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頓飯賓主盡歡，入夜睡下，李西來有些難以入眠，他摸著白若的小腦袋“你說，為什么會(huì)有這種奇葩呢？”

    “人家對官人那么好，還要罵人家?！卑兹魬醒笱蟮奶稍谡眍^邊。

    “我只是感嘆來著，而且奇葩明明是褒義詞?！崩钗鱽淼裳鄣?。

    “哦，人家叫官人收下就收下唄，他心里一定也很開心的?！卑兹艄肮澳X袋，讓李西來別亂動(dòng)。

    李西來拿開手“他開心，為什么呢？”

    白若叼住手，李西來又摸她腦袋，卻扭動(dòng)身子，李西來才明白是讓他手停住就行，不要亂動(dòng)。

    “這個(gè)人家也不知道，反正你們?nèi)祟惒痪褪悄涿畹膯?？人家要睡覺了。”白若努努嘴。

    李西來微微一笑，側(cè)頭望了眼安詳睡下的白若，合上眼眸。

    ……

    “那小兄弟真是可憐?！绷硪豁攷づ瘢拍锉ё≡鞫爻?。

    扎西敦赤無言點(diǎn)頭。

    “所以你才送了他一片雪蓮花瓣？”婆娘的聲音。

    “是啊，那小兄弟不似窮苦人家，卻有著跌宕的命運(yùn)，既然喜歡，送一片也好?！?/br>
    婆娘微笑?！岸爻?，你做的好?！?/br>
    兩夫妻都不是多話的人，帳篷內(nèi)沉默許久，似是睡著了，扎西敦赤翻得個(gè)身，在回憶某些事情出神。

    深夜，外頭并無蟬鳴，唯有呼呼風(fēng)聲，刮著帳篷邊沿的白布，發(fā)出輕微的聲響。

    似乎是覺得吵鬧，又或是因?yàn)樽约翰荒馨裁?，不想吵到婆娘，扎西敦赤挪挪身子，離遠(yuǎn)些。

    “還不睡？”那婆娘早有所覺，方才都是假寐。

    扎西敦赤不答，反而目光偏移，視線仿佛透過帳篷望到那接連天地的雪山群，那一片能凍僵人骨髓的死地。

    “雪蓮，快開了?！?/br>
    婆娘身軀微顫，不語抱住扎西敦赤。

    冰山雪蓮，與天山雪蓮僅差一字，卻是天地之別。

    冰山雪蓮?fù)w雪白，更是長與冰山之上，生來便是不沾一絲泥垢，不落凡土，才有那片白潔的飄絮。

    冰山雪蓮，益壽延年，乃是神藥，然而獲取難度之大，同樣駭人聽聞，那片死亡雪山，無論你裹得再厚，體格再強(qiáng)健，一旦踏入，極寒將吞噬一切溫暖，可謂十死無生。

    扎西敦赤所得的那一株，是大風(fēng)刮來的。

    二十歲時(shí)放牧的他，忽遇一陣大風(fēng)，嘯傲徹夜方停，第二天一早，只見一株雪蓮花，落在自家?guī)づ耥敗?/br>
    天降機(jī)緣，撿了雪蓮花，共有十八蓮瓣，一顆蓮子，效用神妙。

    如今扎西敦赤已經(jīng)五十余歲，看上去卻是個(gè)四十出頭的中年漢子，盡是雪蓮的功勞。

    三十余年過去，近日來，那顆蓮子表面出現(xiàn)裂痕，涌現(xiàn)一股勃發(fā)的生機(jī)，扎西敦赤知道，冰山雪蓮快開了。

    “我該送它回去?！痹鞫爻嗨坪踉卩哉Z。

    “你不能接近那片死亡雪山?！逼拍镞o他的衣服，一個(gè)勁搖頭。

    “放心，我肯定不會(huì)親自踏進(jìn)去的?！痹鞫爻喾鲋拍锏谋常坪踉诮兴残?。

    “為什么一定要去以身涉險(xiǎn)？”婆娘卻沒有那么輕易答應(yīng)。

    “它在這里，會(huì)死的?！痹鞫爻喙虉?zhí)搖頭。

    “一顆蓮子罷了。”

    是啊，只是一顆沒有生命的蓮子罷了，愛開不開，為什么扎西敦赤一定要送它去死亡雪山？婆娘想不通。

    扎西敦赤微微一笑，他永遠(yuǎn)記得，在沒娶妻之前，曾害過一場大病，勉強(qiáng)救回，卻活不了幾年，是雪蓮賦予他一次全新的人生。

    而有些事婆娘或許忘了，但他依舊記得，懷胎四月，發(fā)生意外，眼看就要小產(chǎn)，依舊是雪蓮保住了胎兒。

    類似的事情還有幾件，扎西敦赤真懷疑自己是厄運(yùn)之子，一生怎的這么多波瀾？

    然而雪蓮卻是他的護(hù)佑之神，一次又一次的將他拉出深淵。

    “真是天真?！逼拍锇琢嗽鞫爻嘁谎?，側(cè)身不理他。

    片刻?！靶⌒男?！”

    扎西敦赤點(diǎn)頭，兩人相擁而眠。

    翌日一早，吃罷早飯，李西來便問出此行目的，扎西敦赤聽聞‘密宗’二字，想了片刻。

    “原來是要去圣地?！?/br>
    扎西敦赤痛快給他指了路，其實(shí)也怪李西來運(yùn)氣不好，沒碰到藏民，不然都知道圣地的方向。

    再三謝過扎西敦赤，一伙手持兵刃，身穿不怎么整齊制服的漢子尋到此處，似乎是此地藏兵。

    藏民們見了，不僅不害怕，反而極為熱情的接進(jìn)，那伙人同樣沒有什么囂張氣焰，徑直來到扎西敦赤帳篷前。

    眾人圍上，扎西敦赤一笑，那當(dāng)頭之人似是和他熟識，道“寺廟動(dòng)工，特來請人?！?/br>
    藏民們一聽，躍躍欲試，面上盡是化不開的虔誠，似乎求之不得，能為此出一分力。

    扎西敦赤道“是建新寺廟還是日常修繕？”

    “修繕而已，建新廟過于勞民傷財(cái)，當(dāng)今那位，想必也不會(huì)答應(yīng)?！碑?dāng)頭人笑道。

    有藏民嚷道“可惜了，還以為是建新廟，巴不得新廟越多越好。”有人應(yīng)道“雖然累了些，但為圣宗出力是榮幸，只是仁波切不讓，真是郁悶?！?/br>
    和諧的氛圍下，很快人手調(diào)撥好，當(dāng)頭人帶了數(shù)十眼含熱忱的藏民，那些被挑中的人，面上喜色不似作偽，他們的婆娘亦是面上沾榮，坦然受下其余未被挑中人羨慕的眼光。

    當(dāng)頭人與扎西敦赤道別?！岸嘤写驍嚕覀冊摶厝?fù)命?！?/br>
    “都不留下來用一頓飯食？”這話卻不是扎西敦赤說的，而是那些未被挑中的藏民挽留。

    當(dāng)頭人面帶微笑，謝過眾位藏民。

    “且慢，這位小兄弟，心向圣地，可又是外地生人求之無門，昨日見時(shí)，不知流離多久時(shí)日?！?/br>
    扎西敦赤說罷，李西來應(yīng)承著走出。

    “既然如此，不若一起同行，只要心中足夠虔誠，到圣地之后，說不定還能受到接見?！碑?dāng)頭人笑著攬下。

    李西來自是無不可，同扎西敦赤謝別，便和一行人浩浩蕩蕩出發(fā)。

    一路坦途，眾人日間趕路，夜間各自歸帳，興許是離圣地越發(fā)接近，夜里少不了細(xì)微的念經(jīng)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