楚可憐的樣子! 顧銘心中忽然升起怒氣,他真的不想再看到這個人。于是他就真的不看她,轉(zhuǎn)過身就走。 木緣沂追上來勸道:“人家怎么說也是個女孩子,你這個樣子不過分嗎?” 顧銘道:“你只是不知道她以前做了怎樣過分的事情,才會覺得我過分?!?/br> 木緣沂道:“無論她做了什么事情,現(xiàn)在她如此真誠地站在你面前,你至少該和她說幾句話。” 顧銘道:“我有和她說話,她自己不說話。” 木緣沂道:“你做出兇神惡煞的樣子,她怎么敢和你說話?” 顧銘冷笑道:“莫非你還想我沒心沒肺地和她笑談?” 木緣沂沒再勸,顧銘也不再停步。 卻在這時,文雅忽然大喊道:“顧銘!我已經(jīng)不喜歡你了!” 顧銘怔住,連忙回頭,瞧見文雅雙手做成喇叭狀,正往這邊大喊。 她喊道:“我以前做錯了事,但我也受到了應有的懲罰。從今以后,我不欠你,你不欠我,我們是再也不相干的陌生人了!” 顧銘的眉頭皺緊,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文雅會吼出這樣一番話。畢竟在他的心里,她早已是陰柔的心機女。 心機女只會裝可憐,暗地里使壞,不會這樣粗獷地大吼。 顧銘沉默片刻,又大步走回去,面對文雅淡淡問道:“你要說的就這些?” 文雅點頭道:“是的?!?/br> 顧銘道:“既然兩不相欠,你本就沒必要再和我說話?!?/br> 文雅道:“有必要的。” 顧銘問:“什么必要?” 文雅道:“如果我不把這些話說出來,可能我未來還會活在你的陰影里面。我對你說這些話的同時,也在對我自己說。我不喜歡你,不愛你,我心中的死結(jié)已經(jīng)解開,我可以放手去喜歡其他男生,和他談戀愛,甚至是結(jié)婚成家。” 顧銘道:“那我該恭喜你?!?/br> 文雅道:“謝謝你的好意,但陌生人是不會恭喜對方的。” 顧銘道:“陌生人也不該這樣心平氣和地聊天?!?/br> 文雅道:“所以我們都該閉上嘴?!?/br> 顧銘真的閉上了嘴。但文雅轉(zhuǎn)眼又打破她自己給的限制。她蹙著眉問:“我還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顧銘道:“你想問就問,但我不一定回答?!?/br> 文雅問:“萬澗……他還好嗎?” 顧銘的雙瞳猛地一收。文雅會主動詢問萬澗,這也是他沒想到的事情。 顧銘有一種玄奇的感覺。這會文雅詢問萬澗,就仿佛千云舞詢問卿歡,抑或是卿歡詢問千云舞。 顧銘知道,她和他們不一樣,從一開始就不一樣。卿歡有資格詢問千云舞,千云舞也有資格詢問卿歡,但文雅一定沒資格詢問萬澗。 顧銘不想回答這個問題。但他看著文雅殷切的雙眼,心知這可能是她為數(shù)不多的一次真摯。他終于心軟了,面無表情道:“這個你放心,萬澗很好,他比我們?nèi)魏稳硕己?。只可惜你沒機會再接近他了。他已經(jīng)有了一個漂亮得不可思議的‘jiejie’,不會再多看你一眼?!?/br> 文雅問:“那你呢?” 顧銘冷笑道:“你覺得呢?” 文雅道:“我不是問你會不會多看我一眼,而是問你最近好嗎?!?/br> 顧銘的神色稍稍一黯。僅片刻,他揚起頭,驕傲道:“我好得不得了,再漂亮的女人都愿意向我投懷送抱?!?/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