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節(jié)
蘇若雪是那樣深愛著她的情郎。 于是在身死前,蘇若雪毫不猶豫地,將那顆從她身上剜下來的鳳凰心,虔誠地、堅定地轉(zhuǎn)贈給了摯愛的阿九…… ——她只是他們凄美愛情的祭品。 夜九用著她的心臟,得以茍存,甚至獲得了重來的機會。 而她,卻因為被剜去心臟,剔除神骨,只余有一縷殘魂,長久地被禁錮在一寸虛空中。 無處可逃,無處可去,終日相伴的,只有望不到盡頭的沉郁黑暗…… 還好,她還殘有一點點好運氣。 在黑暗的角落飄蕩了不知多久,在某一日,她被一個看不清身影的人從虛空中帶走。 那人抹去她的記憶后,將她送到了另一個世界。 在那個世界度過了短暫的歲月后,她已然認(rèn)為,她就是那個世界的人。 可她終究只是一縷被寄養(yǎng)的殘魂。 于是,在受到宿命的召喚后,她再次被傳喚回了這個世界。 重新開始了這一段必經(jīng)的劫難。 是的,正是劫難。 如若不是到來這墮牢,她可能一直都無法想起這些很重要的記憶。 她是來這方世界渡劫的。 …… 鳳凰一族,天生神獸,自誕生時便在上界存有神位。 可幼崽要真正獲得神力,卻仍需要渡過天劫。 而這天劫,又被稱作是命劫,成功渡過后,便意味著脫離幼崽期,真正成年。 尋常修士所渡雷火之劫,于體質(zhì)強橫的神獸而已,不過輕撓細(xì)抓,半點感覺都無。 于是,他們要歷的天劫,往往并無定論,各式各樣的都有。 沈呦呦被分到的天劫,便是轉(zhuǎn)生至某一下界,獻祭天火,阻止滅世,拯救蒼生。 可她大概是運氣不大好,所至這一方世界的天道生了異心,眼饞神獸血脈,又見她只是幼崽,便動了賊心。 為了奪取她的血脈與根骨,甚至不惜用這方世界陪葬。 可它到底還是失敗了。 沈呦呦顫抖著,抬手輕輕覆在了心口處。 她現(xiàn)在終于知道,那位鳳凰前輩為何會守在那里等她。 也終于知道,他那時往她胸口注入的金芒到底是什么…… 難怪。 難怪在做完那一切后,他會一瞬白頭,難怪他會鄭重地告訴她,“從此以后,你就是真正的鳳凰了?!?/br> 上界的長輩們沒有辦法干涉她的命劫,只能用這樣的方式守護著她,扶助著她。 而如今,一切得以洗牌重來。 她絕對絕對,不能再辜負(fù)他們的期望。 …… 沈呦呦抬起手,將淚水一點一點擦干凈,深吸一口氣后,定了定神。 眼下最緊要的,是離開這墮牢。 她壓下心中洶涌情緒,看向周遭。不知何時,那些幻象已然消失,她重新站在了一片幽暗中。 前后盡是一片黑暗,伸手難見五指。 所幸的是,在恢復(fù)記憶后,沈呦呦多了些對這墮牢的了解。 墮牢,是上古時期用來關(guān)押墮魔妖獸的地方,的確是滋生惡念、折損人心的牢獄。 可萬物本就相生相克,它同樣是這片天地神息最濃郁的地方。 墮牢關(guān)押的是魔,可它的創(chuàng)始者卻是神。 它同時擁有著神息與魔氣,只是因為這方世界靈氣漸淡,神息漸微,才叫墮牢里的魔氣徹底壓過神息。 可這并不意味著神息全然消散 誤入墮牢的后來者,只要心中對善的信仰能一直蓋過惡,就不會被魔氣侵蝕。 甚至,只要足夠虔誠,還感知到神息的存在。 那讓她看到“前世”畫面并恢復(fù)記憶的金芒,應(yīng)該就是神息。 可按理說,她既然已經(jīng)感知到了神息,就應(yīng)該能離開這墮牢。 但此刻,她卻并未得到任何關(guān)于離開的啟示。 思考瞬刻,沈呦呦決定主動探尋,她釋放出一團凰火,摸索著向前方探去。 在火光照映下,周遭景況稍稍清晰了些。 焦黑的土地上散布著凌亂的巖石、枯萎的草木和殘碎的骨骸,散發(fā)著濃郁的腐朽氣息與沉重死氣。 沈呦呦不小心踢到一顆腐爛的頭骨,登時嚇了一大跳,連忙朝那頭骨作揖致歉。 接下來,她走得愈發(fā)小心,生怕再驚擾到什么死者尸骸。 而愈往前走,沈呦呦的心情就愈發(fā)沉重。 一路所見殘骸之多,簡直觸目驚心,令她心生凄然。 那些人因為各種緣故,誤入此地,卻再也沒能走出去。 從那紫紗女妖拼著自己受損、也要將她推進這墮牢看,想要從這地方離開,應(yīng)該是件非常困難的事…… 沈呦呦抿著唇,將消極情緒盡數(shù)驅(qū)散,繞過那些尸骸,壯膽一般,昂首闊步前行。 突然間,她手心凰火搖晃了一下,光芒隨之暗淡了許多。 周遭環(huán)境瞬暗,沈呦呦瞇著眼,隱約看見,前方地上像是躺著一個人。 不是零碎的尸骸,而是一具完整的軀體。 可由于光線突然昏暗,她并不能辨清,這人是男是女,是死是活。 她猶豫了一下,還是走了過去。 走至那人身邊,她低著身子,舉著凰火照過去,卻在看清那人面容后,驟然一驚。 這個人,竟然是大魔王! 沈呦呦以為自己出現(xiàn)了幻覺,使勁眨了眨眼后,再看,還是那張熟悉的狐形面具。 真的是大魔王。 可他怎么會也出現(xiàn)在墮牢? 沈呦呦人傻了。 在昏暗的火光下,他露出的小半截下巴極為蒼白,淡色的唇抿得很緊,像是很不舒服。 沈呦呦腦中冒出個不可思議的猜測——難不成大魔王是為了救她,才來到這墮牢? 雖然很不可思議,可聰明的小腦瓜告訴沈呦呦,這恐怕就是事實。 這世間沒有人能逼迫他進入墮牢,除非他自己愿意。 一時間,沈呦呦心底涌上數(shù)重復(fù)雜情緒。 他竟然會為了救她,不惜進入這墮牢…… 而依照眼前景況,他應(yīng)是陷入了墮牢制造出的幻境中,恐怕……還受了些傷。 沈呦呦將凰火挪移了一下,果然發(fā)現(xiàn)他上身衣裳被劃得稀爛,露出大片遍布血痕的蒼白肌膚。 瞧得那觸目驚心的傷痕,沈呦呦心口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般,呼吸有些艱澀。 她咬著唇,小心地將他扶起坐正。 猶豫一瞬,她從儲物袋中取出些傷藥和繃帶,然后輕輕地一點點扯下他粘在傷口上的破碎衣裳 。 按理說,就算她再小心,布料與粘著的傷口分離,還是會有些疼的,可他卻半點悶哼也未發(fā)出。 要維持著光良,沈呦呦只有一手方便使力,于是只能先處理他后背的傷口。 她小心翼翼地扶著他的肩頸,另一手持著凰火照向他的后背,想要看清傷情。 卻在看清他后背模樣時愣住。 只見在那錯綜遍布的血痕下,他小半個后背顯露出道奇異的金色疤痕,與那些傷痕交織,宛若血夜里的一彎月勾。 這道疤痕過于特別,以至于沈呦呦瞬時回想起在守寂堂的時候,那位貴大叔曾囑托過她的話語。 “那孩子背后應(yīng)該有一道金色的疤痕,像一彎月勾……” 月勾似的金色疤痕…… 難不成,貴大叔托她找尋的孩子……是大魔王? 意識到這個可能,沈呦呦眼中閃過不可思議。 與此同時,她耳側(cè)突然響起了道輕柔至極的女聲—— “求求你,幫幫他……” —— —— 是誰在說話? 沈呦呦心頭一驚,緊張地朝四周看,卻并未瞧見任何人影。 “幫幫他,拜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