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其他人來說高不可攀的四世三公，對天子沒有那么大的影響力。

    “陛下巡幸華陰，臣奉家母之命拜見，盡人臣之禮?！?/br>
    劉協(xié)嘴角輕挑。

    楊修的怨氣太重了，再遲鈍的人也聽得出來。我是奉命而來啊，不是我自己想來。

    “朕如果記得不錯的話，令堂是汝南袁氏女吧？”

    “陛下所言甚是，家母乃故司空袁逢之女。”

    “那后將軍袁術(shù)是你親舅舅？”

    楊修的臉有些發(fā)燙，說話的中氣也有些不足。

    有路中悍鬼袁術(shù)這樣的舅舅，絕不是一件值得驕傲的事。

    “袁術(shù)稱雄淮南，袁紹爭霸河北，可謂是難兄難弟，不分伯仲?！眲f(xié)轉(zhuǎn)過身，似笑非笑地看著楊修?！白阆掠执蛩闳绾窝永m(xù)弘農(nóng)楊氏的榮耀？”

    楊修的臉紅一陣白一陣，尷尬地?zé)o地自容。

    他怎么也沒想到，天子會如此直言不諱，連一點遮掩都不留，一時竟不知如何回答。

    劉協(xié)無聲地笑了笑，轉(zhuǎn)過頭，不再看楊修?！半迍倓倿樽阆轮\劃了一番，想到了幾個選擇，足下可有興趣一聽？”

    楊修眉頭緊皺?！罢埍菹轮附??！?/br>
    “其一，擇一而侍。有姻親之舊，以足下之智，三公或不可得，九卿不難。只是要小心一些，他們雖是兄弟，卻談不上同心，將來說不得還要大打出手，在戰(zhàn)場上一決雌雄。若是投錯了人，嘿嘿?！?/br>
    劉協(xié)笑了兩聲，沒有再說下去。

    楊修卻是激零零打了個冷戰(zhàn)。

    劉協(xié)的話很刺耳，卻道出了一個事實。

    袁氏和楊氏是姻親，他更是袁術(shù)的親外甥，但投奔袁氏卻不是好選擇。

    袁術(shù)是他的親舅舅，但袁術(shù)是個紈绔，人品、能力都不如袁紹，肯定不是最后的贏家。

    如果他能向袁紹俯首稱臣，也許還有機會，偏偏袁術(shù)向來不服袁紹，最近更是公然宣稱袁紹是奴婢之子，算是徹底撕破了臉皮。

    相比之下，袁紹成功的機會更大。

    但是，楊彪與袁紹不和，而且矛盾很尖銳。

    此路……不通。

    “退而求其次?！眲f(xié)接著說道：“在勝負未分之前，足下可以效仿令祖，歸隱華山，讀經(jīng)授徒，待天下安定，再出仕不遲?！?/br>
    劉協(xié)笑了笑，又補充了一句。“若是屆時足下年老倦政，讓弟子出仕也是一樣的?！?/br>
    楊修的嘴角抽了抽，想罵人。

    我才二十一歲，你就讓我隱居終老？

    不過仔細想了想，這又并非胡扯。

    如果袁紹、袁術(shù)真的爭執(zhí)不下，天下大亂，太平至少是十年、二十年之后的事，三十年也不是不可能。

    一想到自己的大好青春只能在山中渡過，楊修就想罵人。

    可是除了天子所說的這兩條路，他一時還真想不出更好的選擇。

    這才是最憋屈的地方。

    楊修瞅了一眼嘴角輕挑的劉協(xié)，忍不住反唇相譏。“陛下，恕臣冒昧，陛下的處境似乎比臣更加艱難。若陛下有意歸隱，臣或許可以相伴陛下左右，談經(jīng)論道，聊以解憂?！?/br>
    劉協(xié)眼皮輕抬，瞅了楊修一眼，嘴角笑意更濃。

    “朕即使歸隱，也要等平定天下以后，現(xiàn)在言之過早?！?/br>
    “既然如此，臣愿追隨陛下左右?！?/br>
    話一出口，楊修就后悔了。

    天子分明是故意激他，引他上鉤。

    劉協(xié)沉默不語，楊修心中忐忑，臉色也有些不自然起來，看向劉協(xié)的眼神也多了幾分警惕。

    天子雖然年少，卻很狡猾啊。

    過了良久，劉協(xié)吁了一口氣，緩緩地搖了搖頭?！岸嘀x足下美意，只是征戰(zhàn)不易，其中辛苦，恐非你能承受。你還是回家侍奉令堂，靜候天下太平吧。”

    他笑了笑，拔出長刀?！半抟ゾ毜读??！迸e步向場中走去，朗聲道：“誰來與朕對練？”

    史阿挺身而出。“臣愿意?！?/br>
    劉協(xié)揚刀大笑?！皝響?zhàn)！”

    看著劉協(xié)與史阿戰(zhàn)在一處，楊修松了一口氣的同時莫名失落，心中五味雜陳。

    他來見駕的確是有敷衍之意，但那是他敷衍別人，而不是被別人敷衍。

    他怎么也沒想到，自己會被天子拒絕了。

    什么天子圣明，少年老成，一點也不禮賢下士，更談不上求賢若渴。

    他很想扭頭就走，奈何腳下卻有千斤之重。

    就這么回去，怎么向父親交待，將來又怎么向其他親朋好友解釋？

    說天子有眼無珠，無識人之明，那父親楊彪，還有剛才走路帶風(fēng)的士孫瑞又怎么說？

    還是干脆說，天子覺得我德行淺薄，不能延續(xù)弘農(nóng)楊氏的家風(fēng)，又無救世濟危之策，于時事無補，所以婉拒了我？

    楊修很撓頭，很后悔。

    早知如何，就不該來。

    第十五章 老臣聯(lián)盟

    楊彪回到大營，得知楊修被天子婉拒，多少有些意外。

    但他卻什么也沒說。

    看到楊修那副郁悶的神情，他就知道這個決定是對的。

    楊修的人生太順利了，心高氣傲，目中無人，缺少必要的捶打。

    楊彪隨即求見天子，匯報此行成果。

    對天子的表態(tài)，段煨很感激，明天將派人再送點物資來。

    但是讓他來見駕，卻有些難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