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蒔只是“哦”了一聲，蘇一燦抬起頭蹙著眉望向他：“‘哦’是什么意思？你畫幾個符號，我怎么知道這符號代表什么？”

    岑蒔只是語氣淡淡地說：“那你為什么不來問我？”

    蘇一燦緊抿著唇匆匆收回視線說了句：“我們能正常點(diǎn)嗎？”

    “你想讓我怎么正常？”

    蘇一燦眼里的光像浮在湖面的掠影，心里一陣陣地發(fā)緊，干脆收回視線直接走開，卻聽見岑蒔不急不慢地說：“不是符號，是漢字?！?/br>
    “……”這誰能看得出來？

    ……

    今年寒假時間很短，學(xué)生有二十天，教職工要遲幾天，一共也就十幾天假期，蘇媽的電話早打了來，讓蘇一燦帶著岑蒔今年早點(diǎn)回去。

    學(xué)校的學(xué)生都放假了，籃球隊(duì)還沒放，蘇一燦提前問了趙琦他們訓(xùn)練到哪天？趙琦說他們會多留一天。

    于是蘇一燦第二天收拾了一些去爸媽家住需要帶的隨身用品，下午的時候把車開去了學(xué)校。

    學(xué)生們都回去了，校園里恢復(fù)成一片安逸，蘇一燦沒去籃球館，而是直接把車子停在宿舍樓下。

    四點(diǎn)一刻剛過，岑蒔長腿闊步地回來了，看見蘇一燦的車子時微愣了下，她拉開車門對他說：“你收拾下東西?！?/br>
    岑蒔雙手抄在兜里，問她：“去哪？”

    蘇一燦扶著車門對他說：“去我家過年，難道你一個人在這？”

    岑蒔沒說什么，幾步走上樓，沒一會拎著個箱子下來了，他拉開副駕駛的門，一路上兩人幾乎沒怎么說話。

    車子開回蘇一燦父母家，家里早已貼上了春聯(lián)，擺上了紅色的盆栽，到處都是煥然一新的喜氣。

    蘇媽已經(jīng)將客房里里外外收拾出來，鋪上干凈的床單被套，給岑蒔過年這段時間住。

    蘇一燦和岑蒔已經(jīng)有一個月沒好好說過話了，兩人就這么僵持著，還要待在一個屋檐下，更要裝作若無其事地面對爸媽，這種感覺對蘇一燦來說簡直就是煎熬。

    正好那幾天蘇一燦姨媽來了，整個人都不太舒服，她干脆以此為由，能不出房門就不出房門，蘇爸的腰病又犯了，拎不了重物。

    所以這幾天置辦年貨蘇媽就喊著岑蒔跟她一起出門，經(jīng)常就是一大早，岑蒔和蘇媽兩人跑菜場，下午再去趟超市拎一堆東西回來，周圍鄰居老看見一個人高馬大的小伙跟著蘇媽跑前跑后的，有相熟的老鄰居會問她：“是不是燦燦的男朋友啊？”

    岑蒔拎著大包小包地站在旁邊也不解釋，蘇媽便替他解釋道：“不是不是。”

    然后還笑著跟門口大爺大媽打趣：“是我干兒子，長得不錯吧？”

    家門口人對岑蒔都是贊不絕口，岑蒔也表現(xiàn)得挺謙和的，臉上不時掛著笑，給人看上去干凈懂事，鄰居們對他印象都挺好。

    回家后，他就跟著蘇媽后面打下手，準(zhǔn)備過年的菜，幫忙收拾整理，他還是很小的時候跟mama在中國度過一次春節(jié)，那次春節(jié)對他來說并沒有什么印象，這次來蘇一燦家，才知道原來有那么多講究，包括年夜飯的菜都是有說法的，生菜是生財(cái)，腐竹是富足，魚是年年有余，好多菜他之前看都沒看過。

    有時候蘇一燦出來喝個水，就看見岑蒔那么大的個子坐在一個小馬扎上剝毛豆，那畫面著實(shí)滑稽，看得她忍俊不禁，好幾次想拍下來發(fā)到籃球隊(duì)的群里，挫挫他的威風(fēng)。

    然而當(dāng)岑蒔抬起頭時，她卻假裝飄過，什么也沒看見放下水杯走了。

    岑蒔也挺樂意陪著蘇媽做事，因?yàn)槟苈爜砗芏嗨麐屇贻p的往事，大抵都是大學(xué)期間的輝煌史，當(dāng)然，偶爾聊開了，蘇媽也會插播幾則蘇一燦小時候的荒唐事。

    例如八歲那年帶著家門口幾個小男孩捅了蜂窩，鬧得消防隊(duì)都上了門，所有小男孩都嚇哭了，就蘇一燦頂著腫得慘不忍睹的臉，圍觀消防員清理蜂窩，那之后很長一段時間，每當(dāng)作文寫到《我的夢想》或者《我理想的職業(yè)》，她的內(nèi)容永遠(yuǎn)是“消防員”，夢想是捅蜂窩。

    再例如十歲那年在老房子后面跟小伙伴捉迷藏，差點(diǎn)把自己捉走了，直到二十公里外的警察打電話給他們，讓他們?nèi)ヮI(lǐng)小孩，他們至今都不知道她是怎么能躲貓貓躲到二十公里開外的。

    蘇媽笑道：“燦燦小時候皮得要死，假小子樣，不喜歡留長發(fā)，頭發(fā)一長就要拽，帶出去人家都以為我家是兒子。

    岑蒔啊，你幫阿姨剝點(diǎn)板栗出來，我晚上做板栗燒雞給你吃?！?/br>
    岑蒔接過板栗，蘇媽便接著對他說：“你媽那時候雖然已經(jīng)去美國了，但是把燦燦認(rèn)作干女兒，經(jīng)常寄些吃的給她，她小時候貪吃，一看見你mama的包裹就開心得不得了?！?/br>
    岑蒔低頭剝著板栗，嘴角也跟著彎了起來。

    所以雖然今年春節(jié)由于蘇一燦和杜敬霆分開了，多少讓蘇媽有些難過，但有岑蒔整天陪著她嘮嘮嗑，忙一忙的，她心情漸漸變得好了一些。

    那幾天岑蒔跟著蘇媽上下電梯的時候，經(jīng)常碰見樓下肖阿姨的女兒張婷，大學(xué)才從外地回來，蘇媽時常會和張婷聊上幾句。

    哪知道那天下午肖阿姨把蘇媽喊下樓聊天，晚上蘇媽回來吃飯的時候，便在飯桌上提起了這事：“老張家的那個女兒啊，越看越不錯，書讀得好，長得也標(biāo)志，燦燦你還記得吧？”

    蘇一燦一邊低頭夾菜，一邊回道：“好像有點(diǎn)印象，多大了？”

    蘇媽接道：“大四了，明年畢業(yè)，說是準(zhǔn)備去埃默里大學(xué)讀研究生?！?/br>
    說完轉(zhuǎn)頭問岑蒔：“你覺得怎么樣？”

    岑蒔也剛伸筷子，和蘇一燦同時碰到那塊雞rou，兩人不約而同頓了下，又一起縮回了筷子，誰也沒夾。

    岑蒔繼而回著蘇媽的話：“還不錯，在佐治亞州?！?/br>
    蘇媽笑道：“我不是問你學(xué)校怎么樣？我是問你張婷怎么樣？就是早上在電梯里和你說話的那個女孩，穿毛領(lǐng)外套的。”

    岑蒔抬起視線，正好看見蘇一燦投來的目光，他回了句：“沒什么印象。”

    蘇媽吃得差不多了，放下筷子對他說：“岑蒔啊，我問你，你有沒有找女朋友的打算啊？”

    岑蒔拿著筷子的手頓住了，蘇爸笑了句：“問得什么話？”

    蘇媽打趣道：“正兒八經(jīng)的話，你先別插嘴，岑蒔，你跟我說說看，沒事，關(guān)起門來自家人隨便聊聊。”

    蘇一燦埋頭吃飯，岑蒔的目光似有若無地從她臉上瞥過看向蘇媽：“我年紀(jì)太小，沒人要?！?/br>
    蘇媽笑道：“這什么話，你這個年紀(jì)雖然不著急，但是遇到合適的也是可以考慮了，對吧？老蘇。”

    蘇爸也笑了起來：“我就是你這么大的時候追你郭阿姨的，她年輕時脾氣大，可不好追了?！?/br>
    岑蒔嘴角泛起一絲笑意，沒說話，蘇一燦埋頭苦吃，不參與他們的話題。

    蘇媽接著說道：“我下午去張婷家，聽她mama說張婷對你印象特別好，聊了后才知道，她明年下半年也有去美國留學(xué)的打算，你不是明年正好也要回美國讀書嗎？不如啊，趁著在國內(nèi)的這段時間試著跟張婷接觸看看，如果兩人處得不錯，后面一起去美國也能互相照應(yīng)著，你畢竟是土生土長的，要是過去，有你在身邊，肖阿姨他們家也能放心些。

    我是這樣想的，你找個中國姑娘，就是以后你讀完書想回國發(fā)展，不管是辦理居留權(quán)，還是想定居都容易些，給自己留個后路，岑蒔，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岑蒔也徹底停下了手中的筷子，就連蘇一燦都有些驚訝地看著老媽，還真把岑蒔當(dāng)親兒子了，都掏心掏肺、設(shè)身處地為他著想了？

    蘇爸附和道：“這倒是，張婷家呢，我們也算知根知底，不錯的人家，要是以后有回國發(fā)展的打算，岑蒔啊，找個中國老婆還是靠譜的?！?/br>
    岑蒔忽然不明所以地笑了，無聲地低著頭，沒說話。

    蘇媽繼續(xù)道：“我和張婷mama的意思，明天你和張婷找個時間聊聊，先做朋友，也不急，你覺得呢？

    我?guī)湍銌栠^了，張婷比你大一歲，年齡也還好，正合適，中國人有句話，女大三抱金磚，大點(diǎn)沒關(guān)系，只要不是太大都不是什么問題?！?/br>
    蘇一燦忽然就感覺自己有被內(nèi)涵到，這頓飯有點(diǎn)吃不下去了，干脆也撂下筷子，往椅背上一靠，岑蒔微挑起眉看向她緊繃著的臉。

    蘇媽也轉(zhuǎn)頭看了眼蘇一燦，對岑蒔說：“我問你的意思，你看你姐干嘛？”

    岑蒔慢條斯理地夾了顆板栗放進(jìn)蘇一燦的碗中對她說：“姐，你覺得呢？”

    蘇一燦喉嚨微動，卻并沒有碰筷子，蘇媽也轉(zhuǎn)而看向蘇一燦問道：“燦燦，你感覺張婷能不能處？”

    蘇一燦低垂著視線看著碗中的板栗，目光被攪動著，心緒翻騰，面上卻云淡風(fēng)輕地說：“能啊，為什么不能？你們想得這么周到?！?/br>
    蘇媽笑看著岑蒔，岑蒔將視線從蘇一燦的臉上收了回來，淡淡地回了句：“聽姐的?！?/br>
    蘇一燦感覺胸口悶悶的，哽得她喘不上氣，直接拉開椅子回了房，那一整晚她睡得都挺不安穩(wěn)的，夜里做了個夢，夢到岑蒔結(jié)婚了，還是在教堂舉行的婚禮，她莫名其妙成了伴娘，神父問有沒有人反對？岑蒔抬起頭用幽怨的眼神看著她，像被賣掉的小可憐，無辜傷心，那一刻她心臟疼得四分五裂，想上去扯掉新娘的頭紗讓她滾蛋，救岑蒔于水深火熱之中，然而夢里她的身體像被封印了一樣動彈不得，只能眼睜睜看著岑蒔委屈地把戒指戴進(jìn)那姑娘的無名指上。

    蘇一燦猛然驚醒了，自言自語了一句“什么亂七八糟的玩意兒”，然后罵罵咧咧地下了床。

    走出房間的時候，心里都是哽著的，就像卡了什么東西在胸口，氣都不順，一肚子窩火，還沒地方發(fā)泄。

    她路過岑蒔房間的時候往里瞄了一眼，房間門開著，被子疊得倒是整齊，但是里面沒人。

    直到她洗漱完都沒見到岑蒔，對蘇媽隨口問了句：“岑蒔呢？”

    蘇媽今天心情頗好，眉開眼笑地告訴她：“跟張婷出去了，我昨晚告訴張婷媽這事后，人家張婷一早上電話就打來了，說約岑蒔到家附近轉(zhuǎn)轉(zhuǎn)，現(xiàn)在小姑娘都挺主動的啊，我看這事十有八九能成，女追男隔層紗，剛才張婷媽來電話，說兩人去街對面的咖啡店了，看來聊得挺好?！?/br>
    本來蘇一燦早上心情就不順暢，聽完這話后，整個人都有點(diǎn)上火，中午前再次走出房間看了看時間對著蘇媽嘀咕了一句：“咖啡還沒喝好？不吃中飯了嗎？”

    蘇媽說了她一句：“你管他們呢，說不定兩人一高興跑出去下飯店了，你要餓你先吃就是了?！?/br>
    說完又盯蘇一燦看了眼，擦了擦手走到她面前盯著她的嘴唇問道：“你嘴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

    “起個泡?！?/br>
    蘇一燦抬手一摸，疼得她眉頭都皺在了一起，丟下兩個字：“上火?！?/br>
    蘇媽對她說：“不要用手摸，家里胡椒粉不多了，我下趟樓?！?/br>
    蘇一燦看著蘇媽走到門口的身影，突然開口道：“我去吧。”

    蘇媽回過身對她說：“那你去，順便再買瓶料酒，過年備著?！?/br>
    蘇一燦套了件外套，拿上手機(jī)下了樓，在小區(qū)門口徘徊了幾步，剛往超市的方向走了沒多久，又突然停下了，望向街對面的咖啡店，鬼使神差地過了馬路推開咖啡店的門。

    ************

    小番外：

    冬日的上午，雖然陽光不錯，外面依然寒風(fēng)凜冽，沒多一會，岑蒔便提議外面冷，去咖啡店坐坐。

    岑蒔的細(xì)心和周到，讓張婷對他好感倍增。

    兩人在二樓找了處靠窗的位置坐下，張婷望著對面男人帥氣逼人的輪廓，內(nèi)心小鹿亂撞，甚至他身上那種惹眼的光芒都讓她不敢直視，岑蒔濃密的眼睫微抬，她的臉頰便緋紅一片。

    他淡淡地對她笑了下：“你急著回去嗎？”

    張婷哪受得住他這樣迷人的眼神，忙搖了搖頭：“我不急。”

    岑蒔眼神微垂，漫不經(jīng)心地說：“那我們多待一會，你和家里人說一聲吧。”

    張婷便拿出手機(jī)和她媽打了聲招呼。

    而后他們兩就這樣對坐著，張婷即將要出國留學(xué)，對國外的生活很感興趣，當(dāng)然，對岑蒔也很感興趣，她的話很多，問題也很多，岑蒔基本扮演一個傾聽者的角色，偶爾簡短地說幾句，眼神時不時落在窗外，談不上冷淡，但就是給張婷一種莫名的吸引力和神秘感，想了解他更多，卻無從下手，甚至這種難以摸透的感覺，讓她著迷。

    兩人就這樣坐了一個多小時，直到那道熟悉的身影大步走出小區(qū)，她身上裹著一件長款大衣，走到小區(qū)門口停住了腳步，風(fēng)一吹，大衣的衣角也跟著翻飛，整個人縮成了一團(tuán)，神色凝重。

    本來還在滔滔不絕的張婷，突然看見岑蒔的臉上出現(xiàn)了一絲溫度，她的聲音也跟著頓了一下，那溫柔的神情看得她入了神。

    窗外的那抹身影在寒風(fēng)中不安地左右徘徊著，仿佛隨時會被風(fēng)吹走般無助，岑蒔握著咖啡杯的指節(jié)慢慢收緊，看見她轉(zhuǎn)身朝著另一個方向離去，他的目光也跟著暗了，可就在這時，那道身影突然停住，就那樣站在川流不息的街頭，凜冽的風(fēng)吹亂了她的長發(fā)，她毫無征兆地轉(zhuǎn)過身，逆著寒冷刺骨的風(fēng)朝著他的方向走來。

    岑蒔的唇角終于無聲地漾出好看的弧，暖了一室的光，張婷的神情滯住，心臟狂跳不止。

    第53章 chapter 53   我絕對不會讓你……

    這家咖啡店一共有兩層, 蘇一燦也算比較熟悉了，中午咖啡店的人不算太多，一樓零零散散幾桌, 她沒見到岑蒔，便直接往二樓走去。

    踏上樓梯后她便看見窗邊坐著一對男女, 兩人正在說話，沒有人注意到她，她放輕了腳步，輕車熟路地從另一邊繞到靠里的位置，那里不太顯眼, 岑蒔背對著她, 而那個張婷, 她們多少年沒見了, 自然也認(rèn)不出。

    蘇一燦用手機(jī)掃碼點(diǎn)了杯咖啡，安靜地坐在角落，服務(wù)員拿著托盤走了上來，徑直走到她這桌彎腰下對她說：“你好，你的冰美式?！?/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