況且，光處置下人有什么用，蔣姨娘這擺明了是要楊恬的命！他豈能放過這個(gè)老虔婆！

    那是岳丈的小老婆，他這女婿更不好先動手，且先看岳丈的手段。

    當(dāng)然，若是他們不能給恬兒一個(gè)滿意的交代，也別怪他不講情面。

    回到上房，沈瑞便守在楊恬身邊。

    一時(shí)張會帶了太醫(yī)來，因著急，馬車疾馳，倒把老太醫(yī)顛了個(gè)七葷八素，但原是給楊恬看過脈的，知道這是帝師的千金，又是天子親自吩咐自己過來，便也不挑理。

    略一休整，老太醫(yī)便來為楊恬號脈，又看了面相，老太醫(yī)面色便凝重起來。

    他原是熟悉楊恬病情的，雖不見好轉(zhuǎn)，卻也勉強(qiáng)還算平穩(wěn)，怎會突然這樣惡化？！

    老太醫(yī)又將楊恬左右手診了一回，才出來到西廂，請了劉大夫和董婆子過來，問了情況，眉頭漸漸擰成疙瘩。

    沈瑞瞧著老太醫(yī)面色，跟著一陣陣的揪心，忙長揖到地，請老太醫(yī)救命。

    張會也在一旁幫腔，好話連連。

    老太醫(yī)卻嘆了口氣，搖頭低聲道：“原就是肺氣不足，心脈受損，氣血兩虧，強(qiáng)靠藥力維持。如今急怒攻心，雖未嘔出血來，這淤血卻是堵在內(nèi)里，更傷五臟，肝木橫逆則克脾土，這脾胃損傷是以藥也難以下咽……”

    好一篇子話說下來，竟是楊恬已有了燈盡油枯的跡象。

    “若是尚能咽下藥去，拔出淤血，或者還有一線生機(jī)。如今……”老太醫(yī)這一生慣看生死，不知道與多少人家說過這樣的話，可每次開口依舊是十分艱難。然再艱難也仍得道：“或是備下壽木，沖一沖？”

    “太醫(yī)……”沈瑞聲都有些顫了。

    巨大的恐懼襲來，他的心驟然縮成一團(tuán)，幾乎無法支撐全身的血液流動，他踉蹌兩步，近乎站立不穩(wěn)，只覺周身都凍僵了一般。

    再一次面對深愛的人離去，沈玨，嗣父沈滄，如今到了恬兒嗎……

    “太醫(yī)……”他艱難的吐出兩個(gè)字。可也，只能吐出這兩個(gè)字來，他忽然就不知道要說什么了。

    張會也是心下難過，一把扶住沈瑞，向太醫(yī)抱拳道謝，又請?zhí)t(yī)略等等，便拽著沈瑞出了西廂房。

    沈瑞有些渾渾噩噩，腳下一腳深一腳淺，張會似乎在他耳邊說了什么，他的腦子卻都凍僵住了，一句也聽不懂。

    忽然有個(gè)小丫鬟沖進(jìn)他的視野，“二爺，姑娘醒了！”

    沈瑞好像這才找到了自己的魂兒，一把推開張會，竟是越走越快，最后直接跑進(jìn)了屋里。

    楊恬倚靠在引枕上，看見沈瑞快步跑進(jìn)來，慢慢綻出個(gè)蒼白的笑容。

    沈瑞深吸了口氣，也回了個(gè)笑，卻不知道自己笑得有多難看。

    他兩步到了窗前，抓了楊恬的手，放軟了聲音道：“你醒了？我……”

    楊恬卻抬手擋住了他的唇，低聲道：“二哥，你不必哄我，我都知道的。二哥，你不能沒有嫡子，我也……不能再拖累了你。”

    沈瑞心下大恨，直想將蔣姨娘千刀萬剮，他沉下臉，厲聲道：“別渾說！怎的你就信旁人挑唆之言，偏不信我說的話？”

    楊恬搖了搖頭，嘆道：“我知道她是挑唆。但她說的也是實(shí)話……”

    “知道她是挑唆哪里還有實(shí)話！”沈瑞扳起她的臉來，再次柔聲哄道：“恬兒，好恬兒，咱們不能中了她的jian計(jì)，咱們得好好的，她盼著咱們不好咱們就偏要好好的……”

    楊恬直直的盯著沈瑞，因消瘦，越發(fā)顯得她眼睛大了一圈。

    這雙漆黑的大眼睛一眨不眨，淚水卻滿溢出來，斷線的珠子一般，一顆、一顆，滾落下來。

    “二哥……”她輕聲道：“我好不了了。便是這肺病好了，體寒也好不了。二哥，你不能沒有嫡子?！?/br>
    淚珠兒砸在沈瑞的手上，guntang如油，燙得沈瑞鉆心的疼。

    “別渾說！”他一把將楊恬攬進(jìn)懷里，“別渾說！你怎么就偏偏要信那些挑唆的話！怎么就體寒了？我們會有很多很多孩子……”

    可是他心里明白她的意思，她是在替他考慮，顧及他嗣子的身份，怕他難做。

    他越是明白，就越是心如刀絞，直想將楊恬按到血rou里去，把自己的生命給她一半兒才好。

    楊恬緩緩伸出手，也環(huán)住了他的背，使盡了平生氣力。

    她也想不放手，老天啊，她有多心悅他，她有那么多那么多的念想，一次又一次籌劃著以后的日子，可……她也得能爭得過命啊。

    “恒云……”她第一次喚他的表字，“這些時(shí)日，我歡喜極了。能與你這般住上這許久，我已無憾……”

    “恒云，再陪我?guī)兹樟T，等大哥娶了大嫂過門，府里接我回去，我便……不再回來了?！?/br>
    “不要渾說?！鄙蛉鹁o緊抱著她，那么多那么多情話，卻是都噎在嗓子眼里，一句也說不出來，剩下的，只有一遍遍重復(fù)：“沒事的，不要渾說。不要渾說?！?/br>
    張會在正房門外來回踱著步子，不住嘆氣。

    忽然那邊急匆匆過來個(gè)媳婦子，站在門口就喊林mama，“老jiejie回稟二爺一聲，那個(gè)陸二十七爺?shù)恼扇藖砹耍莻€(gè)真人，要見二爺?！?/br>
    陸二十七郎老丈人那點(diǎn)傳奇，張會這樣愛熱鬧的人怎會沒聽說過，這位天梁子真人張會也是見過的，當(dāng)下便頓住腳凝神聽著這邊的對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