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使用陰陽血珀之后，結(jié)果是好的呢？慕修不僅活下來，甚至還保存了兩種記憶，是不是也意味著那時的我，便會成為一枚棄子？”蘇彥看著慕云鐸，言語并無怨意，但多少聽得出幾分頹然。

    “不，不會，就算是慕修還存有記憶，我既選擇了你，便不會棄掉你，我從未打算告訴jiejie，所以jiejie會始終認定，往后只有莫衍，再無慕修，jiejie已經(jīng)那么苦了，我不會再給她徒增煩惱了，她已經(jīng)選擇了這么做，我亦將錯就錯，何況，這原本也是慕修所期所愿?！?/br>
    “什么，慕修他……”

    “記得那一日我收到j(luò)iejie的書信，說她想要與你成婚，且并非你來西穹為駙馬，而是jiejie嫁入鎮(zhèn)國公府，我是百般不愿的，當(dāng)即便回信阻止，甚至你們東昭來的國書我看了一眼便撕了。我抗拒并非是因門楣之故，也無關(guān)兩國舊怨，只因我清楚那時jiejie忽然決意遠嫁東昭的原因?！闭f著，慕云鐸深深地看著蘇彥，“這個原因，我想你一定也是清楚的?！?/br>
    慕云鐸開門見山，而蘇彥也并不逃避，他當(dāng)然知道，慕云漪決定嫁入鎮(zhèn)國公府，很大的原因是因為，慕云鐸初登帝位，根基不穩(wěn)、內(nèi)憂外患，還有前朝余孽虎視眈眈，嫁給自己便是擁有了鎮(zhèn)國公府的力量，甚至是東昭皇室的支持，但是蘇彥從不抵觸，他心甘情愿被慕云漪利用，他甚至慶幸于自己能成為她的力量和后盾。

    “可是我不愿jiejie為了我犧牲，這個皇位是我自己要坐的，所有的一切也應(yīng)當(dāng)由我自己來承擔(dān)，從小到大，jiejie已經(jīng)為了我犧牲太多太多，我不愿讓她再為了我做任何犧牲，今時今日該由我保護他，否則我要這帝位做什么？直到那一夜，我見到了慕修?！?/br>
    “慕修去找過你？”

    “是的，兩個月前，慕修知道自己時日無多，便來宮中親自找到我，希望我能夠順了jiejie的意，準(zhǔn)她嫁入鎮(zhèn)國公府?！?/br>
    慕云鐸望著夜空中被濃云遮去了大半的月亮，回想起慕修來找自己的那一夜，窗外的夜空似乎與眼前一樣。

    “起初我當(dāng)然大發(fā)雷霆，質(zhì)問他既然活著為何要這樣做，直至我知道原來他時日無多，并且對我說了一句話后，我才明白他的用心，并且即刻下了圣旨，傳了國書。”

    “慕修說了什么話？”

    “他說：‘云鐸，小漪只有嫁給蘇彥，我才能安心死去，蘇彥是一生一世都不會負了小漪的人。’”

    蘇彥看著慕云鐸，怔怔的不知說什么。他終于明白為何西穹那便對于這樁婚事也贊同的如此順利，原來促成這聯(lián)姻的不僅是東昭皇室與鎮(zhèn)國公府，還有一個最重要的人物——慕修。

    此時此刻，這已經(jīng)不像是一樁婚姻，更像是一則交易，這個交易之中，慕云漪是那個無價珍寶，兩個幕后主導(dǎo)的cao控者，以及一個被動的等候者蘇彥。而最要命的是：慕云鐸和慕修都太過于了解蘇彥，算準(zhǔn)了他根本不可能拒絕。

    這無關(guān)尊嚴(yán)，也無關(guān)情感的抉擇，他們?nèi)诉@特殊的默契只源于同樣想要守護慕云漪的心。

    倘若換做蘇彥是如今慕修的處境，他也會做出一模一樣的選擇和計劃。

    “好，我知道了?！?/br>
    第451章 蘇彥心虛

    從蘇彥回應(yīng)的寥寥幾字中，慕云鐸無法確定其心思和反應(yīng)，此時此刻反倒是他原本平靜的雙眸，忽然有了起伏。

    “蘇彥哥，我可以以我慕氏的江山國祚和西穹子民的福祉作擔(dān)保，不論慕修的結(jié)局是什么，他都不會再與我jiejie有關(guān)。”

    事實上，那一日慕修提出要主動告知蘇彥一切時，慕云鐸是反對的，他相信蘇彥對jiejie的情感始終如一，可一旦他知道自己只是慕修死后的“替補”，他能夠心甘情愿的接受嗎？這關(guān)乎一個男子的真心、一個男人的尊嚴(yán)，何況蘇彥是將軍、是小國公。

    可慕修卻極其篤定，堅信得知真相并不會讓蘇彥抵觸和放棄，相反，他會彌補這個盟約一切的漏洞，萬無一失。

    慕云鐸雖然最終向慕修妥協(xié)了，心中到底是存了疑影的，畢竟，世間萬物，人心是最難測算的東西，而慕云鐸和慕修也的的確確是算計了蘇彥，強拉他入局。但凡他有一點點抵觸和不信任，那么一切的計劃都會停滯或是破裂，甚至慕云鐸想到了極其陰暗的一面：蘇彥若因愛生恨，便會去告訴慕云漪慕修身上發(fā)生的所有事情，讓所有人都悲痛欲絕。

    所以在引蘇彥來之前，慕云鐸亦做好了旁的準(zhǔn)備，他決不允許jiejie受到傷害。

    他看著蘇彥，心中暗暗道：蘇彥，你千萬不要逼我動手。

    “云鐸，我會成為你最可信的盟友，我會與你共同守護著這個秘密，讓你jiejie今后再無煩惱?！?/br>
    “蘇彥哥……”慕云鐸的目光還是松動，心里也放松下來?？礃幼诱摷傲藢μK彥的了解，唯有慕修拿捏的最為精準(zhǔn)，而自己終究是小人之心了。

    “慕修時何時‘死’去的？”

    “前日午夜?！?/br>
    “那么何時可以開始解蠱救人？”

    “還少了擊中毒草，我已派人去取，最晚明日午后便可到手?！?/br>
    “那慕修這樣子撐得住嗎？”

    “他體內(nèi)有雙生蠱吊著，這活死人的狀態(tài)能撐上七日，待所有東西都齊全了，便可開始了?！蹦皆畦I開始本能性地揣測，蘇彥問這番話的用意，還有三日蘇彥便要與jiejie成婚，他是否希望在自己大婚禮成之后，無庸和孟漓再動手救人？

    卻沒想到接下來蘇彥說的卻是：“還有什么藥草找不到的，鎮(zhèn)國公府的庫房里或許會有，不若你現(xiàn)在就寫給我，我即刻回去找，再連夜回來，這樣可早些開始救人。”

    慕云鐸愣住了，一時間竟不知說什么。

    “怎么了云鐸，是很難得的藥草嗎？”

    “不。”慕云鐸連忙擺手解釋：“都不是些什么價值連城的東西，只是解蠱還需幾株現(xiàn)摘的毒草毒蛇和器物，那些玩意兒你們國公府可沒有，孟漓的浮世齋有現(xiàn)成的，我已派人百里加急去取了?！?/br>
    蘇彥聞言，松了口氣：“那便好，我們回竹屋去吧，我想去看看慕修?！?/br>
    慕云鐸看著蘇彥的背影，一瞬間陷入到深深地羞愧中難以自拔。自從自己決心奪回江山、登上帝位之后，他可以感覺到自己變了，遇到任何事情、聽到任何話都會本能性地先去揣測對方的動機，甚至很多時候，他的多疑已經(jīng)到了陰暗和偏執(zhí)的地步，他一度自我懷疑，反反復(fù)復(fù)地問自己，這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面對存有異心和歹意之人，這樣的敏感警惕當(dāng)然是好的，然而面對一個赤城真心之人，這份多疑便會化作一把利器，既傷了別人，也把自己鎖進了一個冰牢。

    然而這根本是一個無解的難題，因為自己站在權(quán)力之巔。看得見的敵人，明目張膽地想要拉他下山；而看不見的人則躲在不見光的溝壑角落，伺機將他推下深淵。

    如此出神著，慕云鐸腳底忽然打了滑，一顆小石子順著崖邊掉下去，原本并不算高的萬空山，在夜晚看來亦是十分的陡峭，而那個石子也就悄無聲息地消失在漆黑的“深淵”之中。

    慕云鐸抬頭看著天空，發(fā)覺方才一直被濃云遮住的月亮逐漸露出，他暗暗握緊雙手，似是做下什么決心。

    就算我變得冷漠、算計、狹隘、多疑，甚至變成了我曾經(jīng)厭惡的模樣，也不會再動搖，因為我有要守護的人，我不會讓jiejie跌入深淵。

    “云鐸，你站在那干什么呢？”已經(jīng)走了很遠的蘇彥回過頭來發(fā)現(xiàn)慕云鐸還在原地發(fā)愣。

    “哦，我來了！”

    當(dāng)晚，蘇彥連夜回到了國公府，左宸的鋪墊工作做的極好，所以第二日并無人問他前日的蹤跡，都當(dāng)他奉旨出城去軍中辦事，深夜才歸。

    面對其他人，蘇彥都十分坦然，直到走過前院時看到剛來府中的慕云漪，許是有些突然，蘇彥忽然有些心虛，于是不知所措之下的第一反應(yīng)是裝作沒看到，轉(zhuǎn)身想溜。

    “蘇彥！”

    盡管鎮(zhèn)國公府的后花園里花繁樹茂，還有小湖假山落在其中，奈何慕云漪的眼神實在太好，輕易便看到了涼亭后的蘇彥。

    于是蘇彥只好停步轉(zhuǎn)過身，若無其事地道：“呃，云漪，你來了?！闭f著向慕云漪靠近，極力控制著自己的表情。

    “嗯，小婥昨兒派人送信來，說有事找我拿主意，左右我閑來無事，早早兒便來了?！闭f著，慕云漪看著蘇彥額角細密的汗水好奇道:“你這急忙忙的去哪里，瞧你滿頭大汗的?！?/br>
    “沒，是有些熱?！碧K彥胡亂擦了擦自己額間。

    “這都入了深秋了，怎還會熱？”

    不知是自己“做賊心虛”還是慕云漪真的看出些什么端倪，蘇彥總覺得她今日過于刨根問底兒了，于是越發(fā)慌亂，只想趕緊避開。

    “原是今兒晨起多練了半個時辰腿功，所以發(fā)了汗，呃，云漪，今早我要入宮向皇上稟告軍中之事，便不陪你進去了?！?/br>
    慕云漪擺了擺手道：“嗯，正事要緊，你快進宮吧?！?/br>
    剛一進蘇婥的院子，一眾婢女們見慕云漪前來如見救星，趕著圍上來，生怕慕云漪跑了似的。

    “公主，您可來了！”檀兒最先開了口，旁的婢女們也一副苦不堪言的樣子，紛紛點頭如搗蒜。

    “這是怎么了？”

    第452章 蘇婥的苦惱

    “這是怎么了？”慕云漪猜想著難道是誰又惹了蘇大小姐？竟連檀兒都搞不定。

    檀兒滿臉寫著一言難盡，指了指身后的房門說道：“您進去便知道了。”

    慕云漪無奈，只得點了點頭親自進屋去尋找答案了。

    推開門，慕云漪只見滿屋的凌亂：各式各樣不同花色的繡鞋散了滿地，椅上、床榻上、架子上、柜門上甚至屏風(fēng)上，掛著數(shù)不盡的衣裙、褙子、披帛，而梳妝臺和桌面上則擺滿了各式各樣的首飾。

    而這屋子的主人蘇婥則坐在床邊，望著滿屋子的凌亂發(fā)愣，撅著小嘴顯得十分懊惱。

    “怎么，誰惹我們的蘇大小姐了？”

    蘇婥這才回過神來，看到慕云漪的瞬間兩眼發(fā)亮，幾乎是從床榻上跳下來，“云漪云漪，你可來了！”

    看到蘇婥還這般活蹦亂跳，慕云漪便安心了，看樣子應(yīng)當(dāng)不是什么要命的大事。

    而蘇婥也很快給出了答案：“云漪，你快來幫我選選，后日你和哥哥大婚，我應(yīng)該穿什么好??？”

    聞言，慕云漪咬著牙極力控制自己想要給蘇婥一記白眼的沖動，“鬧了半天就為了這事兒，你若不說，見這樣子還以為你院子被賊人偷了！”

    “哎呀，這可是一等一的大事！好云漪，你快幫我選選吧，自從你跟哥哥決定成婚之后，我便開始想那一日我該穿什么，可這眼看著你們大喜之日都要到了，我還是拿不定注意，問檀兒她們也都說不出什么好主意來?！碧K婥哭喪著臉。

    慕云漪這才明白，蘇婥嘴角的懊惱原來是在惱她自個兒。

    “穿什么都好啊，你的衣裳哪一件不是做工精細、用料考究，又哪一件不是出自名家之手？”慕云漪掃了一眼，隨便指了指身邊椅子靠背上搭著的一件鵝黃色齊胸襦裙，“我瞧著這件就挺好?！?/br>
    誰知蘇婥看了一眼，想也不想便否定了，“那件可不行，都是去年時興的樣式了?！?/br>
    “這件如何？”慕云漪指了指屏風(fēng)上另一條湖藍色的長裙和褂子道：“這件仿佛是你新制了不久的，上次才陪你從華裳閣取回來?！?/br>
    “這件的樣式和繡花的確是時下最時興的，可大喜日子，我穿著藍色也太過冷清了?！?/br>
    “那就這件？”慕云漪拿起一條珊瑚色廣袖留仙裙，“這珊瑚紅極正，裙面上的暗金合歡花別致又不俗?！?/br>
    “那怎么可以！”

    沒想到這條原本慕云漪認為萬無一失的裙子仍然被蘇婥第一時間否決了。

    “這條有什么不好？”

    “它沒什么不好，但這可是你的大婚之日，我怎能穿類這么鮮亮的珊瑚紅，這太不合規(guī)矩了?！碧K婥后退著連忙擺手。

    “什么不合規(guī)矩，又不是正紅。”慕云漪雙手拎起裙子在蘇婥身前比了比，“我瞧這顏色極好，正襯得你皮膚幼嫩無瑕，白里透粉?！?/br>
    “這裙子的確難得，因這布料是上回外藩進貢宮里的，后來皇帝伯伯賞賜給了我……在東昭極少見這顏色呢?！碧K婥巴巴兒地看著這珊瑚留仙裙，看得出喜歡的緊。

    “所以呀，這套便是最合適的！”見蘇婥眼中仍有猶豫，慕云漪索性將裙子堆到蘇婥的手上：“既是我的婚禮，便由我說了算，你就穿這套了！”

    這回，蘇婥的臉上終于放了晴，痛快地點了點頭，“那我聽你的!”

    “對了婥兒，你哥哥這幾日都在忙些什么？”慕云漪不動聲色地問起蘇婥，她總覺得今日見到蘇彥時，他的狀態(tài)太反常了，甚至有點像是故意“躲避”自己。

    誰知蘇婥一聽便來了興致，抓住這打趣慕云漪的機會壞笑道：“哎呀呀不得了，這媳婦還沒過門，可就要開始管著夫君了？”

    “你這丫頭又要渾說，不過是我方才來時見他眼下烏青，又行色匆匆，想來最近很忙?！?/br>
    蘇婥點點頭：“這個倒是的，哥哥不愿因為自己的婚事而耽誤了軍中之事，所以近日大多是一面處理婚事，一面處理軍中之事，經(jīng)常一日之內(nèi)往來于宮中與城外軍營，所以看起來有些疲憊吧?！?/br>
    “原來是軍中之事……”慕云漪心中暗想，原來是自己想多了，看樣子早晨蘇彥早上的反常不過是因為他累了，“蘇彥這些日子的確是辛苦了。”

    慕云漪當(dāng)真是內(nèi)疚的，想一想自己與蘇彥這場婚事，幾乎所有事情都由蘇彥和鎮(zhèn)國公府包辦了，嫁妝也都是弟弟送來的，所以自己幾乎沒有費任何心思和精力，只等著當(dāng)一個現(xiàn)成的新娘。

    見慕云漪這般，蘇婥忽然覺得自己說錯話了，連忙道:“哎呀云漪你別誤會，我說這話可不是在稱頌我哥哥有多辛苦，本來嘛，你是他千求萬尋才娶來的，再辛苦不都是應(yīng)該的？再者說你可是堂堂一國公主，什么都不挑，已經(jīng)是便宜他了！”

    慕云漪卻是被逗笑了，“瞧瞧你，若旁人不知道的，怕是以為你是我娘家小妹，而非夫家的小姑呢?！?/br>
    “哎呀你笑什么，我認真的啊，我可時時刻刻幫你盯著呢，他若敢有一絲一毫的粗心怠慢，我可不依！”

    慕云漪莞爾：“好好好，有你幫我把關(guān)，我便安心等著三日之后出嫁就是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