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妄盯著她片刻，壓在心口沉甸甸的郁氣，驀然消散不少，終于高抬貴手放開了顧笙笙。

    顧笙笙可就不高興了，她抹掉眼角笑出來的淚，有氣無力地指責沈妄：“我給你元宵吃，你還欺負我！”

    沈妄不語，抬起手放在顧笙笙眼前。那只手修長，蒼白，骨節(jié)分明，此時手背上一排圓圓牙印，紅紅的一小圈，像蓋了個戳。

    而且，牙印上沾染了些疑似口水的晶瑩。

    顧笙笙臉頰一紅，眼神四下亂飄，忽忽然急中生智：“元宵都要涼掉了，還不快點吃！”

    那碗元宵擺在桌板上，已經(jīng)不再散發(fā)熱氣。顧笙笙把碗捧給沈妄，要用甜甜糯米黏住沈妄的嘴。

    沈妄垂眸看著碗里浮沉的元宵，輕抬下巴，意思很明顯：喂我。

    顧笙笙道：“你現(xiàn)在眼睛能看見，自己吃?！?/br>
    沈妄就把手上牙印又往她眼前一遞，面無表情：“手疼。”

    “是你先欺負我，我才反擊的。“顧笙笙說得理直氣壯，到底還是接過碗，親自喂沈妄吃元宵。

    乳白色面湯中元宵浮沉。用勺子輕輕攪動，又散發(fā)出一股微薄的熱氣。這元宵也不是什么特別的元宵，超市冰柜里的速凍品。元宵泡得有些松軟了，舀在勺子里不是圓潤飽滿的一顆，半融化似地塌在勺子里。

    吃在口中，面皮仍是糯的，guntang的芝麻餡兒流淌在舌尖，帶著豬油的，頂誘人的香氣。

    沈妄吃了一個，把勺子接過去，也舀起一顆元宵喂到顧笙笙嘴邊。

    顧笙笙小小口地咬了口，雪白元宵上沾染了一點嫣紅口脂，平白生出點香艷味道來。

    顧笙笙也看見了，忽然沮喪地耷拉下腦袋：“你今天第一次來探班，我特地把妝留著給你看的?！?/br>
    “是么？”沈妄尾音上揚：“想讓我看？”

    顧笙笙別開臉：“不是看現(xiàn)在的！”

    她的妝被沈妄揉亂了，樣子肯定很傻。顧笙笙看向車窗，隱約看見車窗上的倒影，清泠泠一雙杏眸，唇紅卻是蹭了不少在臉頰上。

    顧笙笙被自己丑到了，趕緊把臉扭回來，想吃完那顆元宵：“我……”

    顧笙笙傻愣愣地，看著沈妄將染了她唇膏的那顆元宵，咬入口中。

    第55章 吃醋   “那你覺得誰漂亮??？”……

    又下雪了。

    雪花洋洋灑灑從深藍色夜空飄落, 線條流暢奢華的黑色豪車上，很快就覆蓋了一層薄雪。

    顧笙笙臉頰緊貼在車窗上，軟嫩小臉擠得變形, 車窗凝結(jié)霜霧，又被熱氣融化一小片，往下緩緩滾落水珠。

    沈妄看著她道：“窗戶冰, 過來。”

    “不要！登徒子！”顧笙笙整個人緊貼在車窗邊緣，嘀嘀咕咕指責沈妄 。

    沈妄唇角牽動個很小的弧度, 忍住了：“吃你一個元宵罷了?！?/br>
    顧笙笙氣道：“那是一個元宵嗎？！”

    沈妄認真垂詢：“那是什么？”

    “那是……”還真是個元宵。顧笙笙憋了半天，又氣道, “那元宵是我咬過的！”

    沈妄提醒：“你常把咬過的肥rou放在我碗里?！?/br>
    “……那不一樣的！”顧笙笙忿忿地看著他，明知沈妄是在狡辯, 卻不好意思把實話說出來。

    沈妄吃了她嘴上的胭脂。這在話本里，是登徒子才會干的香艷勾當。

    想到那染了一點紅的元宵, 被沈妄咬在口中，咽下。顧笙笙的臉頰就燒得厲害, 心里像被小貓爪子撓了，七上八下。

    車廂里不知何時升起擋板，將后車廂劃成一個封閉的空間。顧笙笙忽然覺得空氣有些不夠用, 又把臉頰貼到車窗上，像只把臉藏在rou墊下, 掩耳盜鈴的奶貓。

    顧笙笙肌膚雪白，黑發(fā)里露出的白嫩耳根和后頸都泛了粉，看著可口極了。沈妄若有所思地盯著她, 也沒說話。

    車廂里一時安靜無聲，這安靜并不尷尬，只是讓人心里長了草似的, 坐立不安。

    半晌，沈妄先開了口：“你的臉冷不冷？”

    “有一點 ?！鳖欝象媳凰嵝?，才覺得半邊臉都凍麻了，慢慢回過頭來。

    她輕輕拍了下臉頰，手指上有一點濕潤，擔心道：“怎么樣，我的粉底沒有化掉吧？”

    顧笙笙貼著窗的半邊臉粉底融了，凍得白里泛粉，跟另外半邊凄艷殘妝形成鮮明對比，唇脂蹭花了一圈，她還雙手捧著臉，很可愛地看著沈妄。

    沈妄也非凡夫俗子，臉色絲毫未變：“沒有，很好?！?/br>
    顧笙笙有點兒高興了，把剛才的事拋到腦后：“那我去卸妝換衣服，再跟你回家吧?！?/br>
    “嗯。”沈妄掏出一方疊得整齊的藍白格手帕，“臉擦……”

    砰地一聲，風雪卷入車廂，顧笙笙已經(jīng)跳下車，腳步輕快地跑向燈火通明的片場。

    沈妄鎮(zhèn)定地收回手帕。

    劇組的休息室上空，爆發(fā)出一陣尖叫：“鬼?。。?！”

    顧笙笙氣鼓鼓地坐在化妝臺前，拿卸妝濕巾不斷地擦拭臉頰。殘妝褪去，露出肌膚雪白細膩的底色，眉如墨畫，眼含秋水，唇是誘人的桃花粉。

    席雪兒和安荷驚魂未定，淚汪汪抱成一團。還是安荷先回過神來：“笙笙你真是，嚇死我了?！?/br>
    顧笙笙幽怨地從鏡子里看她們：“真的有那么丑嗎？”

    兩人互相看對方，安荷言不由衷地道：“不丑不丑?！?/br>
    席雪兒小聲補刀：“是嚇人啊?！?/br>
    顧笙笙憤怒地一砸拳頭：“你們太過分了！沈妄都說我這樣也好看的！”

    席雪兒震驚道：“沈妄又瞎啦？”

    顧笙笙抓起一個粉撲就朝她扔過去。

    雪越下越大，撲簌簌落在車頂。司機詢問道：“雪再落下去路就不好走了。需要打個電話給夫人嗎？”

    “別催?！鄙蛲齻?cè)頭看著暖色的路燈，深邃的眼眸也被鍍上了暖意：“她動作慢?！?/br>
    風雪夜，有一人可等，也是幸事。

    不多時，燈火通明處走出一道窈窕纖細的身影，她披著光，腳步輕快，在雪地上咯吱咯吱踩出兩行小巧腳印。

    沈妄雕塑般的身形動了，打開車門。視線沒了阻隔，才看見顧笙笙身后還跟著兩個女生。

    三人說說笑笑，在看見沈妄時，兩個女生都是一僵。倒是顧笙笙加快腳步，跑了過來。

    顧笙笙裹著黑色羽絨服，臉頰凍得發(fā)紅。沈妄把她羽絨服的拉鏈拉到下巴上，又扣上帽子。

    顧笙笙半張小臉都被埋在領(lǐng)口里，只露出靈動的杏眸。

    她掙扎著把嘴露出來，煞有介事地介紹道：“這是我常跟你提起的雪兒和安荷，是我的好朋友。安荷雪兒，這是沈妄。”

    沈妄視線轉(zhuǎn)向顧笙笙身后。

    席雪兒和安荷像兩只鵪鶉，你推我，我推你。

    顧笙笙快活道：“雪兒，安荷，你們不是嚷嚷著非要來看沈妄嗎？”

    顧笙笙翹著小尾巴，語氣里頗有些洋洋得意。沈妄多好看啊，不怕別人看，走到哪兒都倍有面子。

    我不是我沒有別胡說！兩人心里否認三連，努力撐起微笑向沈妄道：“您，您好……”

    端坐在車上的男人穿著三件套考究西裝，俊美，冷酷，臉上每一道線條都是上帝的杰作。與傳聞唯一相符的，是那獨屬于上位者的懾人氣勢。

    他語氣堪稱溫和，是神祗向凡人的俯就：“笙笙常提起你們。初次見面，沒準備禮物，這兩張名片請收下?！?/br>
    純黑色啞光金屬名片，鍍著沈妄的名字。

    拿著這張名片，可以在沈氏旗下任何一家商場享受vip待遇和折扣。這張名片更深層的含義是，她們得到了沈妄的庇護。

    此時的安荷和席雪兒渾然不知，只是低眉順眼地接過名片，然后就忙不迭地告別了顧笙笙。

    等車子開出了老遠，顧笙笙還在跟沈妄道：“她們兩個今天好反常?！?/br>
    沈妄閉目養(yǎng)神，淡淡道：“不反常，跟電話里一樣。”

    頓了頓，又道：“給你發(fā)電影的是哪一個？”

    顧笙笙一頭霧水：“是雪兒?！?/br>
    沈妄嗯了聲，繼續(xù)閉目養(yǎng)神。

    顧笙笙被他問得心里七上八下的 ，他不會覺得雪兒是個壞朋友吧？顧笙笙努力辯解：“雪兒對我很好的，她幫我懟顧云煙，跟安荷一起幫我練臺詞……”

    顧笙笙絮絮叨叨半天，沈妄終于捏住她后頸，岔開話題：“雪兒是哪個？”

    顧笙笙埋怨道：“你都分不清她們兩個嗎？雪兒是卷發(fā)的?！?/br>
    沈妄回想一下，漫不經(jīng)心道：“哦，漂亮的那個?！?/br>
    顧笙笙慢吞吞哦了聲，道：“你是說安荷不漂亮嗎？”

    沈妄揉捏著顧笙笙后頸，隨口解釋：“她也漂亮，氣質(zhì)更溫柔，兩人站在一起時，不容易被第一眼就注意到?！?/br>
    顧笙笙就坐直了，歪頭看著沈妄道：“你觀察得好認真哦。所以你第一眼就注意到了雪兒嗎？”

    沈妄：“……我沒注意?！?/br>
    顧笙笙道：“可你剛才說了，第一眼先注意到雪兒的?！?/br>
    沈妄深吸口氣：“我只看了一眼。”

    顧笙笙奶聲奶氣：“一眼就能觀察到這么多，你好厲害喲?！?/br>
    沈妄微微瞇起眼，傾身靠近顧笙笙，冷淡的香氣與炙熱呼吸一并送入顧笙笙耳畔，嗓音磁性：“你在吃醋？”

    指腹帶著粗糙薄繭，撫過之處，柔嫩耳垂泛起了淡粉色。

    顧笙笙眼波顫動，呵氣如蘭：“你在轉(zhuǎn)移話題？”

    沈妄：“……”

    他面無表情轉(zhuǎn)向前方，忽然沖司機道：“開快點?！?/br>
    豎起耳朵偷聽的司機一抖，趕緊踩下油門。

    勞斯萊斯飛馳在柏油路上，在雪地里軋出兩道車轍，一路延向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