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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皇家小醫(yī)女在線閱讀 - 第一百五十二章 程氏之死

第一百五十二章 程氏之死

    一碗赭紅的湯藥擱在桌子上,湯汁上漂浮著幾顆赤紅小棗兒,吸飽湯汁的小棗兒表面光滑,像用久了的羊皮筏子。一只白瓷小勺輕輕在碗中撥動,攪起層層漣漪。

    珠翠抱著小托盤,怯生生的望著沈韻真:“我家主子是真的知道錯(cuò)了,還求良妃娘娘大人大量,以前的事情,千萬別跟我家主子計(jì)較?!?/br>
    沈韻真端著湯藥,緩緩送到唇邊。她偷眼一瞥,只見珠翠縮著身子,像是提線的木偶被人從頭頂扯住,整顆心都跟著懸了起來。

    她又將湯藥放回到桌邊:“你這么緊張干什么?”

    珠翠愣了一下,使勁兒搖搖頭:“奴婢不緊張?!彼χ饨鈱擂危骸芭驹趺磿o張呢?”

    按珠翠所說,這碗里盛的是品質(zhì)上成的安胎藥,可她只聞聞氣味便知道,那是太醫(yī)院里常開的保產(chǎn)神效方。

    與之不同的是,這里面還摻雜了一股濃郁的香料味,濃烈的香料氣味下,另藏了一味馬錢子。若是不仔細(xì)聞,根本分辨不出來。她們倒是很聰明,怕她從藥渣中看出端倪,所以這湯藥一端上來,便是濾掉藥渣的清湯。

    沈韻真搖搖頭:“這碗里,恐怕不只是安胎藥吧?這味道聞著可不太對。”

    劉二月周身一顫,猛地警覺起來:“珠翠,你好大的膽子!”

    “不是她大膽,是程婕妤大膽。”沈韻真將勺子在碗邊兒輕輕敲了敲,對劉二月道:“收好了,這是證據(jù)。”

    珠翠忽的跪倒在地,周身篩糠似的發(fā)顫:“良妃娘娘誤會了,奴婢就算有一萬個(gè)膽子,也不敢害良妃娘娘??!我家主子更不敢害未出世的小皇子!”

    “你以為沈家國醫(yī)的稱號是白叫的?”劉二月沖珠翠哼了一聲,又道:“你們來蘭臺宮撒潑,良妃娘娘不曾追究,你們反倒越發(fā)猖狂了,居然敢謀害皇嗣!”

    沈韻真扭頭看了劉二月一眼,道:“你去跟蘇昭儀打聲招呼,看她怎么說?!?/br>
    劉二月才剛走出幾步,便被珠翠撲住,那小宮女似破釜沉舟,死死箍住劉二月的雙腿不肯放。

    “良妃娘娘饒命,這事兒與我家主子無關(guān),都是奴婢一時(shí)糊涂。求您高抬貴手,千萬別把這事兒捅給蘇昭儀,要打要罰,奴婢一人承擔(dān)!”

    倒是個(gè)忠心耿耿的奴婢,只可惜跟錯(cuò)了人。劉二月被她箍得走不動,無奈的望向沈韻真。

    “我知道,蘇昭儀和程婕妤剛剛結(jié)了仇,你怕蘇昭儀借機(jī)報(bào)復(fù)她。”沈韻真冷笑起來:“可你別忘了,程婕妤對本宮一向恨之入骨,如今,她連本宮的孩子都不放過。你居然想讓本宮放過她?本宮可沒有那樣的雅量?!?/br>
    謀害皇嗣非同小可,就連當(dāng)年如日中天的蕭淑妃,也落得一個(gè)廢位幽閉的下場,更何況是小小的程婕妤呢?程婕妤并不得寵,蘇昭儀向皇帝稟報(bào)此事的時(shí)候,南景霈甚至有些記不起她的模樣,腦海里隱隱約約的有個(gè)輪廓,可也分辨不清。

    按蘇昭儀的意思,也不必重罰,只要廢位幽禁在宮中便罷了。

    可南景霈倒是滿腔怒火,非要把程婕妤逐出宮去才算了事。宮里辦事不能只憑意氣,有錯(cuò)的只是程婕妤,與程家無關(guān),懲辦程婕妤還得顧及程氏一脈的顏面。所以,她雖然是被逐出后宮,對外也只能宣稱她是潛心佛法,被送到鏡心庵為國祈福去了。

    這鏡心庵本是歷代太妃們居住的地方,程婕妤居住在這里,自然是心中不甘的??梢矝]有辦法,能保住性命,便已經(jīng)是皇恩浩蕩了,還奢求什么錦衣玉食呢?

    鏡心庵中的沖靜師太給程婕妤取了法號,用了“舍與”二字。沖靜師太的弟子一輩法號中都有一個(gè)舍字,意思是要放下。

    可程婕妤自然是放不下的,人雖然靜靜跪在佛前,這心里卻始終無法沉靜下來。聽著身旁的尼姑們叩動木魚,口中呢喃著不知是什么經(jīng)文,哼哼唧唧的像極了夏夜里的蚊子。

    聽沖靜師太說,她跪的那個(gè)舊簟,又名蓮花簟。塵世間的俗人跪在上面,默念菩薩經(jīng),心中有佛,便可坐蓮升天,斬?cái)嗫喔?/br>
    可她跪在那里,耳朵里灌滿了嘈雜的經(jīng)文,一閉上眼睛,就覺得名利富貴劈面打來,如同熊熊業(yè)火。鳳袍權(quán)杖就矗立在不遠(yuǎn)處,她想去拿,可又覺得地下平白生出千萬條藤蔓,將她的雙腿死死纏住,一時(shí)動彈不得。

    她亦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時(shí)候暈倒的,只知道醒來時(shí),她睡在一間偏廂房里。

    蠟燭嗶嗶啵啵的爆著燭花兒,時(shí)而光影搖動。房間里幽暗昏黃,隱隱約約能看見窗戶旁立著一個(gè)人影。

    她慢慢撐著身子坐起來:“閣下是?”

    那人慢慢轉(zhuǎn)過身,露出一張如水的臉龐,卻是一張陌生面孔。

    “奴婢竹影參見程婕妤?!?/br>
    她淡淡哼了一聲:“我已經(jīng)不是婕妤了?!?/br>
    她雖失落,卻忍不住打量這個(gè)陌生宮女。竹影的鬢發(fā)間插著一支銀鈴步搖,聽說徐充儀宮里的奴婢每人都有一支。

    她忽的激動起來:“你是徐充儀的人!”

    竹影又微微一欠身:“程婕妤好眼力?!?/br>
    她憤憤然哼了一聲,重重的一甩手,冷道:“你們把我害成這樣,居然還有臉來見我?”

    竹影垂下眼瞼,這不過是兩個(gè)主子之間的事,跟她可沒有半點(diǎn)關(guān)系。

    “婕妤誤會了,這自始至終,徐充儀可沒有說過半個(gè)字。”

    “沒有說過半個(gè)字?”程氏的目光忽的一爍,愕然望著竹影,她猛地?fù)渖先?,扯住竹影的衣襟搖晃兩下:“不是她讓本宮對良妃的孩子下手嗎?”

    竹影冷笑一聲,驟然將程婕妤推開。程氏腳步不穩(wěn),踉蹌幾步,撞在房中的木桌上。

    她厲色凝著程氏:“程婕妤說哪里話?我家主子不過是見你心情不暢,陪你聊聊天罷了,誰讓你想那么多?”

    “我想的多?不是她說皇上偏寵良妃,是因?yàn)樗怪械幕首訂??”程婕妤身子一怔,腦袋里驟然炸起一個(gè)可怕的念頭,指尖僵僵的轉(zhuǎn)向竹影:“徐充儀是故意的?故意引我去恨良妃的孩子,因?yàn)樗懒煎欢〞R破我,一定不會放過我,是不是?”

    竹影漸漸展露笑意,她終于明白了,可惜明白的太晚了。她雖是個(gè)小宮女,可在宮中也有些年頭了,這些年她見慣了囂張跋扈的淑妃,見慣了老jian巨猾的賢妃,寵冠六宮的良妃,還有聰明低調(diào)的蘇昭儀,可像程婕妤這般渾渾噩噩的,她還是第一次見。

    她是表里如一的蠢,這種女人,有什么資格活在這暗潮涌動的后宮?

    竹影凝著她,不覺有些惋惜,要說程婕妤的這張臉,生的還算有幾分姿色,可惜腦袋不大靈光。還沒能讓皇上看到她的姿容,便已敗落至此。

    “婕妤說的對,只可惜現(xiàn)在說這些已經(jīng)晚了?!?/br>
    程婕妤嘴唇顫了顫,慢慢放下手:“既然如此,那你還來做什么?專門跑來看本宮的笑話嗎?”

    她自嘲的苦笑幾聲,低頭看看自己的素衣袈裟,仿佛是墻角一只用來裝柴火的破麻袋。真丑,丑到了極致,她這一輩子都沒有穿過這樣難看的衣裳。

    “徐充儀讓奴婢來給您送點(diǎn)兒東西。”她取出一個(gè)小瓷瓶,舉到程婕妤面前:“這個(gè)東西,您應(yīng)該很需要吧?”

    那瓶身上沒有標(biāo)簽,看不出是什么,但憑感覺,這里面應(yīng)是致死的毒藥。程婕妤的身子顫抖起來,瑟縮著向后退了幾步,連連擺手:“不,我不要!”

    程婕妤這一輩子都是光鮮亮麗,貴不可言的,如今這副樣子,真是讓人唏噓。竹影勾勾唇角,走上前將瓷瓶一把塞到程婕妤手中。她并不松開手,緊緊扯著程婕妤的腕子。

    竹影低聲道:“這樣活著還有什么意思?難道你喜歡和那些上了年紀(jì)的太妃們一起,每天青燈古佛了此殘生嗎?還有你的家人,他們因你蒙羞,你還有何顏面活在著世上?他們見不到你,可他們在心里,都在罵你呢,罵你是個(gè)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之女。”

    “不,我不要死,我不要死!”程氏將手中瓷瓶往地上重重一摜,瓷瓶碰在青磚上,登時(shí)摔得粉碎。

    竹影的臉色有些蒼白,她木然站了半晌,從腰間解下一條牛筋,雙手抻了抻。牛筋被她一扯,發(fā)出繃繃的響聲。

    “既然程婕妤沒有勇氣結(jié)果自己,那就讓奴婢幫幫你吧?!?/br>
    竹影縱身搶了一步,牛筋從程氏頭上躍過,勒住了她的脖子。她怕死,死死扯住牛筋。竹影一左一右在掌上綰了幾個(gè)圈,全力一掙。程婕妤便似被扯住耳朵的兔子,拼命的撲朔著四肢。

    她折騰了許久,終于沒了力氣。倒在地上,眼睛向外突著,舌頭也吐在唇邊。竹影抖抖手,將程婕妤的長腰帶解了下來……

    次日清晨,雞鳴破曉,天色漸漸明亮。這是鏡心庵里做早課的時(shí)辰,姑子們各自打開門窗透空氣。打水聲,掃地聲,說話聲,嘈嘈雜雜的響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