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恨還是真的原諒，這個很重要！

    蕭四郎露出一抹諷刺的笑意，回道：“斷臂之仇，自是不共戴天！”

    “那四爺呢？”析秋想了想又道：“四爺對三哥也是恨意深深，妾身覺得奇怪，兩個劍拔弩張的人，一個對對方做什么漠不關(guān)心，一個安分守己的待在侯府，一切都風(fēng)平浪靜的……”

    蕭四郎停了手里的動作，抬手不由分說的揉著她的發(fā)頂：“小丫頭不要胡思亂想?！闭f著一頓又道：“事情很快會過去的！”

    析秋目光頓了頓，沒有再問，心中已經(jīng)有了個大概的脈路。

    第二日，榮郡王和小公子薨了的消息不知是誰透露了出來，一時間朝中如炸開了鍋一樣，眾說分紛紜，人便是這樣的奇怪，榮郡王妃在世時，朝臣們就覺得閔氏不忠罪惡滔天，討伐也好彈劾也好從不留情，甚至連前太子也有人敢刨出來指摘一番。

    可是一旦榮郡王妃死了，大家的立場就會發(fā)生微妙的變化，心中偏向于弱者，而死去的人就自然被歸類弱者一類，對閔氏也好對榮郡王妃的包容度就無形的擴(kuò)大了許多，而閔家也適時的做出了反應(yīng)，說閔家家主前揚(yáng)州布政司閔大人已然在進(jìn)京的路上，這樣一來閔家謀反的事似乎就不攻自破成了一個鬧劇，那么榮郡王妃的死就讓人同情和憐憫。

    便有位姓龔的御史，寫了一封為閔家正名的折子要求徹查郡王妃的死，人在宮中死的要如何查，宮中由皇后娘娘主掌風(fēng)印誰有膽子下手？這樣一來兇手在眾人心目中自動的和皇后娘娘有或多或少的關(guān)系……

    正在這時，江南閔系一派有人上折彈劾沈季，又有武英殿大學(xué)士馮大人一紙奏章添油加醋，一時間朝中的風(fēng)向竟隱隱有轉(zhuǎn)向的趨勢……

    圣上大怒，召蕭四郎等幾位重臣進(jìn)宮。

    但朝中勢頭依舊不減，衛(wèi)輝府的口號甚至傳到了京城，對皇后娘娘的謠言版本無數(shù)個，有人說沈家女天生媚骨迷惑了圣上，有人說長亭公主為兄長報(bào)仇欲改朝換代……更有不堪之言說圣上有龍陽之好，沈季常留宿在宮中，姐弟一起侍寢。

    沈夫人抹著眼淚和析秋哭著道：“……還有更難聽的，我都不好意思和您說。”

    “都是謠言?！蔽銮镞駠u不已，握了沈夫人的手道：“是有人惡意散布謠言，別人聽聽就罷了，您如何能放在心上，豈不是白白堵了心里難受。”

    沈夫人依舊是眼淚唰唰的落在臉上，也緊緊回握住析秋的手，哽咽道：“不怕您笑話，我連門也不敢出，就覺得外頭無數(shù)雙眼睛盯著我。”說著又頓了頓，道：“世子氣憤的日日在家吃酒，婆母也氣的病倒了。”

    若是不講究立場，析秋不由要為榮郡王鼓掌，若這些事都是榮郡王策劃的，他真的是好手段好謀算，滴水不漏，竟然將事情炒到這個地步……

    下一步，榮郡王應(yīng)該如何？是在太后娘娘宮中無端消失，擇日帶領(lǐng)部隊(duì)殺回京城和圣上決一生死，還是等著閔家和衛(wèi)輝的起義軍攻入京城，他來個內(nèi)外接應(yīng)？

    走了神，析秋飛快的轉(zhuǎn)回來，接著勸沈夫人：“太夫人病了，您可更好撐著才是，只要圣上心中清楚，依舊倚重你們，別的人說的話何必在乎！”

    沈夫人抹著眼淚，看著析秋道：“這些話我也只能和您說說，旁的人指不定要如何笑話我呢?！闭f著一頓又道：“我回去了，耽誤您一個上午，就聽著我嘮嘮叨叨說這些沒用的。”

    “有個人說說話心里也舒服些。”析秋陪著她站起來道：“我讓人打了水在這里梳洗了回去吧?！?/br>
    沈夫人面露感激，點(diǎn)了點(diǎn)頭：“給您添麻煩了！”析秋笑話擺手讓春柳去打水服侍沈夫人去梳洗……

    等送走沈夫人，她長長嘆了口氣，看向春柳道：“扶我出去轉(zhuǎn)轉(zhuǎn)吧，今兒天氣好，我們在花園里走動走動。”春柳應(yīng)是，叫了碧槐進(jìn)來，又給析秋披了披風(fēng)，兩個人一左一右扶著析秋出了門，岑mama見析秋出去，有些不放心，就帶著幾個婆子遠(yuǎn)遠(yuǎn)的跟在后頭守著。

    析秋在園子里轉(zhuǎn)了會兒，又覺得累了就回走，剛走到榮恩院的門口，就瞧見徐天青帶著啞童，自花園里快步朝這邊走了過來，春柳看見就本能的將析秋護(hù)在身后，徐天青在析秋面前停了下來，滿臉的驚喜：“六meimei，他們不讓我進(jìn)來，我費(fèi)了好多心思才見到你的?！?/br>
    析秋看向徐天青，問道：“表哥來找我可是有事？”

    “有！”徐天青笑瞇瞇的回頭，自啞童身上拿了個包袱出來，抱在懷里打開：“這是我給你找的你最愛的看的書?！币活D，又一本一本的介紹道：“有刺繡，有野史，有地理，還有食譜！”說完就遞給析秋：“你看看，若是喜歡我再給你去尋。”

    “謝謝。”析秋看著徐天青，心中微酸，昔日的如陽光般的少年，卻成了這個樣子，她讓春柳收了，便道：“表哥你身體不好，早些回醫(yī)館吧，免得靜柳姐四處尋你著急。”

    “我沒病，沒?。　毙焯烨嗌锨皫撞?，目光灼灼的看著析秋道：“我想和你說說話，自上次我回山東后，我們還沒怎么說過話呢，我有許多事想要說給你聽?！?/br>
    析秋也沒有拒絕，笑著道：“我還有事，可不可以改天呢?！?/br>
    徐天青目光頓時黯淡了下來，想了想又問道：“那我住在你這里吧，隨便住在哪里，只要每天能見到你就行了?！甭犃寺犛盅a(bǔ)充道：“醫(yī)館里很吵，我想看書都看不了！”

    “表哥！”析秋試探的問道：“你還記得徐大人嗎？”

    徐天青聽著一愣，飛快的搖了搖頭，析秋又問道：“那佟大老爺呢，大哥，四jiejie，全之，敏之，你記得嗎？”

    “不記得！”徐天青很確定的回道。

    真的如阮靜柳所言，他只記得她一個人。

    “徐大人徐威，是你的父親，山東布政司徐大人……你的家在登州，登州你記得嗎？”

    徐天青很苦惱的搖了搖頭。

    析秋盯著他的反應(yīng)，忽然余光中就看見他身后的啞童面色變了一變，她心中一怔，有什么飛快的自她腦海中轉(zhuǎn)過……

    衛(wèi)輝府……揚(yáng)州……山東……苗疆……

    她記得地圖上，這幾個地方是依次遞增而上，直逼京畿。

    她心中頓時開朗起來，若徐天青的事和蕭延誠真的有關(guān)系，而蕭延誠來京城的目的就是為了苗疆，那么榮郡王也好，起義軍也罷，都只有一個目的……那么徐天青的作用是什么？

    山東布政司，徐威！

    或者她可以再自大一些，有了徐天青或許還能亂了她的方才，影響到蕭四郎……

    可謂精心算計(jì)。

    不過，是不是真是如此，她不敢確認(rèn)只能等晚上回來和蕭四郎確認(rèn)！

    她正要說話，遠(yuǎn)遠(yuǎn)的就看見佟慎之，佟敏之以及佟全之三個人結(jié)伴而來，析秋眼睛一亮看著三人問道：“怎么會一起來了？”

    佟慎之負(fù)手在徐天青身側(cè)停下，回道：“去了醫(yī)館沒有尋到天青，便猜測他來尋你?！闭f著一頓看向佟全之和佟敏之：“與他們則是在門口遇見?！?/br>
    析秋點(diǎn)了頭朝佟全之和佟敏之看去，佟全之頓時露出一臉失落的樣子：“是大都督，我要去衛(wèi)輝府，大都督非要讓我來府里，還說這段時間就住在府里，哪里也不準(zhǔn)去”又看向佟敏之：“我就將七弟拖來了。”

    析秋微微一愣，蕭四郎什么意思，難道……

    佟敏之已經(jīng)走過來，笑看著析秋道：“我正打算來看看您，恰好三哥來找我，我就一起來了?！闭f著一頓又道：“jiejie，我們和三哥住在哪里？”

    析秋收了心思，回道：“你們在外院里隨便挑好了，都是空著的?！?/br>
    佟敏之立刻點(diǎn)頭應(yīng)是，佟全之卻是一副郁悶的樣子，佟敏之則拉著他道：“殺雞焉用牛刀，三哥你是要上大戰(zhàn)場的人。”

    佟全之瞪了他一眼，卻大有認(rèn)同之態(tài)。

    析秋失笑。

    佟慎之和徐天青說話，道：“我陪你回去?！?/br>
    徐天青搖頭，析秋看著佟慎之問道：“大哥，徐大人那邊可知道表哥在我們這邊？”佟慎之就點(diǎn)了點(diǎn)頭，回道：“我已經(jīng)借兵部郵道送了信去……”說著一頓欲言又止。

    析秋納悶，問道：“怎么？”

    佟慎之?dāng)Q了眉頭，回道：“我與父親都覺得徐大人的反應(yīng)有些奇怪?！闭f著停了停露出若有所思的樣子，佟全之卻接了話對佟慎之道：“大哥，我聽道上的朋友說，山東多了股流匪作亂，徐大人這兩日忙著調(diào)兵，或是平匪或是得了圣上的指使有什么動作，也有可能聽宣同秦將軍的指使也未可知，他正忙著可能沒心思管表哥的事?！?/br>
    “調(diào)兵？”析秋愣住。

    佟全之點(diǎn)了點(diǎn)頭，回道：“我朋友剛從山東尋親回來，山東這兩日緊張的很?！?/br>
    佟慎之和析秋都沒有再說話，佟慎之面露鄭重，看向隨行的常隨吩咐道：“將表少爺帶回府里去，再去醫(yī)館打聲招呼。”

    徐天青被人半拖半拉的往回走，邊走邊大聲喊道：“六meimei，記得我說的話，我等你！”

    莫名其妙的話，幾個人都轉(zhuǎn)頭過來看向析秋，析秋擺手道：“我也不明白他的意思。”心里卻是知道，徐天青這是在重復(fù)當(dāng)初在竹林中與她說的話，帶著她一起離開京城遠(yuǎn)走天涯……

    析秋將佟慎之和佟全之以及佟敏之引進(jìn)正廳之中，幾個人說著話，等敏哥兒回來又一起吃了飯，敏哥兒很喜歡佟敏之和佟全之，說晚上要和佟敏之一起睡，析秋只得笑著同意，佟慎之則是默默喝著茶。

    蕭四郎回來了，佟慎之有話與他說，兩人就去了書房，佟慎之將徐大人的異動告訴蕭四郎：“山東那邊可要通知秦大人多加留意？”

    蕭四郎并不驚訝，回道：“我已經(jīng)派人嚴(yán)密監(jiān)視?！闭f著看向佟慎之：“聞賢可要去勸勸徐大人？”這件事可不是兒戲！

    佟慎之沉重的坐在哪里，眉頭緊緊蹙著，過了半晌點(diǎn)了頭道：“此事我回去與家父商議，明日給你答復(fù)。”

    兩人就沒了話。

    第二日，宮中郡王妃和小公子的尸體不翼而飛，榮郡王也在慈安宮中憑空消失，施大人帶著禁衛(wèi)軍搜了整個皇宮都未找到一家三口的蹤影，當(dāng)夜，太后娘娘猶豫偏頭疼難忍，在慈安宮中自縊，幸而發(fā)現(xiàn)的早救了下來。

    滿朝嘩然！

    眾人還未從這樣的消息反應(yīng)過來，應(yīng)接不暇的江南閔家一桿大旗掀了起來，閔劉兩大家族一起，連同家將地方守衛(wèi)軍和臨時招的兵馬共一萬兩千人，第一日將揚(yáng)州府和鎮(zhèn)江兩府拿下。

    韓承還未到達(dá)河南道，衛(wèi)輝府的消息再次傳了出來，衛(wèi)輝府失手彰德府岌岌可危，起義軍已由千人發(fā)展成近萬人馬，還在不斷壯大之中。

    山東境內(nèi)有一股千人的流匪四處流竄，燒殺搶奪無所不為，百姓避之不及傷亡連連……山東布政司徐威徐大人調(diào)集城中守衛(wèi)軍積極剿匪。

    苗疆邊貿(mào)發(fā)生動亂，大批苗民持刀劫殺邊城百姓。

    一時間，四處起火！

    蕭四郎回來的越發(fā)的晚，有時候析秋等至半夜還不見他，幸好佟全之和佟敏之在府中，她也有人說話，徐天青依舊偷溜出來，賴著析秋不肯走，說以前的事……析秋并未趕他，留著他和佟全之佟敏之一起。

    卻是常常嘆氣，不知道等他病好痊愈后，知道現(xiàn)在徐大人的發(fā)生的事會是何種感覺。

    二月初八，北風(fēng)獵獵，城門外往年應(yīng)該回鄉(xiāng)的災(zāi)民不但沒有減少，反而越聚越多……

    城中各家粥鋪又重新搭建起來，施粥施糧，析秋依舊讓岑mama和天誠帶著人去城外搭了粥鋪，日日出入城內(nèi)外。

    二月初九，閔家軍攻至常州……榮郡王妃母子的尸體以及榮郡王依舊下落不明。

    二月初十，鎮(zhèn)遠(yuǎn)總兵領(lǐng)軍鎮(zhèn)壓苗疆叛亂。

    析秋和太夫人說起佟全之和佟敏之都住在府中，就讓岑mama將鑫哥兒接到府中住幾日，暫時先放宋先生幾日的假，太夫人也沒有多想就讓人將鑫哥兒送了過來。

    當(dāng)日下午，蕭四郎連著幾日逗留宮中，圣上終于舍得讓其回府梳洗換衣，他騎馬入府卻在東角門口遇見蕭延誠身邊的常隨，常隨沖蕭四郎抱拳，含笑道：“四爺，三爺請您回府一敘！”

    蕭四郎鼻尖冷哼一聲，常隨便又意味深長的道：“三爺說，若是四爺不肯前往，便讓小人將這東西給四爺看，四爺見過必定會隨小人前往?！背ｋS說完，便從懷中拿出一張紙遞給蕭四郎，是一封拓印，正是當(dāng)初蕭延亦簽署的那份條約。

    蕭四郎眉梢一挑，冷笑道：“果然在他手中！”常隨便笑著道：“四爺，侯爺和太夫人可都在府中等著您呢?！?/br>
    這是威脅！

    蕭四郎眼睛一瞇，眼中凌厲的攝人，他自馬上一躍而下，道：“告訴蕭延誠，半個時辰后我會到！”

    常隨應(yīng)是，躬身退去。

    蕭四郎回府和析秋說過，析秋面露緊張的問道：“難道他想要讓您助榮郡王一臂之力？”說著一頓又道：“娘和大嫂在他手中，他會不會做出什么事出來？”

    蕭延誠為人，她實(shí)在沒有把握。

    蕭四郎握住她的手，道：“你安心待在家中，不管發(fā)生事都不要出去?！闭f著一頓又道：“府中我已經(jīng)安排護(hù)衛(wèi)留守，三弟和他師兄弟也在府中，不用害怕！”

    析秋也覺得今晚注定不平靜，蕭延誠安靜了這么久，在這個時候約了蕭四郎去……

    “四爺千萬小心。”

    蕭四郎點(diǎn)了點(diǎn)頭，轉(zhuǎn)身大步出了門！

    一路策馬至宣寧侯府門口，已經(jīng)有人早早恭候在門口，蕭四郎負(fù)手進(jìn)門到太夫人院中，院子里十幾個身穿苗族服裝的婢女列守在門口，蕭四郎目不斜視進(jìn)了門，就見蕭延誠笑盈盈的和三夫人坐在正位之上。

    不見太夫人和大夫人以及蕭延亦。

    “四弟，請坐！”蕭延誠淡淡笑道。

    ☆、第三卷 庶途同歸 186 詭異

    “四弟。”

    蕭延誠端了茶，神情慵懶滿面悠閑的樣子，他啜了一口茶放了茶盅，很自然的撣了撣自己空蕩蕩左臂的衣袖，站起來單手負(fù)在身后，與蕭四郎隔了正廳兩兩對視，他輕笑：“你不坐，倒顯得我待客不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