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鳳霞沒辦法回答女兒的問題。她本來指望這次話劇可以給女兒做個憶苦思甜的教育。

    事實上話劇的前半段好像的確起了類似的作用, 只是到了后半截，大家的重心就完全轉(zhuǎn)移了。

    陳鳳霞嘆了口氣，思考了一番, 字斟句酌道：“其實做家務(wù)跟照顧孩子都是在工作, 只是沒人給她發(fā)工資而已。”

    王月榮恍然大悟：“所以只能照顧別人家的小孩。還不如留在自己家里頭呢。就是要找人給她發(fā)工資?！?/br>
    陳鳳霞笑了起來：“這事兒可真不簡單?！?/br>
    別說女主人照顧家庭跟孩子了。這老人幫子女照顧小孩倒貼錢的都比比皆是。

    哎，怎么說呢？撫養(yǎng)孩子本身就是沉重的負(fù)擔(dān)。

    陳鳳霞不愿意多想，直覺告訴她，這不是她能夠想明白的事兒。用她家明明上輩子說的話就是, 教育是天然的避孕藥。

    女人一旦琢磨明白過來了，就知道養(yǎng)孩子這事兒究竟多虧。

    鄭明明忍不住開口：“那為什么男的就沒這些問題呢？”

    陳敏佳下意識回答：“因為孩子是女人生的呀。”

    “那女的又不是草履蟲, 她也不能一個人生小孩呀。”

    陳敏佳愣住了：“草履蟲是什么？”

    “單細(xì)胞動物。初中生物書上有。”

    然后小學(xué)生們的話題被迅速地帶偏了。王月榮又開始大驚小怪：“你都已經(jīng)學(xué)初中的書啦, 你太厲害了?！?/br>
    陳鳳霞趕緊招呼這群娃出去：“走走走, 時候不早了, 回去日記不要忘了?！?/br>
    她也得趕緊回家?guī)兔ν砩系纳狻?/br>
    今兒禮拜天，晚上生意肯定好。

    一群小學(xué)生跟小鴨子似的, 乖乖跟在鴨mama后面走。

    出了劇場大門，王月榮突然間喊了起來：“陳志強(qiáng)好可憐啊?！?/br>
    陳鳳霞懵了，陳志強(qiáng)又是誰？今天的話劇里頭有這個角色嗎？

    王月榮眉毛皺得緊緊的, 像是陷入了深深的痛苦中：“他mama在醫(yī)院做護(hù)工，聽說一個禮拜才回家一天。他就跟那個保姆的小孩一樣, 說不定生病的時候就是住院了，他mama也是照顧別的病人, 而不是來照應(yīng)他?！?/br>
    其他的小學(xué)生都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 還有幾個女生表達(dá)自己的同情：“是啊，他就跟話劇里頭的小孩一樣可憐?！?/br>
    陳鳳霞終于反應(yīng)過來這個陳志強(qiáng)是誰了, 不就是開學(xué)的時候故意搗亂, 被老師勒令寫檢查的小子嚒。

    小學(xué)生的愛恨情仇來的迅速, 走的也快。

    王月榮很快就沉浸在對陳志強(qiáng)單方面的深切同情中了，還主動跟班長商量：“鄭明明，下回我們也帶他一塊兒玩吧，他好可憐。他沒有mama陪伴，他也沒有真正的朋友。”

    陳鳳霞聽得目瞪口呆，感覺這姑娘是不是有點兒戲多？

    沒想到她家明明也皺著眉頭，認(rèn)真思考了片刻，才鄭重其事地轉(zhuǎn)過頭詢問其他小伙伴的意見，重點點名吳若蘭和鄒鵬：“如果他能夠誠心誠意地跟吳若楠鄒鵬這些被他欺負(fù)過的同學(xué)道歉，而且真心悔過，那下回我們也可以喊他一塊兒互出來活動?！?/br>
    吳若蘭驕傲地抬高了下巴，可有可無的模樣：“就他，還想欺負(fù)我？”

    除非這人嫌自己的牙齒太多。

    鄒鵬臉上泛出了紅，咬了下嘴唇，終于下定了決心：“他以后都不可以再欺負(fù)人?！?/br>
    如果那樣的話，他也不是不可以原諒對方犯過的錯誤。

    鄭明明借給他的書里頭都說是韓信能忍□□之辱，后來成長為將軍了，也沒有報復(fù)那個無賴。

    他將來也要做將軍。

    鄭明明獲得了小伙伴的同意，就點頭，蓋棺定論：“那好吧，等明天去學(xué)校，我跟他好好談?wù)劊o他改正錯誤的機(jī)會。如果他還是冥頑不化，那我們以后也就不用理他了?！?/br>
    哇!好幾個小學(xué)生臉上露出了贊嘆的神色。冥頑不化哎，鄭明明真會用成語。

    陳鳳霞跟鄭國強(qiáng)兩口子在邊上聽了全場，夫妻倆都從對方臉上看到了大寫的囧。

    他們真的老了，完全跟不上小學(xué)生的思維邏輯。

    大家出了劇場，又沿著小巷往外頭走。快到大馬路的時候，王月榮突然間大喊：“吳若蘭，你mama過來接你了!”

    陳鳳霞抬起頭，果然瞧見了身穿連體褲的馮丹妮。

    她這樣一打扮，瞧這倒是不像溫碧霞，反而有點兒林青霞的意思了，颯爽的很。

    陳鳳霞奇怪：“你怎么來了？你今天不是要帶人去看房嗎？”

    “看完了?！?/br>
    馮丹妮摸摸女兒的腦袋，在吳若蘭不自在的反應(yīng)中，相當(dāng)強(qiáng)勢地?fù)ё×伺畠旱牟弊印?/br>
    不知道是不是她也不曉得該怎樣直接面對女兒，她的胳膊動的時候，眼睛看的卻是陳鳳霞：“看了一趟就定下來了?！?/br>
    陳鳳霞驚訝不已：“這么快，她居然不拿喬？”

    馮丹妮的這位朋友跟她的關(guān)系相當(dāng)狗血。

    按照馮丹妮的說，這位朋友其實可以算得上是她前夫的前女友。

    當(dāng)初她一度都已經(jīng)憑借肚子要談婚論嫁了，結(jié)果馮丹妮的前任婆婆嫌棄她不是大學(xué)畢業(yè)，而且在海南的歌廳當(dāng)過舞小姐，愣是棒打鴛鴦。

    孩子可以留，人別想八抬大轎進(jìn)門。

    結(jié)果前女友同志傷心過度，小孩掉了，據(jù)說是個成型的男嬰。

    后來馮丹妮的前夫多少年一直沒有兒子，就有人傳是因為這個掉了的孩子怨氣不散。

    為什么不說是這位活著的女友怨氣沖天呢。因為人家后來過得很不錯。跟媽寶男分手之后，她又找了個有錢有勢的男人，生了孩子，順順當(dāng)當(dāng)?shù)娜肓四蟹郊依锏撵籼谩?/br>
    是的，沒結(jié)婚。

    法律上，年紀(jì)可以當(dāng)她爹的男人早就有老婆了。但是，按照那邊的尿性，這入了祠堂的意義可比一紙婚書重要的多。

    瞧瞧馮丹妮的遭遇就知道了。她如果進(jìn)了祠堂的話，一般情況都不會輕易除名。

    按道理來講，有這種尷尬關(guān)系，馮丹妮應(yīng)該不會跟那位前女友有什么聯(lián)系，不然碰上了多別扭啊。

    但事實證明，普通人之所以沒有豪門的格局，首先是氣魄不夠。

    狗血算什么呀？豪門的狗血多了去。決定聯(lián)系的是利益關(guān)系。

    這兩家的男人在生意上有往來，女眷自然就交好。一來二去，起碼在外人看來，兩人絕對是閨蜜。

    陳鳳霞聽了這一樁狗血公案之后，感覺自己的三觀都不好了。

    她上輩子白活了50多歲，進(jìn)入了21世紀(jì)，見識過天宮探月，享受過一只手機(jī)走華夏又怎么樣？

    重生了，她照樣對這種是目瞪口呆。

    陳鳳霞最驚訝的是：“她沒趁機(jī)刁難你。”

    就憑這兩人之間的狗血關(guān)系，馮丹妮跟這位前女友的閨蜜二字都滿是內(nèi)涵。

    現(xiàn)在馮丹妮rou眼可見的落魄了，前女友不趁機(jī)踩她一腳才怪。

    馮丹妮笑盈盈的：“剛好有風(fēng)水先生過去，幫忙看了一眼，她男人就定了下來?！?/br>
    陳鳳霞瞪大了眼睛，豎起了大拇指：“你可真厲害，連人家的風(fēng)水先生都能買通。”

    她還以為就是那種游方道士才這么好講話呢。

    “胡說八道什么呢？”馮丹妮睨了陳鳳霞一眼，瞬間又成了風(fēng)情萬種的溫碧霞，“風(fēng)水先生也是常做常有的，不是每個人都喜歡傷筋動骨。她家常用的就是這樣的?！?/br>
    況且風(fēng)水先生也有自己不成文的規(guī)矩。像這種在歷史上都有名氣的山水，他們一般都不會置喙。

    為什么？都存在這么多年了，要是真糟糕透頂，早就被鏟平填埋了。

    既然還在，那就表示老祖宗都沒說什么。他們這些撿著老祖宗剩下的飯渣滓混口吃的人，還有什么資格說三道四？

    當(dāng)然好了。

    陳鳳霞佩服的緊：“可真有你的，連這都算進(jìn)去了?！?/br>
    馮丹妮咯咯直笑：“這不是你說的嗎？有錢人最迷信，金錢湖光聽名字就知道是好地方?！?/br>
    她起了興致，就侃侃而談，“而且那房子蓋的，的確也叫人挑不出大毛病?！?/br>
    呸!上元縣的建筑公司還吹牛說那邊的房子都是請國際知名設(shè)計師設(shè)計的，按照國際一流標(biāo)準(zhǔn)建造。

    蒙誰呢？要真是洋人蓋出來的房子才不是這樣的格局，人家講究的跟中國傳統(tǒng)模式完全不同。

    馮丹妮笑得愈發(fā)厲害：“那風(fēng)水先生都說，眼下除非是自家蓋房子，否則這樣四平八穩(wěn)的格局真不好找。”

    可現(xiàn)在你試著去風(fēng)景區(qū)旁邊蓋房子看哎，誰會讓你蓋？還沒挖地基，人家就給你扒了。

    陳鳳霞恍然大悟，也跟著樂了：“你的意思就是因為他們夠土，沒跟上國際潮流，所以反而符合了傳統(tǒng)風(fēng)水的要求？”

    馮丹妮笑得點頭不止：“就是這個道理。”

    陳鳳霞也跟著樂：“這可不是歪打正著了?！?/br>
    “是啊，就因為風(fēng)水先生說難得，人家一口氣來了5套?！?/br>
    “5套!”陳鳳霞倒吸一口涼氣，“他把中式風(fēng)格的院子都買了？”

    馮丹妮點頭：“是啊。本來他想買外銷房的，結(jié)果被風(fēng)水先生否掉了，說那房子就是克主家，根本不能住人。剛好這個預(yù)算就用來買別墅了?！?/br>
    鄭國強(qiáng)在旁邊一直沒插嘴，這會兒也忍不住倒吸口涼氣。

    5套別墅啊，一套40萬，5套就是200萬。

    聽聽他們說話輕飄飄的語氣，不曉得的人還以為是給食堂買了200塊錢的蘿卜呢。

    呵呵，200塊錢的蘿卜，也夠他們公安局吃一個月了。

    鄭國強(qiáng)在心中安慰自己，別大驚小怪。

    他們同事去辦案子見識過夜總會的做派。

    給舞臺上的歌星送花，一朵花就是100塊錢，一個花籃100朵花，那就是整整1萬啊。

    上檔次的夜總會里頭的□□星，一晚上就能收幾籃子的花。

    人家收上10天半個月，也就一套別墅到手啦。

    陳鳳霞忍不住拍馮丹妮的肩膀：“好樣的，加油!我看再這樣下去，你很快自己就能再來一套了。”

    馮丹妮笑容滿面：“我蒙你吉言啊。走，蘭蘭，今天想吃什么？mama請客?！?/br>
    立刻就有小朋友湊上前，王月榮直接提出要求：“阿姨，我也想吃?！?/br>
    陳敏佳忍不住捂臉，感覺這些人簡直沒皮沒臉。人家又沒說請他們吃飯。

    馮丹妮今天心情好極了，纖纖玉手一揮，直接豪爽地答應(yīng)：“好，我?guī)銈內(nèi)コ运椒坎税?。?/br>
    可惜她的小車最多只能坐4個小孩。于是鄭明明拿出了班長的派頭，主動放棄：“阿姨你們?nèi)グ桑襪ama會做天底下最好吃的菜?！?/br>
    馮丹妮笑得不行：“那好，我不勉強(qiáng)你，你回家吃好吃的吧?！?/br>
    陳鳳霞跟她揮手道別，帶著沒能擠上車的小孩一塊兒往公交車站走。

    陳敏佳怕表妹遺憾，立刻強(qiáng)調(diào)：“其實私房菜也就那么回事。上次我爸爸請我干爹干媽去吃私房菜，帶上了我，我回家還啃了一包干脆面?！?/br>
    鄭國強(qiáng)的眉毛快飛上天了，心中對自己的小舅子佩服的不行。陳文斌的這個心理素質(zhì)啊，居然還能請古工那只老烏龜出去吃私房館子。

    陳鳳霞瞪了眼丈夫，警告這人不許亂說話，她又笑著看黃霄宇：“我們先送你回學(xué)校吧?！?/br>
    中途照舊是轉(zhuǎn)車。

    臨下車前，黃霄宇還跟鄭明明約定好了，等下下個禮拜天他放月假的時候，鄭明明再跟爸爸mama還有弟弟一塊兒去看小雞。

    陳鳳霞看著少年邁著輕快的步伐往學(xué)校走，忍不住嘆了口氣，又提醒丈夫：“回家就打電話問啊。”

    唉，她都不知道自己希望黃大發(fā)究竟怎樣了。

    要她講，死了最干凈。

    可惜人的感情復(fù)雜的要命。

    這輩子，黃大發(fā)還沒有將胡月仙跟黃霄宇母子倆真正掃地出門。人家妻兒對他的恨估計也有限。

    說不定黃大發(fā)真有個三長兩短，胡月仙和孩子還會傷心呢。

    陳鳳霞懷揣著顆惆悵糾結(jié)的心，一路坐著公交車回家。

    下了車，她還得安排其他小學(xué)生回家。好在大家基本上以學(xué)校為圓心，都分散在周圍。

    家最遠(yuǎn)的陳敏佳也有公交車直達(dá)。

    陳鳳霞本來想留侄女兒吃過飯再走，又怕到時候一不小心天黑了，孩子回去反而不方便，索性就讓她回家寫日記去了。

    最后除了他們一家4口，跟著回小院的也就是小英。

    她正在跟鄭明明一塊兒討論今天看的話劇。兩人說的熱火朝天，還分析起了演員穿的衣服。

    鄭國強(qiáng)悄悄和妻子說小話：“嘿，小孩子在一起話就是多?！?/br>
    前頭他老覺得小英安靜的跟到影子一樣，就不像個小孩。

    陳鳳霞鼻孔里頭出氣：“那你得看看人家在老家過的是什么日子？”

    還不是被老頭老太太磋磨的。

    鄭國強(qiáng)嘿嘿嘿，直接將兒子扛在了肩膀上，笑著問：“晚上你是要吃餃子還是rou丸子呀？”

    鄭明明立刻尖叫：“爸爸，他早上吃了荸薺rou蒸蛋，今天不能再吃rou了?！?/br>
    鄭國強(qiáng)振振有詞：“我們中午沒吃牛排，少了一塊rou，晚上得補(bǔ)回頭?！?/br>
    天底下的娃就是被這樣的爹給慣壞的。

    鄭明明立刻氣呼呼地跟mama告狀。

    陳鳳霞給女兒支招：“那我們晚上就吃菠菜粉絲餡的餃子?！?/br>
    小英撲哧笑出了聲，那里面可是一點rou都沒有。

    一家人走到院子門口，陳鳳霞還沒進(jìn)去呢，里頭就有人焦急地喊：“哎呀，鳳霞，你可算回來了?？炜炜?，我跟你說，大哥大不買，bb機(jī)起碼得配一個。不然我們等的都要急死了。”

    陳鳳霞奇怪：“怎么啦？”

    苗姐今天不是帶人去參加工會組織的活動嗎？回來的倒挺早。

    “能怎么，來，我介紹一下，這位是市工會的小王，這是他mama黃處長，在大橋管理局工作?！泵缃阈θ轁M面地給雙方做介紹，“這位就是我說的陳鳳霞陳姐，我跟你們講噢，人家能耐大的很呢?！?/br>
    陳鳳霞趕緊和客人握手，將人往屋里頭帶：“哎喲，是苗姐客氣，我就是個普通的個體戶。”

    家里頭有現(xiàn)成的奶茶，陳鳳霞直接倒了兩杯遞過去，笑著詢問母女倆：“不知道二位光臨寒舍，有何指教？”

    黃處長穿著件淺灰色的風(fēng)衣，人也瞧著平和的很：“哪里是我們指教，是我們母女請你指教，就是用公積金買房的事，我想讓我女兒也買套房?！?/br>
    苗姐在旁邊補(bǔ)充：“黃處長是正兒八經(jīng)疼女兒的人，還急著給姑娘買房。”

    自古以來，結(jié)婚不都是男方準(zhǔn)備房子嗎？不然怎么叫嫁入人家？又不是入贅招女婿。

    像她，就因為生了個兒子，所以愁的不行。要是女兒的話，她哪里還擔(dān)心什么結(jié)婚準(zhǔn)備房子之類的事。

    一家有女百家求啊。

    黃處長正色道：“就是嫁到人家，姑娘也得有自己的窩。不然兩口子鬧矛盾了，人家讓你滾出他家，你都沒地方待著?！?/br>
    苗姐趕緊擺手：“這不可能，就我們小王的人才，人家只有捧著的份?！?/br>
    呵呵，這話聽聽就算了。公主都可能被婆家磋磨，何況平頭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