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簡銘去臥房尋季凝, 沒尋到。 問過下人之后,得知季凝在正房中, 簡銘便腳不沾地地奔去了正房。 午后, 院內(nèi)格外地靜寂,只有偶爾的風(fēng)聲掠過。 簡銘揮退了親隨小廝,自顧來到正房門口,忽的制住了腳步。 正房門口亦格外地冷清,不見半個人影。 簡銘微微皺眉—— 身為常勝侯府的當(dāng)家主母, 所處之地竟是這般的冷清,實在不大像樣子! 常勝侯府的當(dāng)家主母, 行動間不應(yīng)該是有大叢大叢的仆人前呼后擁,才對得起她的身份嗎? 簡銘驀然意識到, 自己對季凝的感受, 太過忽略了。 簡銘快步進(jìn)入正房, 入目處,是季凝伏案書寫的身影。 季凝的身旁,只侍立著小桃一個婢女。 簡銘的眉頭蹙得更緊。 闊大的正房, 周遭華麗的布置之下, 襯得季凝的纖細(xì)的身影,越發(fā)地纖弱,纖弱得令人憐惜。 簡銘默默嘆息, 壓下了心底的異樣。 此時小桃已經(jīng)眼尖地看到了簡銘, 慌忙上前行禮問好。 簡銘和顏悅色地免了她的禮, 剛好對上起身迎上前來的季凝。 “自家府里, 就不要那么客套了!”簡銘傾身向前,扶住了斂衽將要欠身的季凝。 季凝的動作一滯,抿唇垂眸,輕輕地說了一句“是”。 她的情緒,似乎比之前好了許多? 簡銘暗自忖度著。 他于是絕口不提之前的事,而是神色如常地在旁邊的椅上坐下,又讓季凝也在對面坐了。 瞥了一眼小桃仍立在季凝的后側(cè),季凝也沒有旁的意思似的,簡銘輕咳一聲,道:“你們夫人忙了這許久,必定口渴了,還不快去奉了茶來?” 小桃聞言一呆,只拿眼睛去瞧季凝。 季凝也是心念微動。 照理,簡銘親至,她合該打發(fā)小桃去奉茶的??墒茄巯?,季凝實在是不想與簡銘?yīng)毺?,有小桃在,他們你之間或許能沖淡許多的尷尬。 可簡銘顯然不這么認(rèn)為,他聰明地不說小桃該給他奉茶,而是讓小桃給“忙了許久”的季凝奉茶。 至少,他的言辭還很溫和,說出的話也讓人覺得體貼而不反感。這么一來,季凝心里便不禁軟了幾分,不忍和他再尷尬下去了。 季凝清楚地感覺到,自己的心已經(jīng)朝著簡銘傾斜了幾分,無奈地默然喟嘆。 遂打發(fā)小桃道:“去給侯爺上茶。” 又囑道:“還有那碟桂花糕,也一并端來?!?/br> 簡銘聽到“桂花糕”三個字,眉峰一挑,知道季凝這是讓端來給自己吃的。 他的舌尖兒上頓覺一股子甜意,嘴角不禁勾了勾。 小桃領(lǐng)命走后,屋內(nèi)又只剩下了季凝和簡銘兩個人。 那種尷尬的感覺,似乎又濃了些。 簡銘決定主動些,總要說些什么,打破眼前尷尬的局面。 他瞄了瞄桌上,季凝之前書寫的紙張:“夫人之前在寫什么?” 季凝也覺尷尬。 之前與簡銘之間發(fā)生的事,讓她獨自面對簡銘的時候,很有些無措。 當(dāng)時的她,在簡銘的質(zhì)問之下,突然看透了些什么,失落沮喪之下只想逃避;然而此刻想來,又覺無味—— 她與他,又不是什么兩情相悅才男婚女嫁的。 說到底,他們之間,還不是利益的結(jié)合? 既然如此,她又何苦作繭自縛呢? 這么一想,季凝的心里覺得好受了些。 而簡銘主動開口,也讓季凝松快許多。 “方才見歆兒躥了個子,衣衫褲子都似短小了,就想著該給歆兒做新衣衫了,便索性把大郎、二郎和三郎的尺寸一并量了,讓針工娘子們?nèi)プ??!奔灸鸬馈?/br> “這種事,打發(fā)下人們?nèi)マk即可?!焙嗐懙?。 你又寫個什么呢? 季凝明白他話中的意思,遲疑了一下,方緩緩道:“張大娘說,府里的規(guī)矩,無論哪房要量尺寸添置新衣,照例都得先把需要做什么衣衫、用什么料子報上來,再由她措置安排?!?/br> 所以,我才攤開了紙,尋思著都需要給孩子們做什么衣衫、用什么料子,寫下來。 簡銘聞言,一股火氣直沖頂門,脫口喝道:“張嬤嬤算是個什么?不過是個下人罷了!她憑什么要求你做這做那?” 季凝心頭一緊,道:“她畢竟是府中的老人,又是內(nèi)管家……” “哼!她算哪門子的管家!不過是她自己給自己封的名頭!”簡銘惱道。 說著,他手向季凝一攤。 季凝初時一愣,接著便會意,將那張寫了一半的紙遞了過去。 簡銘被張婆子惹了一肚子火氣,若非那張紙上的墨跡是季凝所寫,他就要劈手撕個粉碎了。 季凝覺出他神色不善,又見他盯著紙上自己書寫的墨跡,眉頭皺起,季凝于是很有些緊張,生怕他發(fā)作。 “字太丑,入不得侯爺?shù)难??!奔灸f著,頭低了下去。 她在季家不受待見,能識得些字、能書寫已屬不易,而簡銘是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幼承庭訓(xùn),能夠想見得到他必定飽讀詩書,這字嘛,說不定還得過名家的指點,就更不在話下了。 季凝覺得,她寫的那幾個字,在簡銘的眼里,一定是丑得不能更丑了。 簡銘感同身受于季凝低落的情緒,敏銳地覺察到了季凝的自卑之情,寬和地笑了笑,道:“你當(dāng)名門貴家的子弟就善書善寫嗎?多得是連你的字都不如的!” 季凝微詫抬頭,圓了眼睛,似是不肯相信。 簡銘被她眼眸中的懵懂神色所感染,心臟在胸口中飄悠了兩下,一肚子的關(guān)于某世家公子紈绔,字寫得歪歪扭扭,害得他那做高官的老爹被同僚背地里恥笑,還有堂堂的成王殿下,明明沒讀過幾本書,還總是附庸風(fēng)雅等等話頭兒,都忘到了爪哇國去。 一時之間,簡銘的心里,便只存下了季凝的那雙黑亮的瞳子。 “侯、侯爺……”季凝被簡銘盯得失措,紅了臉,輕輕撇開臉去。 簡銘凝著她臉頰上的紅暈,一股子沖動激涌,情不自禁地越過桌面,按住了季凝的手背。 “我信你!”他向季凝道。 手背上,屬于簡銘的溫度透入肌膚,然后便恣意地穿過筋脈、骨髓,徑直入了季凝的心,亦燙了季凝的心。 季凝的心臟,于是不爭氣地“咚咚咚”急跳起來。 簡銘說“我信你”。 季凝知道,他所指的,是之前他們在廂房中生出不愉快的那件事。 簡銘當(dāng)時曾大聲地質(zhì)問她,害得她心生無限的委屈,險些當(dāng)場落淚。 而他現(xiàn)在卻說他信她。 是什么,讓他改變了對她的看法? 季凝突然很討厭自己,在這種時候,生出的理智來。 能得到常勝侯的信任,昭證了自己的清白,這難道不該讓她十分地感念他嗎? 她又理智個什么勁兒? “侯爺,我……”季凝想說點兒什么。 她想問簡銘是什么讓他的想法有所改變,她更想將自己的心事剖白于簡銘,她甚至生出一種欲.望:她想向簡銘傾訴,在這個陌生的常勝侯府中,她曾經(jīng)是多么地害怕!她又是多么地想努力適應(yīng),多么想努力地改變自己與常勝侯府中所有人的關(guān)系! 可是沒等季凝順利地說出什么來,就猛地聽到門口一聲“呀”的驚呼,緊接著是“當(dāng)啷啷”的一陣碎裂脆響。 季凝和簡銘同時扭過頭。 看到小桃的身影的時候,季凝本能地想要縮回手去。 簡銘卻不肯,手掌仍緊扣著季凝的手,害得季凝掙扎不得,只好強忍著赧意,那么撐著。 小桃原是端了熱茶和點心折返回來的。 剛一到門口,她就偏巧看到簡銘正扣著季凝的手,雙目含情脈脈地緊緊盯著季凝的臉。 小桃馬上意識到自己此刻不該出現(xiàn),不該攪了侯爺和夫人的好事。 可她到底還是年輕,心里想著,手上辦事卻不夠牢靠,腳下更是不聽使喚地被自己拌了一下,就將茶壺、茶盞,并一碟桂花糕,都摑在了地上。 意識到自己辦砸了差事,小桃要被嚇?biāo)懒恕?/br> 她顧不得撿拾地上的碎渣,忙不迭跪伏在地請罪。 簡銘盯著地上的碎屑,臉色沉了下來。 季凝見狀,生怕小桃被簡銘責(zé)難,忙起身躬道:“侯爺息怒!小桃一時無意,請侯爺恕罪!” 簡銘這才面色稍緩,目光卻未離開地上的碎屑。 季凝以為他嫌棄,忙命小桃趕快拾掇了。 小桃慌忙收拾。 季凝看她在簡銘的注視之下,雙手都有些顫抖,心中不忍:“小心著些,別扎破了手。” 簡銘則聽得心里不快活。 他怎么覺得,季凝對一個下人,都這么好呢? 就算是親信,犯了錯,該責(zé)罵也得責(zé)罵,怎么反倒還一再叮囑她別扎破了手呢? 季凝見簡銘仍沒收回目光,忖著他的心思,賠笑道:“小桃犯錯,也是妾身平日管教失當(dāng)。妾身定會好好訓(xùn)導(dǎo)她?!?/br> 簡銘聽她檢討起自己了,心里更不舒服,擺了擺手道:“這倒也罷了。只是可惜了一碟子桂花糕!” “???”季凝詫異地看過來,方明白了簡銘究竟為何生氣。 這位侯爺,竟是在可惜那一碟子桂花糕! 季凝不禁莞爾。 再一想到,那桂花糕是自己為簡銘做的,簡銘喜歡那味道,才會覺得可惜,心頭便有甜絲絲的滋味泛過。 “侯爺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