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這里是托林寺，林皓肯定不會覺得此人是佛教的一員。因為這個人的長相看起來，實在是太五大三粗了，完全感受不到哪里透露著智者的氣息。

    讓人心生疑竇的是，這名僧人說話的時候，看不出來嘴在動，而是腹部在微微地鼓起著，然后發(fā)出了各種音節(jié)。

    “大概是這樣吧?！绷逐澣坏鼗卮稹?/br>
    僧人回過頭，定定地看著林皓：“你是我在尋找的人嗎？”

    “大概是吧?！绷逐┛嘈χ卮鸬?。

    “如果是這樣的話，你應該已經在托林寺周圍的氧氣里得到了某種感召。一種咆哮，一種嘶吼，一種置生死于度外的超然精神。那并非是幻覺，而是真真切切存在的東西。”僧人說道。

    林皓淡淡地回憶起之前，自從在托林寺下了車開始，自己的心緒就一直被什么東西牽扯著，一種無形的力量，就像是被卷入了深海之中潛藏著的漩渦，無力掙脫，只能順著水流一圈一圈的打轉，然后被卷入水怪的大嘴里，一路跌跌撞撞，就要徹底灰飛煙滅。

    每回找到機會凝神聚氣，好好思索的時候，就會有一種不祥的預感，總覺得后背隱隱有涼颼颼的冷風吹過，就像被狙擊槍鎖定的梅花鹿一樣。但是，每次他利用特種部隊所教授的反追蹤技巧追蹤對方的時候，卻什么也追尋不到。這種情況出現的次數多了，他就以為是自己過于緊張，神經兮兮了，就不會再多想了。

    “咆哮？我聽不見什么咆哮，但是我一直覺得這個地方……這個地方似乎有什么未知的能量在怒吼著，就像在另一個世界一樣，我們在這里是聽不見的。他一直通過這種方式散發(fā)出體內的無窮無盡的力量，讓人感到十分的不安，膽戰(zhàn)心驚的，特別沒有安全感?！绷逐┚徛卣f出自己的感受。

    “我也感覺到了，所以我十分謹慎地從懸崖上面下到了這里，用這處的石壁來保護著我的后背，避免對方源源不斷地追趕討伐。那股殺氣和怨恨十分的強烈，有時候我都不禁懷疑是不是大雪山深處的厲鬼惡魔被誰放了出來，才能冒著這么大的危險，趕在托林寺撒野，讓正道信徒們全都無計可施。但是你可以放下這顆心，雪山高原這么多年的大廈不會轟然倒塌的，我們還有機會能夠一舉制勝。但是首要的是，你得和我做一樣的事情，把自己潛伏起來，杜門不出，一直到最后的決戰(zhàn)時刻，那個時候，便是絕地反擊的時候了——”

    林皓轉過頭看過去，僧人的頭部離懸崖的距離至多只有幾十厘米而已，更有畫面感的描述是：僧人就像在背著一副巨大的保護罩一樣。

    他的身高至少也有一米八，但是身形十分的瘦削，仿佛沒有rou，只有皮和骨頭一樣，足可見在這樣危險、凄涼的地方進修需要多么大的毅力，又是怎樣的艱難和辛苦。在懸崖對面是空曠的山谷，北風吹得十分起勁，而且沒有特定的風向，一陣陣地亂吹著，常人要是處在這樣的境地，很容易一個走神就掉到懸崖底下了。

    “你在想什么？”僧人問道。

    當他看向林皓的方向的時候，黑灰色的眼球費勁地在眼窩里動了動，林皓馬上就想到了“面容枯槁，風燭殘年”這兩個形容成語。

    “我在思考，歷史悠久的托林寺里，不知道到底埋葬了多少外人不知道的事情？人誕生在這廣袤的世界上，一個人能夠了解的事情，真的是十分的渺小?！痹趶牟筷爜碇埃逐┖苌倌軌蛳肫疬@樣的問題，進行這種人生、哲學思考。這也是因為他們每天都在訓練和執(zhí)行任務中度過，根本沒有時間和精力思考其他的事情，雖然疲憊但是也自足且簡單。因此，在世界上的恐怖分子還有平民百姓的嚴重，他們就是一堆沒有獨立思想的戰(zhàn)爭工具。

    “道可道非常道。”僧人淡淡地說。

    “悟徹尊者，您喚我前來，所為何事？”林皓恭敬地問道。

    大師搖了搖頭：“不是的，尊者在下面，我只是一個在這里看守的弟子而已。就我這樣的慧根和悟性，就算在這里繼續(xù)苦行幾百年，也趕不上師尊的萬分之一?！?/br>
    林皓愣怔了一下，聽了僧人的話便向下望去，懸崖之下什么都沒有，很平坦，沒有這樣能夠供人棲身的地方。在視線范圍里，沒有任何人的存在。

    “不用望了，大師存在于你永遠到達不了的地方?！鄙藬D出了一個十分古怪的笑容。

    “你說的是什么意思？”林皓聽僧人這樣說，感到十分的驚奇，情不自禁地繼續(xù)問下去。

    “你說什么？”僧人笑著反問林皓。

    林皓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所以，我怎么樣才能見到他？”

    僧人說的話越來越高深莫測：“如果你想見他的話，那便將身后的繩子割斷，腳下踩著的木板就會斷裂，然后就可以見到他了?！?/br>
    木板的一段插在懸崖峭壁里面，另外一端依靠著掛在巨樹之上的繩索懸吊著，就像僧人說的一樣，繩索斷了的話，木板便會自然折斷了，那么站在木板上的人就會墜落到懸崖之下，摔個稀巴爛，別說見不見人了，命都沒有了。

    林皓思考了一會，突然想到：“原來如此，悟徹尊者不是一個人，或者說他是不存在的，落入懸崖之下就來到了生命的結尾，人只有在生命走到盡頭的時候，才會如醍醐灌頂般的覺醒，明白世界上的一切是何原理。因此，人們嘴里所說的‘悟徹’，便是去死?！?/br>
    “好！好好好?！彼舆B說了四個“好”字，思路突然打開了，暢通無阻，知道了“斷崖巔是怎么回事。生和死是一對雙生子，很多時候只是一瞬間的事情。在此處，往前走一步，就會迎來死亡，大徹大悟；如果后退了，回到紛擾的凡間俗世，依舊執(zhí)迷不悟?！?/br>
    “好。”僧人也說了一個好字。

    二人再也沒有了對話，無言地在懸崖峭壁之上靜靜佇立著。

    忽然之間，在對面的一片虛空之中，有一群灰色的巖鷹駕云而來，長長地叫吼著，來回飛在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