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jié)
男子一襲絳色暗紋緇衣,襯得膚色冷白。墨發(fā)半綰,以一根瓊玉發(fā)簪固定,慵懶中透著精致。琥珀眼眸炯然犀利,表情寡淡到極致,整個人出塵清雋,又裹挾著一絲來自凡塵的妖冶。 方勁一闊步走進緗璧閣,“大都督,嘉寧公主的車隊已達城外,要求大都督親自迎接,否則拒不入城。卑職辦事不利,請大都督責(zé)罰?!?/br> 隨著顧鈺轉(zhuǎn)過身來,腰封上系著的香盂鎏金鏤空金囊發(fā)出了清脆的碰撞聲。手里的雞心核桃被他丟進碧璽魚池里,濺起一泓水花。 顧鈺質(zhì)感開腔,難辨情緒,“人都到了遼東,你綁不進來,屬實該罰。” 這的確是顧鈺能辦出來的事,方勁一卻覺得不妥,拱手道:“怎么說,嘉寧公主也是天之嬌女,蠻橫手段不適宜用在她的身上,還請大都督三思?!?/br> 顧鈺一笑,如黑夜中鎖定獵物的鷹隼,“這么說來,本督要去親自迎接了?!?/br> * 浩渺天際,一顆流星墜下云端,映入沈絡(luò)歡漆黑的眸中。少頃,南城門再次開啟,一路人馬燃著火把徐徐靠近。 沈絡(luò)歡撂下車帷,坐在長椅上屏住呼吸,試圖按捺怦怦亂跳的心臟。 那個人來了。 千年古城從來不是長林豐草之所,這里血雨腥風(fēng),稍有不慎,就會被對手吞噬。在沈絡(luò)歡的印象里,顧鈺是命運多舛的太傅之子,是坐鎮(zhèn)司禮監(jiān)的提督太監(jiān),而今,他跨坐戰(zhàn)馬,獵獵生風(fēng),已然蛻變成手握雄兵的一方霸主。 曾經(jīng)的他詭計多端,善于借刀殺人,而今的他手握雁翎,沖鋒陷陣,砍殺敵人。不得不說,在百姓心中,顧鈺并非惡徒,而是最受信任的大將軍。 駿馬抵達車駕前,獨屬于顧鈺的幽冥聲音隨之傳來,“臣顧鈺,恭迎公主殿下?!?/br> 禮節(jié)不錯,可惜,他連馬背都沒下。孫啟昇帶著埋怨,質(zhì)問道:“公主代天子巡視遼東,爾等是不是該下馬跪安?” 四目相對,顧鈺毫無愧意,“不才,顧某身披先帝御賜鎖甲,不便給任何人請安。” 同是宦官出身,孫啟昇小調(diào)一哼,“顧大總管,別來無恙。” 在內(nèi)廷任職時,顧鈺是司禮監(jiān)的掌舵者,孫啟昇屈居第三,兩人時常打交道。 顧鈺手握韁繩,身體稍稍前傾,像是剛剛認出孫啟昇一般,“如今,能否稱孫兄一聲提督大總管?” 孫啟昇拉下臉,顧鈺這話明顯是在挖苦他沒有得到朝廷的提拔,永遠是個萬年老三。他收起惱意,笑瞇瞇道:“咱家比不得顧大總管左右逢源,無力勝任提督一職,慚愧慚愧?!?/br> “知道便好?!鳖欌曒p藐道,“注意身份?!?/br> 孫啟昇氣得差點嘔血,顧鈺此人,毒舌腹黑,陰損至極! 顧鈺將視線落在厚厚的車帷上,語調(diào)慵懶,“臣可否有幸面見天顏?” 車廂內(nèi),沈絡(luò)歡鼓鼓香腮,恨不得砍了他,“本宮倦了,想盡快歇息,由你開路吧?!?/br> 眾人以為,小公主服軟了,顧鈺不會再為難,誰知...... 顧鈺長腿一跨,翻下馬背,腰挎雁翎走了過來,冷白修長的右手握住了刀柄。 趙修見之,拔刀相向,“公主輦輿,閑雜人等勿近!” 孫啟昇翹起蘭花指,指著顧鈺,“大膽閹宦,膽敢觸犯皇家威嚴(yán),來人...呃!?。 ?/br> 沒等他講完,顧鈺猛地抬手,扼住他脖頸,利用身高優(yōu)勢,將人提了起來。 被鎖咽喉,孫啟昇呼吸不順,蹬了蹬腿,“大...大...膽...” 顧鈺撩下眼皮,淡漠地看著癟紅臉的孫啟昇,“本督說了,注意身份。” “顧鈺,你才要注意身份?!币坏廊崧晜鱽?,宛如琪花瑤草中叮咚的泉水聲。沈絡(luò)歡挑開車帷,慍怒道,“放開他。” 視線猝不及防地撞上,女子雍容華貴,又不失靈動清麗,一張小臉?gòu)擅绖尤?,只是年紀(jì)尚小,舉手投足間帶著嬌憨。 而在沈絡(luò)歡眼里,顧鈺猶如妖邪,見他盯著自己,恨不能把他眼珠子摳出來,但身在他的地盤,終究底氣不足,“還不放手?” 顧鈺看著這個慫唧唧又帶著小傲嬌的公主,淡淡頷首,手勁一松,孫啟昇像斷了線的風(fēng)箏摔在雪地上。 “咳咳咳——”孫啟昇捂住脖子咳嗽,心里罵咧咧,顧鈺是要掐死他啊??蓻]等他緩釋過疼痛,肚子突然一疼。 顧鈺踩著他走向沈絡(luò)歡。 侍衛(wèi)們眼含戒備,心里卻知,面對兇狠異常的悍威軍,他們根本不是對手。 趙修用刀指著顧鈺下顎,冷聲道:“站住。” 顧鈺兩指一夾,夾住鋒利刀片,“你是宣府鎮(zhèn)前總兵趙屹的遺孤?” “是老子?!?/br> 出乎所有人意料,顧鈺靜默一晌,很給面子地退后一步,沒有再為難,“眾將聽令,為嘉寧公主開路?!?/br> 隊伍整齊劃一,浩浩蕩蕩朝城門行進。 沈絡(luò)歡沒有撂下車帷,而是抬頭凝望著古老的遼陽城。不知為何,提及關(guān)外遼東,很多人會把它與貧瘠聯(lián)系在一起,可一路走來,沈絡(luò)歡領(lǐng)略了遼東的地大物博、兵強馬壯。自古以來,遼陽城是兵家必爭之地,這里埋葬了太多將士的骸骨,呼嘯的北風(fēng)中,髣髴夾雜著驍魂的吼聲。 天明時分,車隊途徑太子河畔,沈絡(luò)歡從混沌中醒來,挑簾看去,被連成片的白色霧凇震撼住了,懸掛枝椏的冰柱,經(jīng)日光一照璀璨耀目。 沈絡(luò)歡彎腰走出車廂,站在車?yán)壬咸魍F凇之外的一片帳篷,問道:“為何在這里駐兵?” 騎馬在側(cè)的方勁一解釋道:“這里是cao練營地,空閑時只有巡邏兵?!?/br> 這地方好,沈絡(luò)歡美眸一轉(zhuǎn),叫停車隊。 隊伍前面的顧鈺拉轉(zhuǎn)韁繩,回眸看向站在車?yán)壬系男」?,“公主何意??/br> 沈絡(luò)歡指了指帳篷的方向,“本宮沒見過霧凇盛景,想在這里住上幾日?!?/br> 一個金枝玉葉能受得了營地的艱苦?換作其他總兵,必定好言相勸,可顧鈺只是點了點頭,“公主喜歡便好?!?/br> 旋即,隊伍移至cao練營地。 遼東寒冷,不同于南方以粗布做帳篷,北方的帳篷多以牛皮縫制,外涂桐油保溫防雨。 方勁一讓人從總兵府抬來起居用具,不消兩個時辰,一頂普普通通的帳篷就變成了公主的“寢殿”。 帳篷內(nèi)擺設(shè)著浴桶、椸架、燕幾、羅漢榻、拔步床、多扇屏折,全是黃花梨材質(zhì)。 得知公主的婢女跑了,方勁一還特意從總兵府調(diào)來一個燒火的婦人。 沈絡(luò)歡雖不矯情,但自幼含著金湯勺出生,嫌婦人笨手笨腳,遣了出去,“孫啟昇。” 聽見公主召喚,帳外的孫啟昇掐腰看著顧鈺,“公主傳咱家?!?/br> 顧鈺長腿交疊,雙手隨意搭在膝頭,“嘉寧公主不懂避嫌,你們做下人的也不懂?” 孫啟昇哼笑,“咱家時刻謹(jǐn)記自己是下人、是宦官,宦官服侍女主子無可厚非,不像某些人,得了權(quán),忘了本?!?/br> 任誰都聽得出,孫啟晟是在挖苦顧鈺,一旁的副官怒目拔刀,被顧鈺按回刀鞘。 男子唇角一翹,瀲滟無雙,眉宇間的陰鷙被笑意遮掩,瞧不出慍色。他起身,將手里的馬鞭扔給副官,轉(zhuǎn)身掀開帳簾。 “你作甚?”孫啟昇急忙去攔,可手還沒碰到顧鈺,就被一旁的副官攔下。 他兇,副官比他還兇。 顧鈺回道:“做不忘本的事?!?/br> 帳篷內(nèi),小公主躺在塌上,裹得像個rou粽,顧鈺淡聲道:“這里寒冷,沐浴有助于活絡(luò)氣血,公主還是泡一泡吧。” 聽見他的聲音,沈絡(luò)歡猛地坐起身,發(fā)釵歪斜,云鬢如瀑,綹辮垂在胸前,凌亂而撩人。 小公主白著一張臉,指了指帳篷口,“誰讓你進來的?出去。” 顧鈺勾唇,“臣來服侍公主沐浴更衣?!?/br> 什么? 服侍她沐浴更衣? 沈絡(luò)歡差點炸毛,“本…本宮用你服侍么?滾出去?!?/br> 顧鈺站在屏折前,“公主不沐浴,總要沐足吧,否則夜里會凍腳?!?/br> 他拍拍手,燒火的婦人端來水盆,盆沿搭著一條帨帕。將水盆擺在榻前,婦人恭敬地退了出去。 沈絡(luò)歡瞪著走過來的男子,剛要責(zé)罵,男子已經(jīng)坐在杌子上,挽起了衣袖,還非常體貼地試了試水溫,而后抬起眼簾,“可以了,公主請?!?/br> 沈絡(luò)歡疑惑,眼前的男子看起來很正常,可關(guān)于他的作為被民間傳得極為夸張。 有傳言稱,他曾經(jīng)屠了一座城,每到夜里,孤魂野鬼就會找人索命,城中至今無人敢居住。 見小公主不從,顧鈺忽然握住她的腳踝,“失禮了?!?/br> “你......”沒等沈絡(luò)歡反應(yīng),腳上的足袋就被對方剝了去。 瑩白的小腳形如元寶,腳趾圓潤飽滿,可愛得緊。顧鈺睇著女人的腳,久久沒有動作。 “放肆!” 沈絡(luò)歡蹬了一下腿,顧鈺才慢條斯理地去抓她的另一只腳。 第4章 你究竟有何目的? 直到一對蓮足浸入水里,沈絡(luò)歡才消停,不得不說,泡腳很舒服,而顧鈺的按摩手法...也不錯。 姑且當(dāng)他是個不健全的太監(jiān)吧。沈絡(luò)歡盡量放松心態(tài),任他的手指在腳底摩挲,想起他假傳戰(zhàn)事,故意問道:“本宮已到遼東,按照約定,你何時發(fā)兵增援奴兒干?” “出兵平定禍亂前,臣必須確認一件事?!?/br> “何事?” ”公主值不值得我大費周章?!鳖欌暫莺莅戳艘幌滤_底的xue位,引得少女嬌呼。 沈絡(luò)歡氣不過他欺負自己,用另一只腳撲棱水花,弄濕了他的前襟。見他臉色不好,歪頭笑道:“本宮剛剛腿抽筋,顧公公別往心里去?!?/br> 顧鈺驀地起身,如一頭矯健獵豹,突然將她壓在榻上,而她的一條腿被他折在引枕上。 胸口相貼,沈絡(luò)歡臉頰guntang,“放肆!” 胸前鼓鼓的兩團讓顧鈺短暫愣住,這個像小白兔一樣的公主,轉(zhuǎn)眼幾年就發(fā)育了。 顧鈺低眸看著沈絡(luò)歡,勾唇道:“冠帔盛飾,身嬌體柔,公主長大了。” 聽說衛(wèi)兵久不歸家,最愛講葷話解饞,顧鈺常年在軍營,固然染了軍痞之氣。 沈絡(luò)歡被壓得上不來氣,連脖子都紅了,情急之下,拔下發(fā)釵狠狠刺向他。 顧鈺扣住她細腕,輕輕一捏,迫使她松開手,發(fā)釵落在裘被上,與此同時,顧鈺站起身,掏出羅帕擦拭手指,“應(yīng)變力和攻擊力太差?!?/br> 沈絡(luò)歡大腿差點抽筋,坐起身瞪著他。 “一只發(fā)怒的兔子在面對獵手時只會色厲內(nèi)荏,有何用?”顧鈺將羅帕丟進水盆里,“自己擦腳?!?/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