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也就是正月十九那天早晨，雖說是算命先生給掐算的日子，皇道吉日，大吉大利，但是老天爺不作美。

    天空中黑壓壓的烏云，由西北向東南方向翻滾；風(fēng)越刮越大，不一會兒就飄起雪花來。雪越下越大，緊接著地面上的積雪被風(fēng)刮得漫天飛舞，讓路上的行人透不過氣來。

    高福田在家里坐立不安，在想著自己的心事。他擔(dān)心在這樣的天氣里，董基明能領(lǐng)女兒董美玲小姐來高家大院相親嗎？他一會兒走出大門外，朝東北的路口望望，冷了就在大門口的路上來回走動，凍得實(shí)在受不了的時(shí)候，便回屋暖和暖和身子骨，暖和完了之后又走出房門，再到大門口望望，甚至走出去一程迎接。他實(shí)在是記不清自己走出去多少次了。

    其實(shí)，為了這次去高家大院相親，董家上下也忙活夠嗆。

    到高家大院去相親，董保福怕在路上出現(xiàn)意外，親自到憲兵隊(duì)去找三本五郎，讓三本五郎出幾名憲兵保駕護(hù)航，因?yàn)樘焯蒙揭粠У奶焯蒙骄葒箨?duì)的人活動頻繁，沒有東洋憲兵親自出馬，他是從心里不放心的。

    今天，董美玲的心情格外高興。她就要跟夢想中的白馬王子見面了，因此，這幾天晚上一直沒睡好覺。

    早晨天還沒放亮，董美玲就穿上相親的服裝，戴上首飾，在鏡子前照來照去，做著各種各樣的姿態(tài)，自我欣賞，自我陶醉。

    有的時(shí)候，董美玲不厭其煩的左照照右看看，看到有些不如意的地方，就不高興地把衣服脫下來丟在一邊，生氣地坐在床上，將床上的東西扔這兒甩那兒，有時(shí)在床上抓耳撓腮地翻滾著，有時(shí)在地上手舞足蹈地走動，折騰累了就到床上躺著休息。

    “美玲啊，今兒個是你相親的日子，怎么不高興呢？”董夫人走過來，看見屋子里被女兒弄得亂七八糟，于是上前問完了之后說：“如果你要是不愿意跟高家少爺見面的話，那么現(xiàn)在還來得急，我看今兒個就不去算了，好打發(fā)個人給高家人送個信去，告訴高福田，咱們不去相親了?！?/br>
    聽到母親的話，董美玲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努著嘴拙手笨腳地跳下床，虎視眈眈地問道：“誰說我不想去相親啦？”

    “你想去相親怎么還不高興呢，看你把房間弄成這個樣子啦？”董夫人笑著有意反問道。

    董美玲支吾半天才說出心里話：“我不知道穿什么服裝好，能讓高家少爺動心?！?/br>
    董夫人聽到這話笑著問道：“傻丫頭，你沒看看時(shí)間嗎，現(xiàn)在才幾點(diǎn)鐘??？”

    “都五點(diǎn)多了。”董美玲沒明白母親剛才那句話的意思，于是趕忙反問道：“娘，你問幾點(diǎn)鐘是什么意思?。俊?/br>
    “傻丫頭，心急吃不了熱豆腐。你看看外邊的天，還沒放亮呢，要不是你瞎折騰的話，我不會醒這么早?。∧忝摿艘路偃ヌ梢粫喊?，等吃完了早飯，還得讓奶媽給你打扮打扮。平時(shí)你的梳洗穿戴不都是奶媽給你打理的嗎？今兒個你大清早就起來別出心裁，自個兒動手打扮起來了，這樣成何體統(tǒng)啦！”

    聽母親這么一說，董美玲不吭聲了，自動自覺地收拾起屋子里的東西來。

    ——這可破了天荒，恐怕太陽是從西邊出來的。

    董夫人看到女兒的行動，心里暗暗地高興起來，心想：“美玲這孩子，相親的次數(shù)至少有兩位數(shù)以上了，最終結(jié)果都是無緣而終，而這次她還沒跟高家少爺見上面，只聽她爹董基明一說，高家少爺長得如何英俊瀟灑、風(fēng)流倜儻、一表人才，就促使她這樣動心，看來不承認(rèn)緣分不行啊?！庇谑切χ鴮ε畠赫f：“美玲啊，那些東西不用你拾掇了，等吃完了早飯，讓奶媽給你拾掇，完后給你捯飭捯飭，準(zhǔn)保讓你看了高興，高家少爺看了動心。你趕緊去躺一會兒吧，等天亮了我讓人來叫你?！?/br>
    聽完母親的話，董美玲再沒說什么，于是脫了衣服又鉆進(jìn)了被窩……

    在董家人吃早飯之前，董美玲就把房間打掃得干干凈凈，然后坐在梳妝臺的椅子上，急不可待地等著奶媽給她梳洗打扮，可是mama過來告訴她，等吃完了早飯之后才給她梳洗打扮，她沒有表示反對，便順順當(dāng)當(dāng)?shù)刈叩斤垙d里吃起飯來。

    董美玲今天的飯吃得很快，可能是心情的關(guān)系。她放下碗筷，轉(zhuǎn)身打算回到自己的房間里，好讓奶媽給自己梳洗打扮。

    這時(shí)，董保?？粗鴮O女要離開飯廳，于是帶著囑咐的口吻問道：“美玲啊，今兒個你去相親，不能由著你自個兒的興致來，對高家少爺要有禮貌，你聽見爺爺說的話了嗎？”

    董美玲先向爺爺努了努嘴，然后耍了一個怪臉微微一笑回答道：“爺爺，我聽您老人家的就是了?！?/br>
    “美玲這孩子就是會說話，我一聽到美玲這孩子說話心里就高興?！甭牭綄O女的回答，董保福滿意地笑了笑，完后話鋒一轉(zhuǎn)問道：“美玲啊，去高家大院的路途遠(yuǎn)，還凈些山路，爺爺這一陣子身子骨不好你是知道的，扛不住一路顛簸，再加上天氣寒冷，外邊又下著雪，這次爺爺我就不去了，你不會生爺爺?shù)臍獍?？?/br>
    “爺爺怎么著，我也不會生爺爺氣的?！倍懒峄卮鹜炅酥笠涣餆熕频刈吡?。

    全家人看著董美玲的背影大笑起來。

    董基明笑道：“美玲這孩子呀，就是跟爺爺好，不知為什么，跟我這個當(dāng)?shù)木筒钜粚?，好像我不是她親爹似的?！?/br>
    “哼，你還有臉說呢……還是你做得不好，隔三差五就在外邊野，在孩子心目中沒樹立一個好形象?！倍蛉瞬桓吲d地說。

    “我的形象不好，要這么說你的形象好?！倍魃鷼獾貑柕溃骸澳愕男蜗蠛?，今兒個你領(lǐng)閨女到高家大院去相親好啦？”

    “你是孩子的爹，你不去誰去？”董夫人不高興地反問道。

    “你是孩子的娘，孩子也是你身上掉下來的rou，今兒個你也應(yīng)該去。”

    “按照咱們董家的規(guī)矩，我去了也白搭，做不了這個主?！?/br>
    ……

    董保?？粗@兩口子嗆嗆起來沒完沒了，一拍桌子來氣地質(zhì)問道：“這都到什么節(jié)骨眼上了，凈說些沒用的話，讓孩子聽見了能高興嗎？”

    方才董基明跟夫人針尖對麥芒的爭吵，現(xiàn)在看到老太爺真生氣了，立刻平靜下來，目光直盯盯地看著老太爺，誰也不敢再吭聲了。

    三對眼睛你瞅瞅我，我瞧瞧你，這樣持續(xù)了一段時(shí)間之后，董保福說：“看看你倆剛才的架式，不是我當(dāng)老的說你倆，孩子都這么大了，到一起就吵架，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就是包公在世，也難斷你倆的事呀。不過話又說回來了，今兒個美玲去相親，還是我以前那句老話，按照咱們董家的老規(guī)矩辦，男人做主，這是板子釘釘?shù)氖虑?，誰也不能更改，你倆也不用你推我，我推你啦?！?/br>
    聽到老爺子的話，這兩口子不言語了。

    與此同時(shí)，董美玲在奶媽的打扮下，確實(shí)比平常漂亮多了。

    董美玲嘴唇上抹得通紅，臉上涂一層香粉，那雙不大的眼睛上的睫毛，經(jīng)過特殊處理，眼睛一眨巴，就像兩把小扇子似地忽閃忽閃著，加之她頭頂上的頭發(fā)挽著一個別致的蝴蝶髻，與她那肥胖的圓臉相映襯，給人一種雍容華貴的感覺；她的腳上穿了一雙從巴黎買來的比較昂貴的棕紅色的高跟皮鞋，腿上穿著緊腿蘆花棉褲，外邊套一件從倫敦進(jìn)口的黑色皮褲，上身穿著對襟花棉襖，外邊又穿上一件從東京進(jìn)口的裘皮大衣，配上那個從北平買回來的圍在脖子上的狐皮圍脖，再加上渾身上下法國香水的芳香，又給人一種貴婦人的感覺。

    上午八點(diǎn)整，董基明和女兒董美玲，在董家大院分別上了兩臺轎子，董家大院的八名保鏢全副武裝，在兩臺轎子的前后開路和壓陣，四名東洋憲兵緊跟在轎子兩旁，兩個貼身丫環(huán)緊緊跟在轎子的門旁，在三本五郎和董保福的目送下，走出了董家大門，向東南天堂山的方向拐去。

    今天跟以往有些不同的是，轎夫比平常多了一倍，在抬累了的時(shí)候再換上另一班人馬，這樣在趕長途路程時(shí)要比平?？煲恍?。

    在這支隊(duì)伍里最悠閑自得的就是董基明從城里一家小妓院里請來的、能說會道的、巧舌如簧的、并且有幾份姿色的女媒人，姓白名仙女。她平時(shí)在城里除了接之外，還經(jīng)常給人說媒，特別是兩個沒有相中的男女，經(jīng)過她一番撮合，十有**能走到一起，因此，她在城里說媒是出了名的。她在隊(duì)伍里可以自由穿梭，忽兒前忽兒后，忽兒到董美玲轎子旁掀開轎簾說上幾句話，忽兒到董基明轎子旁樂滋滋地嘀咕些什么。雖說天氣寒冷，但是她東跑西顛、馬不停蹄，再加上全身上下捂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身上已經(jīng)出不少汗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