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節(jié)
“那公主,這些大婚禮袍您還試嗎?”洛霜問道。 “試自是要試的,不然豈不要被鄭伯念死,只不過現(xiàn)下懶得很,明兒再說吧。”慕云漪指著下巴抵在桌上。 這時門外卻傳來一個熟悉的女聲:“喲,快叫我瞧瞧,哪家的待嫁新娘竟這般懶?” “阿月!”慕云漪見容月進來,眼睛一亮,站起身拉她進來,“你來得正好,我正愁沒人幫我一起看這些個物件兒呢?!?/br> “姑奶奶,你快饒了我吧?!比菰聮咭暳藥缀鯇⑦@屋里填滿的紅木箱子和紅綢布托盤,眼睛都要暈了。 慕云漪嘆了口氣,想一想也是,她們皆是軍中長大的,擅長的是舞刀弄槍、戰(zhàn)場拼殺,面對這些繁瑣的婚儀之事,倆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頭都大了…… 第170章 太子妃的體面 容月在得知慕云漪要嫁給東昭太子為正妃之時,打心底里并不贊同這門婚事,她太知道慕云漪的性子并不適合這爾虞我詐的后宮。但她也深知慕云漪有自己的目的要達成,她背負了太多太多,為了順親王府、為了父親,更為了慕修,所以容月此番來并沒有開口勸慕云漪三思,她想做的、能做的,只有陪在她身邊。 看到宮里送來的這些大婚之物,慕云漪不得不承認,縱使東昭皇室要立慕云漪為太子妃不過因為一句承諾,更是為了各自利益而相互利用,但帝后在大婚規(guī)制上面竟然沒有一絲敷衍和馬虎,方方面面給予慕云漪的都隆重而正式。 若僅僅是做給外人看的部分也就罷了,就連許多細節(jié)方面也一一為她周全好:比如知她不喜繁復奢華,除了大婚的鳳冠霞帔,其他賞賜的宮裝首飾皆以簡潔為主;比如知道她喜歡習武作戰(zhàn),就準她日后可以時常與太子一起出宮至軍營視察;再比如知道她喜歡安靜,便留心為她刻意擇了幾個乖巧安靜的宮女去東宮服侍,之前見了,確實沒有一個聒噪愛嚼舌根的。 坐在床邊的慕云漪輕輕的捧起了那件繡滿金線紋樣、奢美無匹的鳳袍。曾經(jīng)的她不是沒有想過自己身著鳳冠霞帔的這一日,只是沒有想到如今這些確實為了東昭太子而穿。 想到這里,她使勁的搖了搖頭,那個人已經(jīng)死了,自己的心也就死了,何況已經(jīng)選擇了這條路,曾經(jīng)的念想便趁早斷了罷。 “對了,世子還是沒有起色嗎?”容月突然問起。 “是,孟漓盡力壓制著云鐸的蠱毒,如今進入了永眠的狀態(tài),除非有朝一日能找到下蠱之人?!?/br> “今后世子就一直同你留在東昭了嗎?” “當初我救下他時,他已中蠱昏迷,與此同時我又被迫來東昭遞交降書,帶云鐸同來實屬無奈,但如今看來也沒有比這里更好的地方了,西穹那對母子也提過,接云鐸回去醫(yī)治,他們想要控制了云鐸好拿捏我,但如今東昭的皇帝也是這個心思,只怕一時半會云鐸還真是不好出這上陵城了?!蹦皆其襞伺欤骸耙擦T,在我身邊,我終究可以安心一些?!?/br> 容月明白,這對于世子來說是最安全的了,慕云漪定然是想她若今后除了什么問題,哪怕以慕云漪為要挾,至少能保得他性命。 看著慕云漪默默籌謀了一切,容月起身來到了她的身邊,一同坐在了床沿,“小漪,我知你有你的打算,可是我做不到看著你自己在這冰冷的宮中茍且偷生甚至有朝一日以身犯險,所以小漪,請你答應我,無論你要做出什么決定,一定要告訴我,我同你一起。” 慕云漪一怔,原來縱使自己沒有道出自己的意圖,容月也已然洞悉地清清楚楚,而她的一番話也著實讓慕云漪心頭一顫,久違了,這種暖意,原來不論發(fā)生什么變故,容月總在自己身邊,不離不棄。 慕云漪握過慕云淽的手說道:“阿月,我答應你?!?/br> 這一日皇上又賞賜了些物件兒,著意囑咐讓太子親自送去公主府。太子知道父皇的意圖,如今卻也是不抵抗,于是痛快的應下,用過了早膳便出宮了。 初晨的陽光極好,太子沒有乘坐馬車,讓宮人將御賜之物先送去公主府,自己則悠哉悠哉地騎著馬過去,享受這難得的閑散時光。 正往元錦巷走著的路上,只見一張熟悉的面孔迎面走來,便是大理寺卿秋景瑄。 秋景瑄這時也看到東陵翊,立即停馬欲下來請安,東陵翊卻擺了擺手,示意他不要聲張。秋景瑄見太子這一身便裝,立即會意,只作揖道:“凌公子有禮。” 與太子素日交好的幾人都知道,太子若出宮皆會化名為凌風。 見秋景瑄這般機靈,太子也回了個禮道:“秋公子有禮,這是出門去?” “是?!彼噶酥负竺娓囊惠v馬車道:“今兒個休沐,又逢這好天氣,我便帶著meimei們一同去城外萬空寺燒香?!?/br> “原是如此,莫要誤了祈福的好時辰,快去罷?!?/br> “那我先行一步,凌公子,告辭。”秋景瑄再次作揖,對后面馬車的車夫招了招手,向前走去。 就在秋府的馬車經(jīng)過太子身邊之時,恰好一束刺眼的陽光刺進他的眼眶,他下意識的瞇起眼睛,幾乎是一瞬間,馬車的窗簾忽而被風吹起,恍惚間,太子瞥到一個女子的側臉,心突然猛烈地震動了一下。 突然一種說不清的感覺浮上心頭,此情此景仿佛似曾相識,三年前似乎自己也曾見過這張面容,只是那時候自己根本沒有力氣追上那個人,看清她的面容。 一時間,時間仿佛回到了三年前…… 三年前的那幾個月,是身為太子的東陵翊心中,最為灰暗甚至恥辱的歲月。 那時的他,初上戰(zhàn)場,卻是勇毅無匹,繼承了東陵皇室戰(zhàn)場風姿,頗具統(tǒng)領之風。自然了,皇上也是有意歷練他,不讓他成為一個只坐東宮仰望四方天的儲君,于是那時起有戰(zhàn)事便會先考慮讓太子親征。 在一場與西南一邊族部落的戰(zhàn)爭中,起初本是戰(zhàn)戰(zhàn)告捷,作為副統(tǒng)的東陵翊也越來越有信心,軍隊士氣大增,他帶著自己的一隊人馬直沖敵人腹地,卻不想這一回卻不如預想的順利,他的部隊被暗算夾擊,于是暫時躲進了山林之中,拖延時間以待東昭后續(xù)支援的部隊。 然而西南山區(qū)本就崎嶇難行,山中更連下數(shù)日暴雨,如此一來,口糧不足、傷勢難愈,山中也沒有避雨之地,敵人又仗著地理優(yōu)勢時時圍擊,士兵們渾身濕透著度過了那幾日,終于有幾人熬不住倒下了。 這時山中的敵人集體圍攻上來,攻擊此刻虛弱的他們,幾乎是不費吹灰之力,東陵翊的將士們自然是誓死拼殺,結果都不敵狀態(tài)滿滿且熟悉地形的部落中人,終是一個個的倒在了他眼前。 第171章 太子的灰暗 最后只剩下東陵翊一人在浴血奮戰(zhàn),幾十名敵軍圍著他,而他的臉上卻沒有一絲懼意。雨水混著血水從他青筋暴起的額上不斷地流下,終于,他的意識也開始模糊。 在拼盡全身之力沖向幾名敵軍后,他重重地倒在了泥濘的地上,失去了知覺。 當他再醒來時,發(fā)現(xiàn)自己正被手腳捆著躺在一堆潮濕的稻草上,環(huán)顧四周,這房子為木頭所搭建,陳設擺件上皆畫著怪異的圖騰,再仔細邊聽外面吵吵嚷嚷的聲音,那口音分明是……赫狄部的人。 這赫狄部落位于東昭西南的五封山脈,部落之人數(shù)十年來居于五座山峰中各個寨子里,鮮少與外界有往來。近些年來,偶爾聽聞赫狄部人下山搶槍路人錢財,東昭起初覺得到底是無傷大雅,也沒有過于阻礙東昭的利益,未曾過分管束,寨民又常年隱在深山之中,所以從沒有去管過他們。 然而近幾個月來,他們大規(guī)模招攬周邊山民入寨,部落規(guī)模急劇擴大,又仗著他們五封山地形復雜、易守難攻,很快便開始下山大肆燒殺搶奪,剛開始只是臨近的村莊,而后愈發(fā)肆無忌憚,漸漸侵犯到了東昭境內的村落甚至小鎮(zhèn),于是東昭無法繼續(xù)坐視不理,決定滅了這個野心漸長的部落。 東陵翊意識到,自己、東昭的儲君,被俘了。 果然,很快便有人進來印證了他的想法。 “喲,太子殿下,您醒了?。 眮碚邼M腮雜亂的大胡子,手握九環(huán)砍刀架在自己左肩上,居高臨下的看著東陵翊,說罷還踹了他一腳。 東陵翊只覺全身血液“轟”的一下全部沖進了腦子里,奈何手腳皆被綁住,身上又重傷在身無法使力,只狠狠的瞪著那人。 “呸!”大胡子對著東陵翊啐了一口道:“還敢瞪我?叫你一聲太子你就真以為自己還是皇宮里高高在上的主子?你也不看看這是哪里!” “只要我東陵翊沒死,定有一日會屠盡你們部落之人!” “哦?”那絡腮胡子仿佛聽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話,“那也要看看你有沒有那個能耐活著出去!” “呵,就算我死了,我東昭有的是人可以滅了你們?!睎|陵翊冷笑。 “東昭又如何?你堂堂太子爺都落到我們手里,我們還會怕其他人?”大胡子一腳踩住了東陵翊的臉說道:“我告訴你,你現(xiàn)在就是我們手中的一條狗,最好給我老實一點,老子心情好了就賞你一口飯吃!”說罷,他笑著揚長而去。 當屋子的木門“嘭”的一聲再次關住時,屋內連同東陵翊的心,跌入晦暗。 他是東昭朝金尊玉貴的太子殿下、是萬民愛戴的儲君、是他父皇驕傲的兒子,如今這般屈辱他何曾受過,只是這一刻,他沒有狂怒暴躁,面上是出奇的平靜,而內心卻有一個聲音在吶喊著:“如此屈辱,你還要這樣茍延殘喘的活著嗎?就算東昭很快會來人救你,在那之前你還要受到多吃比方才還要恥辱百倍的事情……” 東陵翊心如死灰,他想到那些死去的戰(zhàn)士,想到自己辜負了父皇的期望,想到自己受到的屈辱,“是啊,這樣活著還有意義?” 可是就在他幾乎要隨著心里那個聲音去了的時候,他突然腦中一陣轟鳴:東陵翊,你在干什么?你若此刻選擇自盡才是徹底失了東昭的顏面,唯有活著,才有機會滅掉他們,不然你如何對得起死去的將士兄弟們?如何對得起東昭邊境那些被赫狄部屠殺的百姓們?縱然要死,也要先滅掉這個猖狂無道的部落! 東陵翊冷靜了下來,不再求死,他開始觀察周圍的環(huán)境和外面的動靜,養(yǎng)精蓄銳,吃寨子里送來的飯菜,即使每天只有一頓,且皆是已經(jīng)發(fā)霉餿壞的食物,他一定要忍,有朝一日尋找機會逃出去! 而每每在赫狄部落的首領赫狄宏和看守之人過來時,他都故意破口大罵,佯裝的狂怒不已,甚至當著他們的面把食物砸了,以讓他們覺得東陵翊只是個沖動暴躁、受不了俘虜屈辱的太子。 如此一來,他們漸漸放松了警惕,而他們不知道的是,在他們離開之后,他們眼中這個心中只有骨氣的太子竟然會將地上滾了泥土的吃食照樣塞到嘴里吃掉,對于東陵翊來說,只要能有機會逃出去,這些屈辱又算得了什么? 在他設法逃出去的同時,東昭一方面也已派了龐大的兵力,由蘇彥和幾位老將親自率領,來圍剿五封山,解救他們的少主。 在東昭軍隊圍至山腳的這一天,赫狄部落中人立刻進入戒備狀態(tài),他們在山中有著各種部署,加之山地復雜,就算是東昭人數(shù)眾多,赫狄部眾人也絲毫沒有懼意,準備隨時迎戰(zhàn),何況他們還有一張王牌握在手中。 赫狄宏下令一隊人看守好東陵翊,隨后便親自帶著弟兄們一齊沖了出去。 東陵翊知道他的機會來了,突然他一改前幾日偽裝的虛弱的樣子,跳起來還未等看門的兩個人反應就已將他們死死的揣在地上,接著他拎起其中一個人手中的刀將聞音而來的人一一料理。 偽裝了這么久,隱忍了這么久,他終于可以肆意“宣泄”一番,自然是十足十的死手,而那些倒下都還死死瞪大眼睛的赫狄部人如何都沒想到,這天天吵鬧不休,且水米不進的人,怎的突然傷勢愈合,還有了力氣? 殺了一眾看守之人,東陵翊趁亂跑出了山寨,然而他卻沒有即刻尋找東昭的部隊會合,從后山下去后,但凡看到有人,無論是赫狄部人還是東昭士兵他就避開。終于在躲了一天一夜之后,才徹底逃出了五封山。 東陵翊決意暫時不回東昭,這樣回去,他無法面對父皇,無法面對臣民,更無法面對此刻的自己。 “至于這個期限是多久……當我有資格的時候?!睎|陵翊遙望著上陵城的方向,最后深深的看了一眼,便轉身離去。 第172章 太子的蹤跡 蘇彥等人奮勇拼殺,雖然山中難攻,傷兵人數(shù)源源不斷地增加,但終于在第三天傍晚沖破五封山脈主峰,占領了主要的幾個大寨子,然而找遍了所有寨子,也沒有看到東陵翊。 “說!你們把太子藏哪里了!”蘇彥發(fā)狠,拔出焚陽抵在寨主赫狄宏的脖子上。而那赫狄宏哪里是個怕死的,見狀卻笑了,“我自然是把他殺了,吃他的rou,飲他的血,最后把他的皮囊做成了皮褂!”他部落的兄弟已經(jīng)所剩無幾,婦女幼童被抓住,他心知自己如今已無法逃脫,又怎會讓這些東昭人如意舒心? 事實上他也好奇,那東昭的太子為何會離奇不見,就算他逃脫了也該立刻去找東昭部隊才對。 “你!”蘇彥一腳踹向赫狄宏的心口,只見他一口血從口中咳出。 “你殺了我啊,殺了我給你們那窩囊太子報仇啊?!焙盏液赀吙戎呹幮Φ囟⒅?。 “你以為我不敢?!”蘇彥舉起了焚陽。 “蘇彥,你冷靜點!”此次一同前來五封山營救太子的連將軍,這是東昭老將,又是蘇彥的伯父一輩,他向來敬重,于是這才沒有繼續(xù)沖動行事。 “可太子他......”蘇彥心急難耐,太子究竟在哪里,這不僅僅是一國太子,更是他從小一同長大情同手足的兄弟??! “但你若此刻殺了這赫狄宏,那么唯一有可能知道太子下落的人都沒有了。”連將軍將蘇彥朝一旁拉了拉,“孩子,你這是關心則亂啊,你好好想想,太子之于他們赫狄部落就如同現(xiàn)在這赫狄宏之于我們東昭,我們尚且不會立刻殺了他,太子對于他們來說是何等巨大的籌碼,他又怎會真的殺了太子?” 當時的蘇彥到底是年輕急躁,如同東陵翊一般剛上真正的戰(zhàn)場不久,驍勇有余,可是在謀略方便就尚待歷練,敵人稍微一激,他便急火攻心,殊不知這正中敵人下懷。 “伯父,是我疏忽了?!?/br> “無妨,且先等等,我自有辦法讓這人開口?!?/br> 不一會,便有士兵押著一個女子和兩個孩子過來。 “相公,相公!” “阿爹!” “爹爹!” 赫狄宏聞聲猛地抬頭一看才發(fā)現(xiàn)那正是自己的妻子和一雙兒女。 “你們......我不是讓三胡子送你們下山了嗎!” “相公,我們下山的途中遇到了這些東昭的士兵,三胡子他們被殺了,我們娘兒仨就被抓回來了?!焙盏液甑钠拮勇曇羝嗥啵粗鴾喩硎莻恼煞蛐耐床灰?,卻又不能上前靠近去瞧瞧他。 “赫狄宏,我們不會殺你,可是你的妻兒對我們可就沒什么價值了,所以,你知道怎么做?!边B將軍向手下使了個眼色,站在一旁的幾個士兵立刻拔出刀劍架在了赫狄宏妻子和兒女的脖子上。 見如此情景,蘇彥卻心有不忍,他并不是初次上戰(zhàn)場,從小跟父親叔伯們在戰(zhàn)爭中也算見慣了廝殺死亡,可是對于女子和孩童,他卻從未動過手,如今卻要以這種手段逼那赫狄宏嗎? 連將軍見蘇彥沉默,似是略有遲疑便知道他心中所想,這孩子從小正直善良,必是一時難以接受這些戰(zhàn)場上對敵人對弈時必要的“伎倆”,可是蘇彥今后總要面對越來越多的這類狀況,若一直心軟怎行,赫連將軍決定正好借機給他上一課。 他沒有看蘇彥,而是再次對部下使了顏色,他們抵著赫狄宏妻兒的力氣瞬間加重。 “伯父,他的妻兒,他們......”蘇彥果然開了口。 連將軍眼含深意的看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說話,然后走到面前親自扼住了小男孩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