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媽的沒動，做女兒的先抱著弟弟過來在爸爸面前替mama邀功：“爸爸，mama給你做了好喝的，奶茶，特別香！你一定愛喝?！?/br>
    鄭國強(qiáng)雖然感覺妻子有點兒奇怪，但生完小兒子之后，她動不動就鬧情緒，今晚好像也沒什么特別不對頭。

    他立刻從女兒懷里接過兒子，笑著做出歡喜的神情：“多好喝啊，明明跟爸爸一塊兒喝，好不？”

    鄭明明整個小臉都亮了，立刻奔到大水桶邊上，獻(xiàn)寶一樣將湃著的奶茶送到父親面前：“給，這個，奶茶?！?/br>
    最后兩個字，她特地用了重音。

    鄭國強(qiáng)喝了口奶茶，發(fā)出滿意的喟嘆，夸獎女兒：“我們明明真乖。”他看了眼懷里的小兒子，逗弄小家伙道，“你也要喝啊，來，給你嘗一口?！?/br>
    陳鳳霞趕緊攔丈夫：“別瞎胡鬧，他哪能喝這個?！?/br>
    “哈，對，我們小二子要喝mama的奶?！彼畔聝鹤?，又喝了口奶茶，就將搪瓷缸子遞給女兒，“你跟mama喝吧。你還怪能弄的，比那個蒙古奶茶強(qiáng)。

    我當(dāng)兵時，我們班上不是有個蒙古兵嘛，給我們帶了奶茶。也不曉得是不是壞了，我的媽啊，那個味道，這輩子我都不想碰第二回。

    這個倒有點像我去廣州出差時，喝的那玩意兒了。甜不拉幾的?！?/br>
    鄭國強(qiáng)當(dāng)年退伍后，就進(jìn)了社辦廠，還當(dāng)上了廠里的供銷科長，天天在外頭跑來跑去。

    外人看著風(fēng)光的很，以為他掙了多少錢。

    其實除了每個月幾十塊錢的工資，他一分錢也沒往家里頭拿過。

    好聽點兒講，丈夫是遵紀(jì)守法老實本分?？蛇@世界最愛欺負(fù)的就是老實人。那些年能掙錢的，哪個真老實了？

    后來廠子不行了，廠里的領(lǐng)導(dǎo)班子個個都掙得盆滿缽滿。鄭國強(qiáng)卻只能跟著小舅子的建筑隊出去做小工。

    他不是沒想過自己做生意。

    剛從廠里出來的時候，鄭國強(qiáng)還跟人合伙想搞個油泵廠?？删退男愿瘢瑥S子能起來才怪。最后結(jié)果就是他叫人坑了，讓原本就經(jīng)濟(jì)狀況不佳的家里更加雪上加霜，不得不出來打小工。

    陳鳳霞越想心越淡，只招呼丈夫：“把桌子搬出去吧，準(zhǔn)備吃飯?！?/br>
    屋里太暗，開燈費電，趁著天邊最后一道天光，趕緊吃過晚飯拉倒。

    鄭驍說話晚，這會兒還不會說話，卻是個悶嘴葫蘆心里有數(shù)。

    聽到吃飯兩個字，他表現(xiàn)得比jiejie還積極，還手舞足蹈了起來，興奮得不行。

    鄭明明幫忙拔了電飯鍋插頭，端了蒸蛋上桌。她轉(zhuǎn)頭看到白菜卷，有點兒犯愁：“媽，這個沒蒸，能吃嗎？”

    陳鳳霞下意識脫口而出：“在微波爐轉(zhuǎn)轉(zhuǎn)?！?/br>
    話出了口，她就忍不住焦灼，家里哪來的微波爐。真是家徒四壁，像人家講的跟雪洞似的。真不曉得她上輩子到底是怎么熬過來的。

    鄭國強(qiáng)放下手上的冬瓜湯跟空心菜，笑著端起碟子：“白菜卷吧，這是。”

    鄭明明瞪大了眼睛：“爸爸，這是白菜卷啊。你也會做嗎？”

    雖然她也不知道白菜卷是個什么東西，但對她來說是新鮮的東西就好。

    鄭國強(qiáng)笑了起來：“你爸爸我當(dāng)年可是司務(wù)長?！?/br>
    他盛起了鍋里的茄子燜魚腸，然后拿井水刷洗干凈鐵鍋，倒進(jìn)白菜卷，加了點兒醬油、味精、鹽跟糖醋，燒滾了收汁，重新盛放到碗碟中，招呼女兒端上桌。

    陳鳳霞看煤球微微冒著紅光，輕輕在心中嘆了口氣，開了自來水灌滿水壺，放在煤爐上。

    四菜一湯擺滿了桌子，鄭國強(qiáng)先抱著小兒子喂蒸雞蛋，嘴上夸贊：“四菜一湯，干部標(biāo)準(zhǔn)哦?！?/br>
    天熱，陳鳳霞做飯滿頭滿身的汗，整個人都煩躁的不行。

    聽了丈夫的話，她就想刺一句，哪個干部飯桌上連個rou沫子都見不到。

    清廉裝過頭，檢察官都不信。

    可大女兒先興高采烈起來：“今天的飯菜真豐盛！”

    有好多蛋呢，蒸雞蛋還有菜卷里頭都是蛋，香噴噴的，真好吃。茄子燉魚腸也好吃，她都覺得飯不夠吃，太有味道了。

    鄭國強(qiáng)也夸獎妻子：“你媽的手藝越來越好，能開店了?！?/br>
    陳鳳霞莫名感覺沒意思。

    但她看到坐著還能給兒子喂飯的丈夫，想到自己穿越前，對方因為開了大刀，躺在病床上連坐都坐不起來的模樣，心里又說不清是個什么滋味。

    她主動給丈夫夾了一筷子魚腸：“好吃你就多吃點兒吧?！?/br>
    鄭國強(qiáng)笑了，將蒸蛋碗推到她面前：“你吃吧，小二子吃飽了?！?/br>
    陳鳳霞沒跟丈夫客氣，舀了幾勺蛋到自己飯碗里，又將剩下的都給了女兒。

    鄭明明看看爸媽，大著膽子包圓——飯倒進(jìn)蛋碗，連湯帶蛋一塊兒吃。

    平常她難得有這待遇?？墒墙裉斓膍ama格外和顏悅色，爸爸心情也好。她還吃了奶油冰棍呢。

    鄭明明甚至歡喜地想，要是每天都這樣就好了。

    吃過飯，陳鳳霞打了井水洗鍋碗。碗泡好的時候，她一回頭，沒見到丈夫人，奇怪地問女兒：“你爸呢？”

    鄭明明正幫忙將電飯鍋里剩下的飯盛到大海碗里。這是明天家里的早飯。小姑娘聞聲抬頭，有點兒疑惑：“帶弟弟出去了啊。”

    每次爸爸回家，不都抱弟弟到處轉(zhuǎn)悠嗎？說省的mama看到他們爺兒倆心煩。

    陳鳳霞想起來了，這也是她最氣不恨丈夫的一點。懶，特別會躲懶。年輕的時候尤其懶。

    每天回到家，他就跟個大爺似的，油瓶子倒了都不扶一下。每回都打著帶小孩的借口，直接抱著孩子出去跟人吹牛皮，家里頭的事情只會丟給她。

    后來女兒長大了，不肯做家務(wù)。她覺得根子上就是隨這個爸爸。

    鄭明明看mama變了臉色，有點兒害怕。她擔(dān)心mama會發(fā)火。

    陳鳳霞的確一肚子火，恨不得直接將丈夫吼回頭，狠狠地罵一通。

    她話都要出口了，又想起上輩子給人家做鐘點工時，聽女主人抱怨丈夫常年在外，所以孩子膽子小。理由是小孩的安全感必須得爸爸才能給。

    陳鳳霞搞不清楚這里頭的邏輯，她自己初中都沒上完，哪里弄得明白什么心理學(xué)?？勺屑?xì)想想，上輩子兩個孩子好像的確都挺有膽子的，自己的生活都規(guī)劃的有模有樣。

    說不定，還真是因為小時候他們爸爸老帶著他們玩。

    算了，陳鳳霞在心里頭安慰自己，反正小孩總要有人帶。丈夫不帶，她看著小兒子，干活也放不開手腳。

    “行了，沒事?！彼诖笈畠?，“等你爸回來，讓他給你看看作業(yè)。”

    鄭明明臉上顯出了茫然的神色：“我都會做啊，我暑假作業(yè)都寫好了。”

    陳鳳霞這會兒才想起兒女的習(xí)慣。一放假，不管多少作業(yè)，兩人全都埋頭寫完。然后剩下的時間，就別想他們摸書本了。

    上輩子，因為兒女都考上了大學(xué)，發(fā)展的不錯。她老被人問養(yǎng)兒育女的經(jīng)驗。每回她都想回答說是天生的。

    畢竟就這學(xué)習(xí)習(xí)慣，她家又沒錢讓孩子上培優(yōu)，除了天生是學(xué)習(xí)的料，她也搞不懂倆孩子為啥成績從小到大都沒叫人煩過心啊。

    她重生前兩年，手機(jī)天天給她推送沒錢不要養(yǎng)小孩的文章，核心思想不外乎窮人養(yǎng)了孩子也是讓小孩受罪，小孩不會有好前途。

    每回她都不服氣，窮人怎么就不能養(yǎng)小孩了。她家兩個孩子比旁人差了嗎？不說棟梁之才，起碼也沒給國家社會添亂吧。

    就當(dāng)官的有錢的才能養(yǎng)孩子？那為非作歹的官二代富二代也沒斷過吧。

    再說了，窮人都絕了后，那富人的孩子不也重新變成窮人了嚒。畢竟千萬富翁在億萬富豪面前也是窮人。

    一想到這一點，陳鳳霞感覺自己的腰桿子都能挺得筆直?，F(xiàn)在年輕，還行，再過不到二十年，嚴(yán)重的腰間盤退變就讓她直起腰都不容易了。

    “你讓你爸給你檢查一下，別有錯的你還不知道。”陳鳳霞也不指望丈夫能搭手幫忙做家務(wù)了，就讓他多盯著孩子的學(xué)業(yè)好了。

    大女兒成績雖好，但培養(yǎng)小孩這種事，只要條件允許，當(dāng)媽的哪有不希望精益求精的道理。

    “好吧。”鄭明明聽話地點頭，“我讓我爸在成績單上簽字吧?！?/br>
    說到簽字，陳鳳霞倒想起來另一樁事：“正好，你讓你爸給你寫個字帖。你既然沒作業(yè)了，后面就好好練字吧。”

    上輩子，鄭國強(qiáng)老愛念叨兩個孩子沒一個人字隨自己，全都隨了她。

    就這一點，陳鳳霞沒辦法反駁丈夫，因為他寫字的確好看，無論毛筆字還是鋼筆字，都叫人眼前一亮。

    他們剛結(jié)婚那些年，村里還不時興買對聯(lián)。過年的時候，左鄰右舍的對聯(lián)都是鄭國強(qiáng)寫的。

    人家上門求，總不好空著手，什么紅棗生姜糖都要帶點兒，他家倒是連過年的零嘴都省得買了。這讓鄭國強(qiáng)很得意。

    結(jié)果倆孩子卻沒一個繼承這天賦，寫字堪稱狗爬，跟他們光鮮體面的職業(yè)完全不搭。

    練字還是從小抓起，趁著女兒還上小學(xué)，時間不緊張，趕緊安排上吧。

    鄭明明立刻垮下臉，老大不情愿地答應(yīng)：“好吧，可我沒本子了?！?/br>
    “本子的事情媽來想辦法?！?/br>
    城中村有收廢品的，那些被當(dāng)成廢品賣的舊書舊本子其實有好多新的，甚至壓根沒怎么用。把這些論斤兩稱回來，可比去文具店買新的劃算多了。

    陳鳳霞規(guī)劃好了，頗為滿意。

    等天黑透了，丈夫抱兒子回來時，她就立刻安排：“你給明明寫幾張字帖，明天起孩子開始練字?！?/br>
    鄭國強(qiáng)沒意見。

    事實上，他對家中大部分事情都沒意見，也不嫌在孩子身上花費時間煩人。就是這人跟算盤珠子似的，撥一下才動一下，壓根不知道主動。

    他一邊答應(yīng)妻子的話，一邊拿起女兒的成績單準(zhǔn)備簽字。

    看到身體素質(zhì)欄目的時候，鄭國強(qiáng)驚訝了一下：“啊，明明，你左右眼視力0.8 啊?！?/br>
    陳鳳霞一聽，立刻想了起來，兩個孩子將來都是近視眼。大女兒更是小學(xué)沒畢業(yè)就戴起了眼鏡。

    因為配眼鏡的地方不正規(guī)，連擴(kuò)瞳的程序都沒有，眼鏡不合適，她度數(shù)增加的尤其快。到后來，已經(jīng)是一千度的大近視眼。

    鄭國強(qiáng)開了家里的黑白電視，招呼女兒站在門口看，問她：“上面是什么字?！?/br>
    鄭明明回答不出來。她個子在同齡人中算是比較高的，坐在倒數(shù)第二排已經(jīng)看不清黑板上的字。

    老師在黑板上抄作業(yè)時，她就只能抄同桌的。

    鄭國強(qiáng)嘆了口氣：“你以后少看電視，眼睛都看壞了?！?/br>
    鄭明明看了眼父親，垂下頭沒吭聲。

    陳鳳霞卻突然間發(fā)火：“你哪只眼睛看到明明看電視的？她哪天不是幫我干活，什么時候看過電視了？你還真當(dāng)女兒享了多大的福呢！”

    上輩子女兒近視早，她也拿丈夫剛才說的話教育過女兒。

    結(jié)果等到鄭明明上大學(xué)的時候，她才突然間爆發(fā)：“《白眉大俠》、《奧特曼》、《櫻桃小丸子》、《名偵探柯南》、《還珠格格》、《新神雕俠侶》、《少年包青天》、《流星花園》，請問這些電視我看過哪部？85后的童年回憶我什么都沒有，我看什么電視了？我近視明明是因為二年級出水痘，你們還帶我下田吹風(fēng)。”

    當(dāng)時陳鳳霞啞口無言，女兒的視力的確是這個時候突然間下降的。

    可她那時不帶女兒下田還能怎樣？婆婆是永遠(yuǎn)不會幫她照顧哪怕一天小孩的。她又能指望誰？

    她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霉，嫁進(jìn)了這么戶人家。

    鄭國強(qiáng)叫妻子突如其來的怒氣嚇了一跳，訕訕道：“不是就不是唄，我就說一聲。”

    “你這不是說一聲，你這是在冤枉女兒?！?/br>
    她態(tài)度強(qiáng)硬，搞得鄭國強(qiáng)本能地想躲：“好了好了，我說錯了。行了，我走了?！?/br>
    陳鳳霞看他的樣子就惱火：“你走哪去啊，大晚上的你想干嘛？”

    鄭國強(qiáng)莫名其妙：“我去醫(yī)院睡覺啊?！?/br>
    陳鳳霞一怔，想了起來，離城中村走路半個小時，有家規(guī)模不小的醫(yī)院。夏天天熱，租房里頭沒辦法睡人。鄭國強(qiáng)每晚都是去醫(yī)院，睡在候診椅上。

    他是有地方睡覺了，她跟小孩呢？當(dāng)然不行。醫(yī)院人來人往的，不說怕染上病，來個人抱走了睡著的小孩怎么辦？

    不怎么辦，起碼鄭國強(qiáng)沒想任何解決的辦法。

    他就這么心安理得地丟下妻女，自己出門睡覺去了。

    陳鳳霞一時間心灰意冷，想到了重生前女兒的話，結(jié)婚干什么，跟她一樣當(dāng)一輩子的老媽子受一輩子的罪嗎？

    這個婚，果然是女人發(fā)昏才結(jié)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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