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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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節(jié)團(tuán)連夜趕路,第二天太平無事,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氣,入夜后扎營休息。 一身黑衣的博木兒背負(fù)彎刀,白布蒙面,悄無聲息地潛入了營中,北狄士兵連著趕了兩天一夜的路,早已累得睡如死豬,被他用布巾捂著嘴,一刀割喉,不聲不響地又殺了幾十人。 接著終于有巡夜的士兵發(fā)現(xiàn)了刺客潛入,敲著鐵鍋把全營的人都驚醒,博木兒馬上收手,一個鵠縱越過迎面沖來的北狄槍兵,反手甩出幾把飛刀——都是被毒死的那批北狄士兵身上帶的防身玩意兒,也不管命中了幾人,疾步朝著山里逃去。 納央在天上嘎嘎直叫,北狄士兵追不見了博木兒,便循著納央飛的方向而去,一百多人沖進(jìn)了山林里,很快就被博木兒和桑朵分頭暗殺。 營中一片大亂,呼兒哈納衣冠不整地跑出營帳,大罵著什么。 崔繹站在山坡上,包了棉布的箭矢在篝火上一撩,立刻燃燒起來,他弓腿沉臂,開弓滿如月,瞄準(zhǔn)了大營中的某一頂帳子,倏然射出。 火箭在黑夜中劃出一道紅線,落在了桑朵提前灑了松香和油的糧草帳上。 火苗沾到松香,瞬間便熊熊燃燒起來,崔繹聽著北狄士兵慌亂的大喊大叫聲,嘴角愉快地勾了勾,又取了一支箭,朝著另一頂帳子射了過去。 倒映在他黑色的眼眸中的火光由少變多,連點(diǎn)成片,在這樣天干物燥的季節(jié)里,即使士兵們努力去河邊取水,也無法阻止火勢蔓延。 北狄將領(lǐng)掩護(hù)著呼兒哈納逃出火海,片刻后,又有人將程奉儀扛上馬車,士兵們放棄了糧草和軍帳,倉皇逃離。 在睡夢中被燒死的,去河邊取水被暗殺的,最后活著跟在呼兒哈納身后的人,步兵騎兵加起來還不到八百個。 呼兒哈納遠(yuǎn)遠(yuǎn)望著燒成廢墟的營帳,氣急敗壞地哇啦哇啦叫罵,隨行將軍上前說了句什么,被他騎在馬背上狠狠一腳踹過去,踹得那人吐血橫摔出去。 “是誰!是誰在算計孤王!”呼兒哈納捶胸揪須地大聲怒吼,“有種就出來!” 再往前便要進(jìn)入燕州的地界,地形相對平緩,很難再伏擊,等呼兒哈納出了關(guān),關(guān)外更有六千兵馬在等候,就徹底回天乏術(shù)了。 想著,楊瓊從藏身之處走了出來。 082、英雄救美 楊瓊從藏身之處緩緩走了出來。 十幾天未曾梳洗,在山林草叢間摸爬滾打,又受了傷,他的樣子看起來簡直與野人無異,衣衫破爛,鎧甲變形,頭盔早不知掉哪里去了,大腿上的傷因?yàn)閯×遗軇佑忠淮瘟餮?,繃帶染得通紅。 蓬頭垢面,胡子都長了老長,根本看不清相貌。 呼兒哈納又是驚異又是憤怒,驚的是他一個人竟然將自己隨行的隊(duì)伍滅了過半,怒的是自己帶著的一幫飯桶居然是被人單槍匹馬搞得如此狼狽。 他抬起手中的銅鉞虛指這前方:“你是什么人!為何要處處與孤王為敵!” 楊瓊倒提著銀月槍,一腳深一腳淺地走上前來,昂首挺胸,沒有絲毫膽怯之意。 “我為救人而來。” 呼兒哈納眼一瞇,將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是誰讓你來的?那個小白臉御使?” 楊瓊停在距他三十尺遠(yuǎn)的地方,站定:“沒有人指使我,是我自愿前來,程夫人于我有救命之恩,男子漢大丈夫,受人恩惠,斷無不報之理?!?/br> 呼兒哈納緩緩點(diǎn)頭,問:“你一個人就想從孤王手中帶走藥王徒孫?年輕人,孤王欣賞你的勇氣,若你愿意投降孤王,孤王可以把藥王徒孫給你,以后你們一起為孤王做事,要什么都會有,如何?” 躲在暗處的崔繹呼吸一滯。 臨行前,百里贊分析了他們可能會遇到的所有情況,追得上追不上,攔得住攔不住,被圍攻被追擊等等,唯獨(dú)沒有說呼兒哈納招降的時候如何做。 幾丈外,博木兒和桑朵也躲藏在石頭草叢中,警惕地盯著前方。 楊瓊語氣淡漠地道:“我生是大楚的人,死是大楚的魂,不管到了任何時候,我都不會調(diào)轉(zhuǎn)槍頭殘殺自己的同胞,大王不必費(fèi)心了。我聽聞大王在京城許下諾言,若有誰能擊敗您,您就放過程夫人,我是特來挑戰(zhàn)的?!?/br> 呼兒哈納先是愣了一下,繼而仰頭大笑,扭轉(zhuǎn)頭對身后的馬車喊道:“你聽到了嗎!口口聲聲自己已經(jīng)嫁了人,一女不侍二夫,卻照樣有姘頭愿意為你出生入死!你們中原人的廉恥值幾個錢,?。抗?!” 馬車內(nèi)咣啷咣啷一陣,不知是程奉儀做了什么,多半是被北狄侍女抓得牢牢的,捂著嘴說不出話來。 楊瓊氣得手指都在微顫,怒不可遏道:“簡直一派胡言!休要拿你們北狄人的無恥嘴臉,來抹黑程夫人的清白!” 呼兒哈納張狂地大笑了一陣,翻身下馬,士兵牽馬后退,讓出足夠開闊的空間。 “就憑你,也想打敗孤王?簡直可笑!”呼兒哈納將手中銅鉞一掄,大喝一聲,“來戰(zhàn)!” 楊瓊也怒喝一聲,提著銀月槍沖了上去。 銅鉞銀槍當(dāng)空相撞,嘣鳴聲大作,火花四濺,二人在曠野中央戰(zhàn)作一團(tuán)。 楊家槍注重身法與巧勁,靈活多變,攻防合一,而呼兒哈納卻行的是大開大合的路數(shù),加上本人一身蠻勁,雙兵相撞每每震得楊瓊虎口發(fā)麻,遂不敢與他硬碰硬,急退數(shù)尺,另尋破解之道。 力大者出手毫無保留,若能造成傷害則遠(yuǎn)勝于常人,但若一擊落空,動作滯留的時間也會比一般人要長,只要抓住這個缺陷,何愁不能破他蠻攻。 草叢中,崔繹也在目不轉(zhuǎn)睛地觀察著他們的打斗過程,從呼兒哈納的出招習(xí)慣來看,都是毫無保留全力進(jìn)攻,完全是以命換命的打法,確實(shí)是相當(dāng)難對付的,楊瓊又受了傷…… 對,這才是最要緊的,希望呼兒哈納不要發(fā)現(xiàn)這一點(diǎn)。 另一頭,博木兒看了一陣,忽然低聲道:“不好?!?/br> 桑朵瞬間緊張起來:“怎么了?” “楊公琪的腿似乎受了傷,”博木兒皺著眉,指了一下,“你看他下身的著力點(diǎn)都在右腿,幾乎不用左腿,逼不得已時也是身形不穩(wěn),一定是受了傷?!?/br> 桑朵奇怪地探頭探腦:“可剛才也沒見他受傷啊,如果呼兒哈納傷了他,肯定千方百計要照著他傷口上再來幾下,怎么會一點(diǎn)兒動靜都沒有呢?!?/br> 博木兒沉吟片刻,說:“估計是之前就受傷了,這下糟了,原本勝負(fù)還難說,現(xiàn)在看來——” 他話音剛落,楊瓊一腳沒踏穩(wěn),整個身子踉蹌了一下,呼兒哈納馬上發(fā)現(xiàn)了問題,飛起一腳便踹向他受傷的左腿,楊瓊終于還是跪了下去。 “身上帶著傷還敢來挑戰(zhàn)孤王,你未免也太不把孤王放在眼里了!”呼兒哈納腳掌踩在他傷口處,狠狠地碾了幾下,楊瓊額上青筋暴漲,一手握槍,另一手死死抓著他的腳踝。 呼兒哈納得意洋洋地踐踏著落敗的對手,銅鉞抵著楊瓊的咽喉:“用你們中原人的話來說,下次跟孤王搶女人之前,記得先撒泡尿照照自己。” 說完撤了銅鉞,一腳踢去,楊瓊躲避不及,被踢中下頜,眼冒金星地摔了出去。 崔繹忍不住沉沉地嘆了一口氣。山簡要他們阻止楊瓊救回程奉儀,可惜天意弄人,根本不需要他們做什么,楊瓊身上帶傷,已經(jīng)先落了下風(fēng),被呼兒哈納抓住要害,毫不費(fèi)力便將他擊潰。 呼兒哈納似乎根本不將楊瓊放在眼里,羞辱了他一番便轉(zhuǎn)身走。 “回去告訴你的主子,誰想搶走藥王徒孫,就先從孤王的尸體上踏過去!” 北狄士兵們呼聲震山,呼兒哈納趾高氣昂地走到馬邊。 就在這時,楊瓊猛地從從上彈了起來,揮起銀月槍,一道白亮的光弧在夜空中劃過,竟是要和呼兒哈納同歸于盡。 但一旁的北狄將軍哪會讓他的手,橫里便揮出一刀,在他胸腹間劃出一道七寸長的傷口。 即使在黑暗中也能看到那噗嗤飛濺的鮮血,崔繹不由直起上身,一手放在星淵劍上,隨時準(zhǔn)備沖出去。 盡管山簡說讓他盡量不要在呼兒哈納面前露臉,以免暴露燕州后方無人的真相,但總不能眼睜睜看著楊瓊?cè)ニ馈?/br> 而另一邊,博木兒卻很冷靜,桑朵一個哆嗦,急忙問他:“哥,要不要出去救他?。俊?/br> “不用,”博木兒將一根草莖抓在手里一截一截掐斷,“他既然抱著必死的決心來,必然不希望被人打擾,我們現(xiàn)在出去只會讓呼兒哈納心中起疑,北狄人還有六七百,我們是逃不掉的。” “那就眼看著他死嗎?”桑朵心軟,急得要哭。 博木兒默不作聲。 楊瓊偷襲不成反而差點(diǎn)被開膛破肚,這回是真的爬不起來了,呼兒哈納也沒有要斬草除根的意思,哼哼了幾聲,就騎馬帶著人走了。 天色將明,東方泛起魚肚白,北狄使節(jié)團(tuán)到底是成功將人帶走了。 崔繹從草叢中走出來,楊瓊聽到腳步聲靠近,也沒有心情去看是誰,就那么死了一樣躺著不動。 “起來。”崔繹站在他身邊說。 楊瓊一動不動。 “起來!光是這點(diǎn)傷就讓你倒下了嗎?”崔繹怒喝一聲,一腳踢在他肩上,將人踢得打了個滾,“大丈夫何懼言敗,只是輸了一次就自暴自棄,你可對得起楊家列祖列宗!可對得起于你有救命之恩的程夫人!” 楊瓊匍匐在地上,手指使勁摳著地面,將短草連根拔起,又狠狠地捶向地面。 崔繹沉默地看著他,楊瓊用額頭撞地,一邊撞一邊哭,開始還竭力壓抑著,到后來完全是失聲痛哭,邊哭便發(fā)出野獸般的嘶喊聲。 北狄人已經(jīng)走遠(yuǎn),曠野中只剩一地馬蹄印車轍,以及聲嘶力竭的慟哭聲。 等他哭夠了,崔繹再一次命令道:“站起來,楊公琪,你要不想程夫人一輩子在呼兒哈納手里求生不得求死無門,就給我像個男人一樣站起來!” 楊瓊抬起頭,涕淚縱橫,更沾了不少泥沙和草屑,又臟又狼狽。 他一手緊握誠拳,低聲忿忿道:“我一定會殺了他?!?/br> 崔繹:“嗯?!?/br> 楊瓊支撐著要起來,崔繹蹲下去搭了一把手,將他架著,朝河邊走去。 桑朵跟了過來,幫著給楊瓊洗傷口上藥,崔繹問她:“你哥呢?” “他說有點(diǎn)事要做,讓我跟著你們先回去?!鄙6溲廴t紅,想必之前也陪了許多同情的淚水,她小心地給楊瓊換了大腿上的繃帶,傷口沒有很好地處理,附近已經(jīng)有些rou腐爛了,她只得用小刀小心地割掉。 楊瓊一直一言不發(fā),沉默得可怕,即使是那藥效劇烈的藥粉灑在傷口上,也跟沒了知覺似的,眉毛都不動一下。 崔繹點(diǎn)點(diǎn)頭:“隨便他,我騎馬去前面的村子里借一輛板車,桑朵姑娘,勞煩你看著公琪?!?/br> 桑朵答應(yīng)了,崔繹便騎著金烏走了。 桑朵在河里抓了魚,又生了火,烤了鮮魚遞給楊瓊,楊瓊瞎了一樣呆坐著沒反應(yīng)。 “你也別太難過了,你們中原人不是有句話叫做勝敗乃兵家常事嗎?你已經(jīng)盡了力了,這一次不行,還有下一次,總能把程夫人救回來的不是嗎?”桑朵見他這樣,便有心開導(dǎo)他。 楊瓊目光呆滯,也不知道聽進(jìn)去了沒有。 桑朵把穿著魚的木棍塞到他手里:“快吃點(diǎn)東西,吃飽了有力氣了才能養(yǎng)好傷,養(yǎng)好傷才能去報仇呀!” “啊,對了,持盈有話讓我轉(zhuǎn)告你。” 桑朵蹲在他跟前,認(rèn)真地說:“持盈讓我告訴你,你活著,程夫人便還有一線希望,你若是把自己折騰死了,那程夫人便只能埋骨他鄉(xiāng),再也回不了中原了?!?/br> 或許是這番話起了作用,也或許是他自己想通了,楊瓊空洞的眼神終于慢慢恢復(fù)了正常,長長吐出一口氣,低下頭開始吃魚。 083、意在燕州 北狄使節(jié)團(tuán)進(jìn)入了燕州地界。 入夜。 “讓開讓開!都讓開!” 侍女們慌亂的退讓中,呼兒哈納大馬金刀地沖進(jìn)了帳中。 正坐在浴桶里發(fā)呆的程奉儀瞬間嚇得站了起來,繼而意識到不妥,忙用雙臂遮掩著胸前,驚慌失措地看著他,結(jié)結(jié)巴巴地問:“你要做什么?別過來!別過來!” 呼兒哈納肥厚的手掌搓了搓,一臉獰笑:“孤王沒有要做什么,只是來看看你,看你這緊張的樣子,莫非你是在期待本王做點(diǎn)什么?” 程奉儀臉色鐵青,眼向兩旁瞟,瞟到一旁的皂角和布巾,便胡亂抓起來朝他砸過去:“滾出去!滾開!狼子野心,你不得好死!” 呼兒哈納也不生氣,閃身避開那些毫無殺傷力的小物件,又向前走了一步,程奉儀無法后退,只能抱著肩膀,渾身抖如篩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