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覽說出幾味草藥的名字，而后有些心急地看了眼外面：“我該走了，太晚回去，主人家也會起疑，君座還有什么想問的？”

    “不急，”玄鴆下巴指指他的酒杯，“入秋后天黑得快，其實(shí)時辰還早得很呢。如果你記性不算太差的話，應(yīng)該還記得曾經(jīng)答應(yīng)過做我娑婆堂的制毒師吧，按道理來說，你現(xiàn)在算是我的手下?！?/br>
    顧覽歪頭一笑，耍賴耍得坦坦蕩蕩：“所以呢，我要先向你請假是么?！?/br>
    玄鴆不語，指腹在杯沿上緩緩打著圈兒，眼見著顧覽飲下第三杯酒，突然輕輕一笑，道，“那倒是不必，因?yàn)椤?/br>
    話音未落，桌角的燭燈“啪”地冒出一簇火苗，顧覽驚得地向后一躲，而就在這一瞬一息之間，廳內(nèi)所有桌子上的燭臺依次燃了起來，墻壁上的懸燈發(fā)出柔和而明亮的光暈，角落幾只金鶴叼著的蓮花燈也緩緩地綻開了。

    現(xiàn)在這小廳里亮得如同白晝，顧覽微瞇雙眼，疑惑而警覺地看著玄鴆。

    “入我娑婆堂，見我娑婆神?！彼迫坏?。

    顧覽恍然一怔，忽覺一陣頭暈?zāi)垦?，身體虛浮空乏，就像是置于云端一般。這時他才看到自己酒杯中原是刻有密密麻麻的符文，螞蟻大小的字體藏在醇透的酒水之下，隨著亮光升起依次拆化了似的消散開。

    顧覽扶住額頭，暈乎乎地看著玄鴆：“你給我喝了什么？”

    玄鴆神秘地笑著：“其實(shí)關(guān)于之前的疑問，還有一個解釋?！?/br>
    “那就是顧館主早已傾慕本座許久，私下花過一番功夫打聽本座的陳年舊事，之后不知從何方神圣那里聽來了‘葉欽’這個名字，借此費(fèi)盡心機(jī)來討好我，顧館主，你覺不覺得這第三種解釋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顧覽想大你碼個大，又特么在那兒嘰嘰歪歪地腦補(bǔ)起來了。不過他此刻沒有多余力氣去計(jì)較這些，虛/喘著靠上椅背，如絲的眸子睨向玄鴆，見他笑容頗有些得意，于是抑不住心頭怒氣，問道：“酒里到底有什么東西？”

    “急什么，我會慢慢跟你解釋的，”玄鴆起身，繞過桌子走到顧覽身旁，一手伏住他肩側(cè)的椅背，一手放在椅子扶手上，正好將顧覽整個人都圈在自己胸前，“為了保證教徒絕對的忠誠，娑婆堂自建立以來，都會給他們下一種言咒，被種下這種咒術(shù)的人不得背叛自己的主人，不得對主人撒謊，不得……違抗主人的任何命令?！?/br>
    聽到玄鴆加重語氣說出的“任何”二字，顧覽渾身不住地顫抖起來，他抬起醺紅的臉，咬牙罵了一聲：“卑鄙！”

    玄鴆“嘖”一下，手指在顧覽肩頭點(diǎn)點(diǎn)：“不要忘了，是你先挑起事端的，這會兒又像個無辜的受害者似的。好了，顧覽，給本尊敬一杯酒?！?/br>
    顧覽聽到玄鴆下的命令之后，竟然不受控制地靠近桌子，要命的是玄鴆依舊保持著方才親近的姿勢不動，顧覽不得不貼著他的手臂取來酒壺與酒杯。那雙手好像根本不是自己的一樣，即使他拼命想要停下來，身體仍然繼續(xù)做著玄鴆要求的事，仿佛一個對發(fā)令者“言聽計(jì)從”的提線木偶。

    “錯了?！?/br>
    就在顧覽端著酒杯馬上要遞給玄鴆的時候，這人突然道：“不是用我的杯子，是用你的杯子?！?/br>
    顧覽氣急，閉了閉眼睛，緊抿著唇線換好了酒杯送到玄鴆嘴邊。玄鴆隔著面具幽幽地盯著他看，又道：“像那天晚上一樣敬給我喝?！?/br>
    “你不要太過分，都說了我是認(rèn)錯了人……唔！”顧覽嘴上的話還沒說完，右手已經(jīng)以一個極其別扭的姿勢把酒強(qiáng)行灌進(jìn)了嘴里，而后他捧起玄鴆的臉，表情如同要吃一整盤的臭蟲，死命抗拒著一點(diǎn)點(diǎn)靠近。

    玄鴆冷著臉，單手鉗住他下巴一抬，顧覽“咕咚”一聲把酒咽了。

    “你這樣很讓人掃興。”玄鴆道。

    顧覽用手背抹掉嘴角的酒漬，竊笑道：“強(qiáng)扭的瓜不甜，君座沒聽過這句話嗎?！?/br>
    玄鴆搖頭：“什么強(qiáng)扭，你明明就是口是心非，難道你不喜歡我嗎？”

    顧覽笑不出來了，神情漸漸變得嚴(yán)肅，他死死咬住下唇，眉端擰在一處。

    “說啊，”玄鴆輕拍他的臉，“你是不是喜歡我。”

    顧覽喉嚨里發(fā)出一聲殘忍的嗚咽，他快要堅(jiān)持不住時馬上抬手捂住嘴巴。玄鴆非常生氣，抓著他手腕壓到桌面上，厲聲命令道：“說！”

    這變化連顧覽自己都無法相信，他清清楚楚地知道即將破口而出的是什么回應(yīng)，所以死也不肯開口，耳邊聽著玄鴆的不斷緊逼，喉間那句答復(fù)突然凝成一股腥甜涌了出來，雪白手指間漫出了刺目的紅。

    “不必說了，閉嘴吧！”玄鴆驚愕得連忙改口，顧覽緊繃的神經(jīng)突然松懈下來，渾身都抽去了氣力，一下子軟倒在玄鴆懷中。

    顧覽氣息不穩(wěn)，倔強(qiáng)地看著上方那人，打了勝仗似的嫣然一笑：“你休想，控制我?！?/br>
    玄鴆用指腹擦掉他嘴角的血跡，沉默片刻后，苦笑一聲道：“你有什么可得意的，不過是仗著本座對你心軟罷了。不過顧館主，欲掩彌章這個詞你應(yīng)該聽過，你方才表現(xiàn)和直接承認(rèn)了有任何區(qū)別嗎？”

    血菩提（十三）  執(zhí)言咒（下）

    顧覽“哼”了聲, 將臉別開看向別處：“你說什么便是什么吧，反正我也打不過。”

    “真是神仙遇見老無賴，一身功夫沒處使, ”玄鴆抱著顧覽不撒手, 捏了捏他大臂外側(cè)的rou，說道, “顧覽，事到如今我才看明白，你真的不是個好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