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季凝從來沒有跟一個男人同榻而眠過。 莫說和一個男人睡在一張榻一個被窩里,她和奶姆同臥的記憶,也只停留在極模糊的記憶中。 那個時候,她似乎剛剛記事? 這些都已經(jīng)追溯不得了,眼前的情況才是最最現(xiàn)實的。 季凝窩在床.榻內(nèi)側,聽著簡銘平穩(wěn)的呼吸,她咬著嘴唇動都不敢動。 之前簡銘扯著她倒下去的一幕,猶在她的腦中回旋不去,讓她真真切切地體會到了女子與男子力氣的差距之大。 何況,簡銘還是個舞刀弄槍慣了的,拎她還不跟拎個小雞崽兒似的? 季凝的嘴角抽了抽,已經(jīng)在腦袋里想象,簡銘拎著她,強要對她如何如何的畫面了。 季凝登時打了個哆嗦—— 這幅畫面,可真不美好。 所以,她還是老老實實地窩著吧。 萬一吵醒了簡銘,怕是有她受的。 然而,這么老老實實窩著,就萬事大吉了? 同一張喜被下,兩個人的身體雖然沒有貼在一處,但是簡銘的體溫真真切切地傳遞過來,想要忽視,是絕無可能的事。 季凝的臉被那體溫熏紅了,繼而面龐漲得通紅。 簡銘沒對她如何呢,恐怕她就先要把自己憋死了吧? 小口小口喘著氣,季凝才覺得胸口不滯悶得那么難受了。 可她的心里還是緊張得很。 心臟“咚咚咚”急跳著,季凝在心里暗罵簡銘怎么能就這么睡著了? 放著她一個人在這兒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她真懷念,一個人安眠的日子?。?/br> 又在榻內(nèi)苦挨了好久,季凝感覺外面的月輪已經(jīng)朝著天穹頂挪了去。 夜.色更深了。 已經(jīng)深夜了,應該睡熟了吧?不會被驚醒了吧? 季凝心中盤算著。 她于是又一次壯著膽子,撐起了身體,在淺淡的月光下,打量起了簡銘的睡顏。 大概,一個人一旦平靜下來,尤其睡著了之后,整個人的狀態(tài)都會不一樣吧? 季凝心忖。 此刻,在她的眼中,簡銘與她之前看到的相比,又是一種感覺—— 他的眼睛閉著,眼睫投下了兩團小小的陰影,睫毛還挺長…… 季凝的唇角不由得勾了勾。 她從沒有想象過,一個男人,會有這么長的睫毛。 季凝恍然想到了歆兒長長的睫羽,每一次眨眼的時候,蝶翼一般地輕輕扇著,瞧著就惹人喜愛。 歆兒的樣貌,細細想來,很多方面也都頗像簡銘,難怪被簡銘那般疼愛。 季凝的膽子于是更大了些。 她甚至半坐起身,一張臉垂在簡銘上方尺余高的地方,用目光放肆地描摹簡銘的五官。 季凝不敢說自己對男人的樣貌多么多么了解,但是簡銘的這張臉,她篤定,一定是討女人喜歡的。 特別是,此刻的簡銘,雙眸中的讓人不敢直視的鋒芒,都不見了蹤影,使得他面部的輪廓線條要比之前柔和得多。 若不是那雙凌厲的、自帶殺氣的眼睛,還有這副壯健的身材,簡銘在戰(zhàn)場上,怕是要被他的敵人小瞧吧? 季凝不著邊際地想著。 不過,話說回來,雖然是響當當?shù)摹疤焐窇?zhàn)神”,以她這一日里與簡銘幾次打交道的經(jīng)歷,季凝倒并不覺得簡銘是如何的兇悍可怕,接近不得。 嗯……如此,她是不是可以認為,簡銘待她,還算不錯? 待她不錯啊…… 只是“不錯”? 季凝幽幽地嘆了一口氣,小小聲的。 她驀地想到了之前自己的想法:簡銘這張臉,應該是極討女人喜歡的。 端看過往那些名門閨秀們聚會的時候,談論的最多的,除了幾位正當年的皇子之外,就是簡銘了。 她們嘴上說著“天煞”啊、“粗魯”啊、“克妻”啊什么的,可照季凝這會兒看來,她們說不定心里面喜歡簡銘喜歡得緊,只是拿那種話來堵別人的心,讓別的女子望而卻步呢! 反正,日子過得好不好,誰過誰知道,不是嗎? 現(xiàn)在,是她,而不是別的女子,成為了簡銘的妻子。 這么想著,季凝的心情突然燦爛起來。 她好心情地看著簡銘的睡顏,心頭仿佛有一只歡悅的小鹿,蹦蹦跶跶地跳過。 恐怕,現(xiàn)在不知有多少貴女,正羨慕她羨慕得緊呢! 季凝好心情地輕笑出聲。 之前,她怎么就沒想到這一點呢? 心情一旦好了起來,整個人的狀態(tài)就放松了。 狀態(tài)一放松,那股子遲來的困意,便漸漸地占據(jù)了上風。 季凝又呆看了簡銘一會兒,覺得簡銘的那張英俊的臉,越來越模糊…… 她秀氣地打了個呵欠,身子軟綿綿地窩回了原來的位置。 腦袋里混混沌沌的念頭還沒成形,季凝就稀里糊涂地睡過去了。 夜深如故。 季凝睡過去約莫半刻鐘,睡在外側的簡銘突然睜開了眼睛。 他的雙眸晶亮,眸底釀著幾抹困惑不解,還有幾分意味深長。 他似乎在思索一個問題而不得答案,哪里像是剛剛醒來的人? 聽著枕邊人平緩的呼吸,簡銘不由得微微一笑。 他無聲地坐起,側過身去,看著季凝安睡的模樣。 想象著季凝若是此刻突然醒過來,看到自己竟然就這么看著她,再想到之前不過就是在裝睡,竟然誆騙過了她,不知她會作何感想。簡銘又笑了笑。 若論佯裝的功夫,季凝這個深閨中長大的年輕姑娘,哪里是馳騁沙場十幾年,又見慣了官場中各種嘴臉的簡銘的對手? 簡銘的眸光更深沉了些。 之前那個令他困惑的問題,再次涌上心頭—— 所以,季凝方才,真的只是對他好奇? 而不是對他有所圖謀? 這可與簡銘設想的不同。 正是因為對季凝存著防備之心,簡銘才故意假裝睡過去,騙過季凝的眼睛,好悄悄查視一番,季凝到底想對他、對常勝侯府如何。 豈料,這個姑娘居然就那么傻呆呆地瞧著他的臉,莫名其妙地嘆了一口氣不說,還傻呆呆地對著他的臉癡笑。 簡銘挑了挑眉。 他自知樣貌不錯,也見識過那些世家貴女們癡迷的嘴臉。 其中,甚至還有身份高貴的天潢貴胄。 簡銘以為自己會很反感季凝的癡看。畢竟,他從來自許的是武功、是統(tǒng)兵的能力,而不是像個沒出息的小白臉兒那樣,靠模樣和小意討好吃飯。 但是,季凝的癡迷,卻奇異地并不讓簡銘反感。 哪怕,他心里面對季凝的懷疑、猜測與防備,從沒減少過。 這只能說,人與人之間的緣分,真是微妙。 簡銘并不覺得,以自己的眼力和閱歷,要看清季凝這么個不足兩旬的小姑娘,是多么難的事。 莫非,是他看走了眼了? 簡銘的劍眉擰成了一個疙瘩。 他相信,事情絕不會這么簡單。 夜,靜寂得如平靜無波的湖面。 窗外,連風聲都聽不見了。 簡明的心境,反而無法平靜下去了。 他維持著探究的表情,掃過季凝錦被下玲瓏有致的身體…… 大概是深夜里,人的精神更容易柔軟下來吧? 簡銘看到那玲瓏的嬌.軀,脊背便不自覺地繃緊了。 白日里,季凝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樁樁件件映上心頭。 簡銘無奈地搖了搖頭,克制著自己不再關注季凝纖細卻不失曲線的身材,而是將目光向上逡巡。 季凝閉著眼睛,睡得正酣。 也不知做了什么夢,她的嘴角,在夢中都小小地翹起了一個弧度。 簡銘的眉毛不禁舒展了些。 他還是覺得,季凝還是張大眼睛的時候,最讓人移不開眼去。 目光繼續(xù)上行…… 簡銘最后凝住于季凝的頭頂發(fā)髻上。 這丫頭,還真是稀里糊涂的! 頂著個發(fā)髻睡也就罷了,發(fā)髻上還插.著一支釵。萬一睡迷了翻了身,怕不是要戳進腦袋里? 簡銘無語搖頭。 為了防止自己再傳出“克妻”的名頭去,他只得好脾氣地湊近了些,兩指一探,那支釵便離了季凝的發(fā)髻,落在了簡銘的掌中。 借著幾縷淺淺的月光,簡銘轉了轉手里銀色的釵—— 那確實是一支銀釵。因為主人長期的佩戴,釵骨都被磨損了些。 簡銘是世家出身,見慣了金珠寶玉的好首飾,這樣的一支素銀釵倒是少見。 季瀚的女兒,季瀚嫁入常勝侯府的女兒,竟戴著這樣的首飾,是有意為之,還是…… 簡銘的目光深沉。 不論原因為何,總之常勝侯的夫人,是斷不許戴著這樣的寒酸首飾的! 簡銘心里冷哼。 手一揚,那支素銀釵已經(jīng)脫離了他的手掌,徑直落在了不遠處的梳妝臺上,妝奩盒子的旁邊。 釵身與桌面相觸,“叮”的一聲脆響。 在靜謐的夜.色中飄蕩開來,仿佛漣漪,泛漾在了簡銘的心頭。 簡銘決定養(yǎng)足了精神,明日之事明日琢磨。 但是他最后,還是禁不住多看了季凝一眼。 只這么一眼,簡銘又無語地撇了撇嘴—— 季凝大概是睡得熱了,兩只胳膊伸出了錦被。 因為錦被和寢衣的摩擦之下,寬敞的寢衣袖子被蹭到了靠近肩膀處,使得她的兩只手臂大剌剌地露在外面,皓白如玉晃花了簡銘的眼。 簡銘的手抬了起來,朝前湊了湊,便突然僵在了半路。 以他現(xiàn)在認定的他與季凝的關系,這樣,好嗎? 簡銘又瞟了一眼,季凝眼看著就要半露出來的雪白的膀子,無聲地嘆息—— 剛入了簡家的門,就害了病,似乎不大好吧? 簡銘在心里勸自己,然后小心翼翼地執(zhí)起季凝的兩只手,將它們先后掖進了錦被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