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可難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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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掌柜離開的時候,是帶著謝霽的玉佩與給顧綺的信走的。 吱呀作響的門關(guān)上的瞬間,謝霽挺著的脊背忽然放松,整個人疲倦地靠在椅背上,一手垂下,另一只手點著扶手,不知在想什么。 鴦兒深知他的性格,此刻見他這般有了一瞬的不忍,難得放柔了聲音道:“殿下,當(dāng)真不必如此勉強(qiáng),有些事情,非一日之功?!?/br> 謝霽側(cè)頭看了她一眼,復(fù)又低頭看著地上的火盆,緩緩道: “我成為不了父皇,非是不能,不想罷了。” 鴦兒頓住。 “那顧義士在下蔡的事情,便真要由著她嗎?” “此時若阻止她,反而可能害了她與周家的性命,不如讓她唱完這出戲吧,顧義士不是莽撞人,敢做,定有脫身之法。孤好奇的,是琳瑯是如何與下蔡縣的豪強(qiáng)有了聯(lián)絡(luò)?照張衷所說,金家的生意,走不到北面?!敝x霽重新坐正,說出了心中的疑惑。 里間的初一聽見“顧義士”三個字,終于沒忍住,小心翼翼地探出頭來:“殿下,是有我大哥哥的消息嗎?” 他的話打斷了謝霽和鴦兒的思索,謝霽笑著召喚他過來:“嗯,你大哥哥很好,而且很厲害?!?/br> 初一綻放了個乖巧的笑容。 謝霽吩咐他繼續(xù)練字,方對鴦兒道:“琳瑯的人交給你了,讓她把手往回縮縮?!?/br> 鴦兒實話實說道:“難,郡主的性子軟硬不吃,況皇后避居,太后勢大,朝中事多,陛下不好管她。” “不難,一天之內(nèi)江上沉了兩艘船,總要有個罪魁才是。” 鴦兒一怔:“殿下是說……” “孟馮不是說戴罪立功,正暗查此事嗎?那就送他個罪首唄。” 說這話的時候,謝霽是背對著鴦兒的,頭微微垂下,避開了窗外斜照入室內(nèi)的陽光。 許久,鴦兒方恭敬且鄭重地拱手:“是,殿下還有別的吩咐嗎?” 非是不能,而是不想。 殿下這話,倒真是實話。 謝霽維持著一個姿勢:“還有,我記得江南衛(wèi)所的鄭令長,今冬便滿了三年任期吧?” 鴦兒以為自己聽錯了。 “殿下,末將是京畿衛(wèi)的令長?!?/br> “我知道?!?/br> “末將有密奏陛下之權(quán)?!?/br> “我知道?!?/br> “殿下可知插手黑鴉軍的人事之變,是什么罪名?” “謀逆大罪,”謝霽終于抬頭看向了她,淡淡道,“鴦大人說什么呢?孤只是在想,如今外面許多人都盯著你的位置,你手臂的傷既然不好,總該給自己謀個后路才是,順便去幫幫顧義士?!?/br> 鴦兒定定地看著謝霽,最終舒了一口氣。 “殿下放心,這京畿衛(wèi)三所的位置,他們拿不走;江南衛(wèi)的位置,末將還真有個人選?!?/br> “哦?我如今這般情景,那人肯為我所用?” “殿下當(dāng)日披衣贈刀之情,他還念著呢?!?/br> …… 鴦兒待至兩撥軍士換班,方才找了個看傷的借口離開,直奔京中一間專供外地官員入住的驛館。 門外駐守的軍士見是鴦兒,急忙拱手道:“見過令長,大人是來尋人的?” “文正呢?死回江南去了?” 軍士尚未回答呢,眼睛越過鴦兒的眼睛向后看去。 鴦兒瞧見,回過頭去,就見一個穿著緋紅色的官服,最多二十一、二歲的男子走了過來。 男子長得極是端正且安靜,比鴦兒略白凈些,鳳目薄唇,個子高挑,寬肩蜂腰,走路時都透著行伍出身的自律,只是雙手捧的油紙裹著的小食,略微破壞了這份內(nèi)斂沉靜的美。 正是文正。 還沒等鴦兒開口,文正薄唇上揚(yáng),露出了個恰到好處的笑容,開口道: “我剛回來兩天,鴦令長就這般咒我,難道是嫌棄屬下送的酒不好?”他說著,將手中的小食直接遞在了她鼻子底下:“城西何記的醬牛rou,屬下排了兩天,要不便宜了令長大人?” 鴦兒的表情,迅速垮成了嫌棄的白眼。 多好的一張臉,多周正的舉動,一開口,除了吊兒郎當(dāng)就是輕薄浮夸。 “不吃?!彼龥]好氣地說。 “那屬下吃——聽說大人傷了胳膊?” “關(guān)你什么事?” “那大人什么時候嫁人生孩子去?我好撿個干爹當(dāng)當(dāng)?!?/br> “滾?!兵剝毫R了句,沒等文正真溜之大吉,就扯著他的領(lǐng)子往驛館外拖。 “哎哎哎,我不搶著當(dāng)干爹了,大人犯不上動手,我打不過你。”他嘴里念叨著,跟著她的動作往外走。 “幫個忙?!敝弊叩浇謱γ娴牟桎伹?,鴦兒才松開他。 “說。”文正啃了一口牛rou。 鴦兒湊近了他的耳朵,低聲說了幾句。 文正忽得收斂笑容。 “這么便宜我?”他冷了聲音,低聲道,“太子殿下這面尚不清白,你竟還有心思管別的?大人不說清楚,我不敢應(yīng)呀?!?/br> 鴦兒乜斜他一眼:“啊,和鄭則一樣,怕琳瑯郡主?” “切,”文正冷笑著轉(zhuǎn)了下脖子,“郡主為了個林昭,從京城鬧到江南,你如今為了林昭,連福王遺孤都看得輕了,怎么?芳心暗許呀?” 鴦兒惡狠狠地翻了個白眼,轉(zhuǎn)而粲然一笑: “可不?只要那位林大人肯,我做妾做外室都使得,畢竟,我沒見過那等爺們兒的。”她說著,踮起腳湊近文正耳朵,“人家不但救了太子,還敢和郡主對著干呢?!?/br> 文正眼中閃過一抹異色,情知她在激自己,卻依舊氣了個仰倒。 “呸,被人磋磨成那般了,還爺們兒?”他嘀咕了一聲,“行,我還真得去看看了?!?/br> 鴦兒一笑,剛要走,卻被文正扯住了衣袖。 “這次事了,江南衛(wèi)一所的令長,我要定了。” …… 此時,被鴦大人蓋章“那等爺們兒”的顧綺的魂魄,正坐在下蔡縣郊的一個倉庫里的房梁上。 今日風(fēng)大,又因著倉庫是敞開的,所以灌入的風(fēng)吹得她前后搖晃,和蕩秋千似的。 不過這并不妨礙她居高臨下地看著進(jìn)進(jìn)出出的金家家丁,將搬進(jìn)來的東西,逐漸堆滿了倉庫。 “這可有些……難辦了呀?!彼h了下來,拍了拍那些一人高的大缸,幽幽說道。 話音在她的四周,卷起了微弱的小風(fē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