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對牽涉因果的奧術(shù)如此好奇，”帕拉梅德斯先生瞇起眼睛，“你的家鄉(xiāng)沒有這方面的技術(shù)吧?！?/br>
    “小薇告訴我，云海時代一切預(yù)言系法術(shù)都無法運(yùn)用，”少女說，“我很好奇你是否能做到?！?/br>
    “我無法預(yù)測未來，”黑之主點(diǎn)頭，“我只是……觀察現(xiàn)在?！?/br>
    “這是什么意思？”少女警覺的問。

    “理念之間的聯(lián)系?！焙谥骱斓恼f。

    “你該不會說，這個宇宙的本質(zhì)，整個物質(zhì)世界都是什么幺蛾子理念世界的投影吧？”少女笑了起來。

    帕拉梅德斯先生露出驚訝的表情。

    “這話說對了一半，”他說，“怪不得你的家鄉(xiāng)看來技術(shù)先進(jìn)，卻沒能在因果律方面有所建樹?？磥砟銈兊氖澜绫旧硎羌兇馕镔|(zhì)性的?！?/br>
    “回答我的問題，”少女不滿，“理念世界在這里到底存不存在？這個世界都源自于理念世界嗎？”

    一個柏拉圖式的宇宙觀倒也容易理解。

    存在一個異于物質(zhì)世界的理念界，物質(zhì)世界的對象都只是理念世界的投射。比如，理念世界里有“樹”的概念，現(xiàn)實(shí)里就有了許多具體的樹。和理念世界里“完美”的“樹”相比，現(xiàn)實(shí)里的樹總歸有這樣那樣的“不足”。

    “在我們這兒，理念世界的確存在，”黑之主答道，“但并非整個世界源于理念世界?，F(xiàn)實(shí)世界的變化會影響到理念世界，修改理念也會影響現(xiàn)實(shí)?！?/br>
    “能舉個例子嗎？”

    “比方說，椅子的概念。在諸神都未誕生的混沌時期，根本不存在什么椅子的理念?？墒呛髞恚@世界上有了木頭，有了石材，有了種種適合制作椅子的材料，更重要的，是有了需要坐椅子的智慧生物。于是椅子就被制作出來了，椅子的理念也就‘誕生’了。更準(zhǔn)確的說，被我們‘發(fā)現(xiàn)’了?！?/br>
    “聽上去像是把其他概念相加。”

    “椅子的概念和其他概念互有重疊。將‘材料’‘生物’‘坐’等等概念中特定的部分聯(lián)系起來，對我們來說就是椅子的概念。如果世界上所有人都忘記了椅子的存在，椅子徹底從世界上蒸發(fā)，那些和椅子相關(guān)聯(lián)的概念也依舊存在，唯有椅子的概念本身……不敢說是不是徹底消失，反正我們找不著了。”

    “讓我梳理一下，”少女第一次感到了頭疼，“比如，世界上有一段時間是沒有人的，這時候自然也找不著人的概念。后來世界上不知道為啥出現(xiàn)了人，于是你說的那個什么理念世界里就有了人的概念。人需要呼吸，所以和空氣的概念有聯(lián)系；人需要喝水，所以和水的概念有聯(lián)系。人作為一個概念是獨(dú)立的，但是它所涉及其他理念數(shù)不勝數(shù)。”

    “你理解的很快?！焙谥髻澋?。

    “木頭的理念里包括椅子嗎？水的概念里包括人嗎？”

    “有不同的假說，”黑之主說，“我認(rèn)為是蘊(yùn)含的。在我的學(xué)派里，理念是一個整體的一，沒有我們觀察，它就什么也不是。但是，被我們觀察到的所有理念永遠(yuǎn)彼此獨(dú)立，又相互混雜?！?/br>
    “我大致明白了，”少女說，“在這個宇宙，我們可以通過法術(shù)修改理念世界來部分影響現(xiàn)實(shí)。這個所謂的理念世界采用古怪的區(qū)塊鏈系統(tǒng)，每個理念都是一個賬戶，對每個賬戶的修改都會通知到全體?！?/br>
    如果理念是天然的，必然會導(dǎo)向一個創(chuàng)造萬物的神。但要是這種相互決定論的宇宙嘛……

    創(chuàng)世神存不存在還不好說呢。

    “有趣的新名詞，下次一定要給我好好聊那技術(shù)，”黑之主很滿意少女的悟性，“我再舉個例子。我把水的概念和全人類剝離，結(jié)果就是……”

    “全人類都會變成不用喝水的干尸。做不到吧?！?/br>
    “當(dāng)然做不到。概念的剝離和建立很困難。比如，在云海時代，很多法師都想剝離自己和死亡的聯(lián)系來實(shí)現(xiàn)永生，大部分都失敗了，還有的把自己變得不人不鬼的。極少數(shù)‘成功’者陷入了一種不死不活的狀態(tài)，老實(shí)說，我覺得他們還不如死了好。傳統(tǒng)的永生方法又不管用……除了你。”

    黑之主意味深長的看了少女一眼。

    “聽起來沒法逆天而行，”少女遺憾的說。

    “越是有悖常理，行使起來就越難，”黑之主溫和的說，“單純從自己身上剝離一個‘睡眠’之類的概念還是可以的。”

    “聽起來每個單獨(dú)的人都可以視作一個獨(dú)立的概念。”少女陷入沉思。

    “是這樣，”黑之主笑了，“要看一看嗎？”

    “什——”

    “深黑穹頂”的花園消失了。

    少女發(fā)現(xiàn)自己身處片廣袤的星空中。自己就站在無盡的虛空之上。

    ……

    漆黑的夜空，繁星點(diǎn)點(diǎn)。

    “美嗎？”黑之主微笑，“每一顆星星，都是一個活生生的人類?！?/br>
    少女驚嘆。

    星空無邊無際，目之所及，有大有小，有明有暗的眾星閃爍著奇異的光芒，能看到遠(yuǎn)處璀璨的銀河。

    “我們現(xiàn)在在理念世界里嗎？”少女激動的問。

    “是，也不是，”黑之主說，“我們現(xiàn)在只能看到代表具體的人的理念。試著集中你的精神力。以你藍(lán)海級的水準(zhǔn)，輕易就可以在這星海中遨游?！?/br>
    少女把注意力放在不遠(yuǎn)處的一顆星星上。她與那顆星星的距離拉近了，可令她失望的是，那顆“星星”只有她的手掌大小。

    “星星的‘大小’‘亮度’越大越強(qiáng)，代表這個人對世界的影響力也就越大?！焙谥髯吡诉^來。

    “我能感受到這些星辰在彼此牽引?！?/br>
    “影響力越大，能牽引的星星就越多?！?/br>
    少女把目光投向不遠(yuǎn)處的一顆更大的星星。

    “那是一位藍(lán)海初級法師?！焙谥髡f。

    “那……那一個呢？”少女指向遠(yuǎn)處的一顆星星。少女拉近和它的距離，那顆巨星就像真正的恒星一樣散發(fā)著光和熱。

    “是埃里奧斯的‘星河之主’?！焙谥髡f道。

    “那顆星星好像已經(jīng)死了?！鄙倥⒁獾?，代表“星河之主”的星星不遠(yuǎn)處，有一顆白色的巨星，體積比“星河之主”還大，但光芒黯淡，也感受不到絲毫熱量。

    “是過去的傳奇法師吧?！焙谥魉坪酹q豫了一下。

    “先生，您的星星呢？還有您的使徒們的？尼古拉斯議長的？”少女不再糾結(jié)于那顆死亡的星辰。

    “不行，”黑之主斷然拒絕，“我知道你想干什么！這是嚴(yán)肅的學(xué)術(shù)研究，不是實(shí)力排行榜?！?/br>
    “我們這一帶都是法權(quán)國有關(guān)的星星。我看到了。那顆星星體積小傳奇法師一號，可是圍繞著它轉(zhuǎn)的星星卻有很多，我在這都能感受到它的熱量。那是克利夫吧。”

    黑之主扶額。

    “你分明是看到了和‘盡頭之日’形成雙星系統(tǒng)的‘永夜法皇’?！?/br>
    “永夜法皇”的恒星和“盡頭之日”一樣大小，火焰卻不是“盡頭之日”的亮金色，而是詭異的黑紫色。除此以外，兩顆星星幾乎一模一樣。

    會有這種特征的高級法師只有兩位克利夫。

    “我再猜，”少女一副樂在其中的樣子，“這顆星星和‘星河之主’差不多大，但給我的感覺要不穩(wěn)定……不，是年輕些？某個新晉的傳奇法師？還有這邊……”

    “夠了，”黑之主說，“我們看完代表你的星體就回去?！?/br>
    少女感到一股強(qiáng)大無比的精神力裹挾住了自己。她就像大海中的小舟一樣，在黑之主的意志下只能聽從安排。

    “啊……”

    盡管有了心理準(zhǔn)備，少女還是低聲驚呼。

    黑洞。

    如果不是感受到那巨大的引力，少女根本無法覺察那星體的存在。在連光芒都為之?dāng)囁榈牧α肯?，群星為黑洞避讓出一片空間，卻依舊無法完全抵擋它的引力。

    “是……兩個?！鄙倥⒁獾搅?。

    那片空寂的星空中，有兩個幾乎一模一樣，相互牽引著的黑洞。雙方似乎在彼此斗爭，可任何一方都奈何不了對面。

    “是你和‘永恒之血’?！焙谥髌届o的說。

    黑洞對外界施加著引力?？缮倥芨惺艿健亲约褐鲃痈淖儯庠诘囊蚬淖兒茈y影響到黑洞，只會被白白吞噬。

    眾星皆為之退避，星海中最特殊的兩大星體。

    “你現(xiàn)在明白了嗎？”黑之主說，“你和‘永恒之血’的命運(yùn)?！?/br>
    少女有好一會兒沒有說話。

    帕拉梅德斯先生早就知道了，卻什么都沒有說。

    這個男人有自己的盤算。不過，在自己和“永恒之血”的關(guān)系上，他似乎并沒有撒謊。

    “告訴我，”她說，“約翰歌特也是通過cao作這個領(lǐng)域，讓世界遺忘自己的嗎？”

    “你想問什么？”黑之主露出詫異的表情。

    “約翰歌特只是藍(lán)海初級，”少女的聲音低沉，“告訴我，他是怎么做的?！?/br>
    ……

    半晌。

    少女離開了。

    帕拉梅德斯先生獨(dú)自一人在漫無邊際的星空里出神。

    “多少年了……”他自言自語，“我又因?yàn)橐粋€小輩而心亂了。”

    他漫步在虛空中，走近遠(yuǎn)處的一顆恒星，伸出手去。

    這顆恒星比法權(quán)國的幾個傳奇法師加起來體積還大，光芒卻不甚強(qiáng)烈，且正在慢慢的衰弱下去。

    那正是帕拉梅德斯先生自己的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