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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她分派妥當,留守的袁mama才上來請她沐浴更衣。秀英笑道:出去這好二月,只想著mama的手藝了。袁mama陪笑道:是夫人心疼老奴,叫在京里就近看著小茶兒哩。小茶兒頭回生育,是以袁mama有此一說。秀英道:都是當娘的人哩。 袁mama便說些個京中雜聞,傳出來的東宮好名聲兒:娘娘在娘家時,便是事事聰明通透的,萬事明白著哩。說得秀英眉開眼笑,又說:這幾日mama備下茶果,我們回來了,登門的人怕不少。不出幾日,我也要往外處去,還要接珍哥回來哩。袁mama一一應(yīng)了。 秀英梳洗畢,將江州攜來之物一一整理入庫。奉與自家的,都收好。齊同知等托捎的,單放一處。侯府之庫分兩處,一處在前頭與外賬房相連,放幾千貫錢、數(shù)百兩金銀、外間常用之物,以備不時之需。一處在后頭,與秀英正房不遠,乃是一處院落,兩層樓房,又附數(shù)間屋舍,且有地窖,放置珍玩、擺設(shè)、綢緞等等。秀英見這些家業(yè),思初入京時攜的胡椒,一時失笑。 外間洪謙換了衣服,張家兄弟并林辰皆匆忙洗漱畢,張家兄弟又有些兒忙亂,將物事往房兒里一堆,叫兩個帶來的家人守著,齊往外書房來見洪謙。洪謙見他們都識禮,道:京中不比外頭,最不缺權(quán)貴,爾等只管讀書,外頭事,慢慢便曉得了。這幾日且溫書,將書揀起,過幾日,我自有安排。 三人齊聲稱是,洪謙便叫他們一處用飯。吃飯時,因有酒,張守禮兄弟兩個搶來與洪謙斟酒,又順手與林辰滿了一杯,兩個一齊朝洪謙敬酒,張守智又拉林辰一下兒。 洪謙觀他們行動,暗道,這自幼處境于人之成長確也重要。如林辰,父祖雖是秀才,卻未免有些個呆。張氏兄弟父親是知府,想來酒宴見過不少,人又機靈,酒桌兒上便叫人歡喜。人的命,自生來便叫定了一半兒。 用過飯,洪謙不置可否,叫他們且歇息,又說張氏兄弟:你們父親在京中或有故人舊友,也可拜訪一二。京中路途不熟,明日尋了程實,叫他派個人來與你們領(lǐng)路。兄弟兩個應(yīng)了。洪謙又說林辰:你是老安人晚輩,我看你如子侄一般,也休拘束了。 那林辰回房,觀這獨居院落及得得上江州他父親這一房人居住之地,固寬敞,卻也有些兒惴惴。他行李極少,一應(yīng)鋪蓋等皆是洪府與他新置的,一個四十來歲的婆子手腳麻利與他收拾了,笑道:哥兒萬福,夫人吩咐,在這里如在家里一般的,哥兒但有甚要吃的、用的,只管叫我老婆子稟了去。 林辰因來時母親格外叮囑,叫書童兒取了兩陌錢來謝那婆子。婆子推辭一回,也收下了,便笑得真誠,格外道:君侯、夫人人都極好,后院佛堂那位老夫人與哥兒還是舊親,后宅哥兒不好擅入,卻也好略表表心意,那位老夫人心是極善的。 林辰若有所悟,卻也不敢造次,只說:謝過mama了。 那張家兄弟回到住處,張四郎便問張三郎:三哥,如何?張三郎道:你忘了爹囑咐了?多看少說,君侯名聲極好,想不會做甚不好事,又平步青云,既是自家有本事有氣運,也是會做人,你我兄弟只管學(xué)著便罷了。張四郎道:我又沒說個甚!咱明日便去遞帖兒見父親的老師?張三郎道:往那處去前,先稟君侯一聲兒,現(xiàn)住人家里哩。 張四郎道:柱子舊年來過京里,咱是不是朝君侯說一聲兒?張三郎道:自是要說的,只說,爹使他來,也好跑個腿兒。后頭院里那個,也不是尋常打秋風(fēng)的親戚,咱也客氣些兒。張四郎道:哥,你說過了哩。張三郎道:我再說一回,你記牢了。縱是打秋風(fēng)的,也不是打咱的秋風(fēng),侯府與他白眼,咱也休這般。 張四郎道:哥,這府上不是尋常勢利外戚,怎會?張三郎恨恨敲他兄弟一個bào栗子:我不過白囑咐你一回,你當我嘴癢,成不? 張四郎才不說話了。 次日,張氏兄弟向洪謙稟明,洪謙也不攔他們,看他們兄弟除開書童兒,亦攜了幾個仆役,正好挑擔兒送禮,便隨他們?nèi)?,只說:晌午若有人留飯,使人回來說一聲兒,若沒有時,早些回來用飯。 他自家卻使人往各相熟人處投帖,約了拜會時間。又去銷假,又往面圣。 官家與九哥皆喜他回來,官家更顯老相,然也歡喜,聽洪謙說一路看著,沿岸田地有豐收景象,不由道:正好,打了一仗,正缺錢糧哩。洪謙已聽聞此事,笑道:陛下洪福。官家嘆一口氣,卻不接這話頭兒,轉(zhuǎn)問路上風(fēng)物,又贊玉姐:極明事理。洪謙笑道:應(yīng)該的。 次后見九哥,將所攜之物進貢,九哥命拿往后頭給玉姐,自己卻與洪謙大吐苦水:缺錢哩。洪謙笑道:凡國家興旺近百年,總有冗官、有兼并,遇著戰(zhàn)事,缺錢也是常有的。治大國如烹小鮮,殿下,事急,人不可急。九哥道:我曉得。洪謙道:國事總是牽一發(fā)而動全身的,事不難,人難。九哥又點頭:正是正是。洪謙也不曾出甚主意,九哥卻覺心中暢快不少。 因在東宮,規(guī)矩與宮中便有些兒不同,東宮算得這禁宮內(nèi)國中之國,九哥忍不住叫玉姐來見一見洪謙。 洪謙見狀,微翹了唇角兒,因兩宮掌管宮禁一事,秀英也不yù為玉姐生事,總是非節(jié)慶之時也不入宮。九哥叫他父女相見,想是與玉姐兩個夫妻相得,否則便不致想到這個。 玉姐確也過得不錯,因有孕,吃得也好,人也圓潤了。自懷孕以來,洪謙這還是頭回見著她,雖則秀英懷孕了數(shù)回,那是妻子。這回看著玉姐腹兒高高,洪謙一時也傻了,恍惚間憶起秀英懷著玉姐時的景況。 玉姐不好意思起來:爹又怎地?一路日頭曬著,昏了哩? 洪謙聽她這話,便曉得他這閨女還是原來的肚腸。道:昏了也認得你哩。玉姐迎上來,把著他手臂抱住了:那是。也不看是誰個的爹哩。九哥目露羨慕之色,他雖有兩個父親,卻沒一個與他這般模樣兒的。洪謙一手一個兒,將女兒女婿拖進殿里。 玉姐與洪謙說家常事,問金哥如何,問秀英如何,又問素姐如何。又哭一回程老太公與林老安人,叫青柳勸住了。洪謙眼睛往殿里一掃,看這殿里宮女兒,見九哥目光頗正,便也滿意。玉姐卻又說:想叫娘打外頭尋幾個rǔ母來哩。九哥聽了,心中一動,道:是哩,我聽說了,這宮里宮女也并不是全由宮中采來,有些個也是外頭薦的。還是自家尋來的人旋。 洪謙道:容我想來。九哥自cha了話,便又忍不住,復(fù)問洪謙與胡人議和事等,且說:陳熙有功,而胡人恐非誠心議和,遲早卷土重來,真?zhèn)€叫人惆悵。洪謙笑道:這有何難?兵是朝廷的、糧糙是朝廷的,命是他自己的,反不了。九哥道:都這般說。洪謙道:只是你心里憂著?只要打仗,便有人死,也便有人能歷練出來。天下之大,何愁英才?看著便是了。卻并不自薦。昔年北地之行,叫他老實不少。 玉姐有心與洪謙說朝政事,又有九哥在,想一想,只得另尋他途,橫豎她快生了,生這孩子,后便有洗兒、滿月、百日、周歲,見面機會總是有的。洪謙走時,玉姐再三叮囑:千萬記著尋個放心的rǔ母來。洪謙揮一揮手兒:我比你上心! 洪謙回家時,日尚未過午,秀英已等不迭,自往霽南侯府去接珍哥。南所攜方物畢,與太夫人華氏說些個路上見聞。太夫人又與她說京中事:如今慈宮安靜許多,她是個有城府的人,雖比不得東宮聰明,卻盤踞宮中數(shù)十載,東宮將要生了,rǔ母的人選,卻要當心。 秀英道:我也這般想來。 太夫人道:休愁,你有可意的人,也可薦了去,這宮人難道全是一總采擇入宮的不成?也有走門路的,只是少。rǔ母,也可如此辦理。秀英一拍掌道:那卻有人了,玉姐身邊原有自幼伺候的一個人,最是伶俐,因配了人有了孩兒,故在宮外。如今孩兒也生了,也養(yǎng)到將周歲了,她母親現(xiàn)在我家里管廚下事,她男人原是我家舊仆。金哥現(xiàn)讀書,官人說,男兒不好總叫女人伺候著,他那rǔ母現(xiàn)也沒事gān,我看她可憐,留下來與我說話,卻是個可靠人,奶金哥這么大。 太夫人道:那便也夠了。 不一時,洪謙也來了,拜見了太夫人,太夫人眼中含淚道:黑了,瘦了。洪謙尷尬道:凡回來,總要這般說。太夫人看著他別扭樣兒,破涕為笑。又要留飯。 洪謙道:打外頭帶了幾個人回來,不好將他們閃在家里。太夫人便問是何人,洪謙道:是江州知府家正頭娘子生的兩個兒子,并老安人娘家那頭一個孩子。太夫人道:養(yǎng)得熟便養(yǎng),養(yǎng)不熟趁早撒手兒。洪謙笑應(yīng)了。 那珍哥將到周歲,還不會說話,見了爹娘竟有些兒眼生,只管咿咿呀呀,往太夫人身上撲。洪謙伸手兒要拎他襁褓上橫捆的帶子將他提起,手上早挨了太夫人一下兒:胡鬧!招呼著秀英抱了孩子,囑咐一路小心。 到了家里,張家兄弟并林辰皆在,洪謙問幾句張家兄弟事。張嘉瑩昔年考官如今卻是鴻臚寺卿,眼下卻算是個熱灶兒,兄弟兩個極有眼色,看出那家里只是客氣,早早辭了出來。洪謙領(lǐng)著三個并金哥一處吃飯,秀英卻將今日之事想了又想。 待洪謙飯畢,秀英便等不迭與洪謙商議。洪謙聽了,笑道:卻是想到一處去了。小茶兒好伶俐心思,與玉姐又相得,我還說朵兒太悶,恐在那里頭不得用,虧得玉姐機靈,朝她婆婆要了兩個人帶進去。胡氏奶大金哥,雖不多言,卻是個謹慎人兒,正好! 當下秀英便尋袁mama說話,袁mama聽了,心有不舍,卻是主人家吩咐,又想主人家待她們母女亦好,玉姐所出,也該當小茶兒盡力。秀英借登門拜訪之時,與申氏商議,申氏正憂此事,自是贊同。 小茶兒與胡氏原是人家奴仆,主人抬舉,也只有去的道理。胡氏本是無家婦人,有個去處已是萬幸。小茶兒原與玉姐處得好,雖不舍兒子,卻想,早與這主人家捆作一處了,也當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