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一念之間
司馬史點(diǎn)了點(diǎn)頭:“為父就是要告訴王之我的真實(shí)想法,好讓他轉(zhuǎn)告王黃,以便在周方身世之事事發(fā)之后,王黃也好在朝堂之上和我互為呼應(yīng)?!?/br> “魏王最終會如何處置周方?”司馬運(yùn)憂心忡忡,“雖說周方向我隱瞞了真實(shí)身世,不過他幫我不少,也算是救命之恩,且日后對他還多有仰仗之處,父親,不管周方是何許人也,我還是希望他能安然無事,日后大事之時,他可以是我父子二人一大助力?!?/br> “為父心中有數(shù),若非為了日后長遠(yuǎn)計(jì),為父也不會如此費(fèi)盡心機(jī)力保他過關(guān)?!彼抉R史撫須而立,凝神想了半晌才說,“周方此人,足智多謀,且又沉穩(wěn)隱忍,若他真為我所用,可敵十萬大軍。只怕他還真有復(fù)國之心,就麻煩了?!?/br> “倒也無妨,他想復(fù)的國是中山國,又不是魏國,且周方和齊國太子呂唐交好,據(jù)說早年周方還曾在燕國住過一些時日,在燕國也有故交,此人若是運(yùn)用得當(dāng),可堪大用?!彼抉R運(yùn)瞇起眼睛,微微一笑,“原本我一開始也懷疑周方來歷不明,后來收了疑心,和他成了朋友。不成想還意外撿了寶,哈哈,可憐的樂羊養(yǎng)虎為患,如今想要除掉周方已經(jīng)無能為力了。若當(dāng)初他早早知道了周方身世,在樂府只需一副毒藥就可以送周方歸天?!?/br> 司馬史搖了搖頭,臉色凝重:“切莫高興過早,周方是寶還是隱患,眼下還不好說,魏王是殺是留周方,全在魏作一念之間?!?/br> “魏王對魏作頗為器重,父親所言極是?!彼抉R運(yùn)想了一想,“魏王想要調(diào)回魏作,派魏達(dá)前去中山國,我順魏王之意舉薦魏達(dá)前去征戰(zhàn)韓國,以便立功好有封賞,此事也不知是好是壞。結(jié)交了魏達(dá),卻迎回了魏作,魏作對我父子二人,一向提防?!?/br> “是好是壞誰也不好斷定,不論你是否舉薦魏達(dá)出征韓國,魏王一定會調(diào)回魏作派魏達(dá)去中山國。與其無法阻止,不如順勢為之,也好落一個順?biāo)饲??!彼抉R史打了一個哈欠,“事在人為,魏作就未必一定會對周方敵視對我父子二人提防。不過若是魏作執(zhí)意要打壓我父子二人,為父另有辦法讓他坐不安穩(wěn)太子之位??傊瑸榱舜笥?jì),周方我們是保定了!” 王之回到家中,夜色雖深,他卻沒有睡意,來到院中散步,見爺爺書房的燈依然點(diǎn)亮,就推門進(jìn)去。 王黃正在伏案看書,抬頭見王之進(jìn)來,瘦削的臉上泛現(xiàn)一絲凝視的笑意:“之兒還沒有睡下?” “爺爺還在讀書?”王之嗔怪說道,“每日處理那么政事,已經(jīng)夠累了,爺爺還不早點(diǎn)休息,明日還要早朝?!?/br> “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為人謀而不忠乎?與朋友交而不信乎?傳不習(xí)乎?爺爺也要三省吾身才能安然入睡?!狈畔聲?,王黃起身來到王之面前,“剛從外面回去?是去司馬府了?” 年過六旬的王黃雖瘦小但精神卻不錯,在朝堂之上威風(fēng)八面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相國,笑瞇瞇的樣子卻如同一位慈祥的鄰家老人。 王之一曬:“爺爺怎么什么都知道,又被你猜中了?!?/br> “近來關(guān)于周方是中山國太子周東的傳聞傳得滿城風(fēng)雨,爺爺想不知道都難。司馬父子和周方交情頗深,你又和司馬運(yùn)來往密切,去司馬府,司馬史肯定問你爺爺對周方之事是何態(tài)度?” “爺爺神機(jī)妙算,又說對了?!蓖踔诡?,嘿嘿一笑,“我都不用說了,反正爺爺什么都能猜到。” “胡說,爺爺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什么都知道?爺爺也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你且說說?!?/br> “司馬運(yùn)倒是沒說什么,司馬將軍說了不少,他想保下周方……”王之將司馬史的話轉(zhuǎn)述了一遍,“爺爺能不能告訴我你到底對周方是什么想法?” “先說說你的想法?!蓖觞S不動聲色地笑了笑,坐回了座椅上,端起一杯茶水,慢條斯理地喝了一口,“爺爺?shù)挂伎寄?,看你如何在紛亂的局勢之中站好方位?!?/br> “我……我沒什么想法,爺爺說怎樣就是怎樣。爺爺若是沒有態(tài)度,司馬兄是什么立場,我就是什么立場。”王之懶得想太多,也是魏國朝堂的局勢看似平靜實(shí)則一片混亂,各有算盤,他看不透每個人究竟是何想法。 “早晚你要靠自己的腦子來判斷局勢。”王黃敲了敲了自己的腦袋,搖頭一笑,“說難也難,說不難也不難,只要你看透了每一個人和周方是不是有交情有瓜葛有訴求,你就會明白每一個人的立場和傾向。依據(jù)他們的態(tài)度,再決定你的態(tài)度,把自己的真正想法隱藏在最后拋出,就可以保證立于不敗之地了?!?/br> “不明白。”王之搖了搖頭,一臉無奈,“爺爺?shù)膶W(xué)問太高深了,孫兒學(xué)不會。孫兒連察言觀色都不會,何況去揣摩他人的所思所想了,簡直太難了?!?/br> “你這孩子真是不長進(jìn)?!蓖觞S嘆息一聲,起身來到王之身前,敲了他腦袋一下,“你父親離開得早,只留下你一根獨(dú)苗,王家的重任,都壓在你身上了,你若像樂城一樣挑不起樂家的大梁,王家日后就會衰落下去。” “爺爺何出此言?王家有爺爺在,自會春秋永盛?!蓖踔肫鹪缢赖母赣H,不由嘆息一聲,“父親究竟當(dāng)年為何離家出走?” 王之父親王左當(dāng)年風(fēng)華正茂時,突然離家出走,只留下尚在襁褓中的王之,沒有留下只言片語,一走十幾年音訊全無,不知生死,是為王黃平生心中之痛。 王左玉樹臨風(fēng),才華橫溢,才十七歲時就被封為少卿,假以時日位列上卿不在話下,甚至有望接替王黃成為相國。只是不知為何突然拋妻別子不辭而別,讓人唏噓不已。此事之后,王黃足足傷痛了一年之久。 王之自小沒有見過父親,長大后隱約聽說父親離家出走和爺爺有關(guān),爺爺卻從不提及此事。 王黃目光迷離半晌,重重地嘆息一聲:“你父當(dāng)年離家,個中緣由,一時難以說清,也許還是爺爺對他管教太嚴(yán)之故……罷了罷了,萬事莫強(qiáng)求,一切順其自然便是。等爺爺去世之后,王家是春秋永盛還是一蹶不振,也不過是身后事了,多想無用?!?/br> “爺爺不用擔(dān)心,孫兒日后努力長進(jìn)就是了。”王之不忍看著爺爺悲傷失落,忙安慰幾句,又說,“周方之事,爺爺?shù)降资鞘裁聪敕ǎ俊?/br> 王黃含蓄一笑:“爺爺?shù)南敕?,由周方而定?!?/br> “怎么是由周方而定?”王之不明白。 “周方若想爺爺在魏王面前替他美言幾句,他必定會登門來訪,或是請爺爺過去一敘。”王黃一副老神在在的姿態(tài),自得地一笑。 “若他不登門來訪呢?” “若他不登門來訪,他就是有眼無珠,不知魏國朝堂局勢,那他被魏王斬草除根只能怪他自己太笨?!蓖觞S推開了窗戶,夜風(fēng)吹了進(jìn)來,冷氣襲人,“以爺爺對周方的了解,他能夠前來魏國藏身,必有過人之處。又能在樂羊府上住了數(shù)月有余而不暴露,絕非常人。若他不來王府,他就不是周方了?!?/br> “爺爺何出此言?莫非爺爺認(rèn)識周方不成?”王之十分驚奇爺爺?shù)耐茢唷?/br> “爺爺和周方只見過一面,并無深交……”話說一半,忽聽門外有人通報(bào)。 “相國,善信閣派人送來一封書信!” “拿進(jìn)來。”王黃得意地一笑,笑容中有一絲狡黠之色,盡顯俏皮之意。 任誰也不會想到在朝堂之上高高在上讓人仰望的相國,會有如此孩童心性的一面。 下人遞上了一封書信,王之湊過來要看,王黃卻將他推開:“周方寫給爺爺?shù)男牛悴灰础!?/br> 王之無奈一笑:“爺爺和孫兒還要分出彼此遠(yuǎn)近?” 王黃卻不理他,自顧自地看完了書信,順手扔進(jìn)了炭盆之中,他閉目片刻,撫須而笑,過了半晌才嘿嘿一笑:“明日早朝過后,前去善信閣。” “爺爺要去見周方?為何不是周方前來登門拜訪?他也太托大了。他是中山國的亡國太子,不是魏國太子!”王之氣憤不平。 “你可知道周方在信中說了什么?”王黃狡黠地一笑。 王之搖頭。 王黃搖頭晃腦地說道:“信很短,只有寥寥數(shù)語——王相國敬啟:昔有豫讓漆涂身生吞炭,謀刺趙襄子未遂,拔劍擊斬其衣,以示為主復(fù)仇,長嘆‘士為知己者死,女為悅己者容’后自盡。今有中山國亡國太子周東化名周方藏身魏國,既非謀刺又非復(fù)國,而是另有所圖,周某本想登門拜訪,唯恐蜚短流長,故愿掃塌以待,恭候相國大駕,秉燭談心?!?/br> 王之愕然:“周方之信既無誠意又無新意,等于是什么都沒說,爺爺為何還要親自前去善信閣一趟?” 王黃大笑:“知我者,周方也。周方深知爺爺一向好奇,他先是舉了豫讓之事,又自稱并無不軌之心,難不成他藏身魏國就是為了當(dāng)一名糧草商人?如今他身世事發(fā),還能如此淡定從容,爺爺?shù)挂纯矗降子泻我勒淌呛尉有??!?/br> “要來也是他來王府才對?!?/br> “爺爺想通了,若是周方前來王府,反倒惹人非議,爺爺悄悄前去善信閣,可以避人耳目?!蓖觞S像是撿了錢的孩童,樂呵呵地?cái)[了擺手,“不早了,該休息了,明日還要早朝?!?/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