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實沉吟著，“我雖然不想承認，但我覺得有可能，她確實觀察過梁佐鳴騎車經(jīng)過這個路段?！?/br>
    一陣沉默后，小李提議換個角度來看，于是找到路口的監(jiān)控，這個監(jiān)控縱深比較遠，5點23分，梁佐鳴的自行車經(jīng)過，然后突然向左傾斜，陳實發(fā)現(xiàn)了問題所在，“左拐的瞬間，死者的自行車車頭沒有打彎，這不是死者自己拐的，是有人推的！”

    但這個監(jiān)控清晰程度更加堪憂，林冬雪覺得這不太有說服力。

    “要不做個試驗吧！”陳實提議。

    小李贊同，“去外面掃一輛共享單車，我們到停車場去作試驗?！?/br>
    “行，走吧！”

    來到停車場，小李手持dv機，陳實騎著自行車，林冬雪扮演推手的角色，當陳實經(jīng)過林冬雪身邊時，她猛一推，陳實的車往另一側(cè)偏去，他趕緊用腳撐住。

    反復(fù)做了三次，小李在dv機上檢查視頻，說：“陳哥，你的假說好像沒有說服力，你看，每次推的時候你的車把都會朝另一個方向打。”

    陳實敲打著額頭思考，說：“我們的試驗恐怕不能完美還原現(xiàn)場，因為我有心理準備，冬雪一推，我本能地就會打車把來保持平衡，但是梁佐鳴當時并沒有心理準備?！?/br>
    小李說：“我們總不能找個陌生人來推吧？”

    林冬雪說：“我覺得這是舍本逐末，如果有人推了死者，別說自行車的反饋動作，視頻上肯定會看出來?！?/br>
    “舍本逐末……”陳實念叨著，突然眼前一亮，“對啊，死者尸體就在這兒呢，我們試驗個什么勁??！去驗尸！”

    “這推一下就有痕跡留下？而且還是隔著衣服？”小李不解。

    林冬雪解釋，“痕跡當然是有的，人死之后身體就不會再自我修復(fù)，死前只要稍微強力點的外力作用都會有痕跡，所以尸體身上總是青一塊紫一塊的?！?/br>
    陳實說：“而且算起來今天是第四天，死者的靜脈網(wǎng)已經(jīng)腐爛了，尸僵開始軟化，那種痕跡會非常明顯！”

    三人來到技術(shù)中隊，彭斯玨和一幫法醫(yī)仍在忙著給別墅里的死者驗尸，陳實喊他，彭斯玨帶著口罩走過來，陳實說：“那孩子的尸體可不可以馬上驗？”

    彭斯玨搖頭，“排隊?！?/br>
    “那我們自己去看看好吧？”

    彭斯玨嘆息一聲，叫過來一名技術(shù)警察，讓他帶三人去看尸體。

    來到地下室的停尸房，這里的氣溫讓林冬雪瞬間起了一層雞皮疙瘩，技術(shù)警察用鑰匙打開停尸柜上的一道推拉門，梁佐鳴的尸體帶著冷氣出現(xiàn)在三人眼前，他的臉白得滲人，因為在殯儀館做過尸體美容，被碾爛的肚子也縫合起來了。

    陳實看著尸體皮膚上一道道的痕跡，說：“該死，殯儀館的人為了給他換衣服，全身用熱抹布擦拭過！”

    小李問技術(shù)警察：“能用什么先進手段把之前的痕跡顯現(xiàn)出來嗎？”

    “哈哈，哪有那么容易的事情，尸僵和尸斑一旦被破壞，就是永久性破壞，所以我們接觸尸體的時候要特別小心……你們也別急啊，過兩天要解剖的，說不定有什么發(fā)現(xiàn)?！?/br>
    陳實搖頭，“這尸體解剖意義不大，關(guān)鍵線索全在皮膚上。”

    林冬雪打開手機的照明，檢查尸體的每一寸皮膚，凝著冰花的青白色皮膚上有不少淤青，重重疊加，難以辨認，林冬雪拜托技術(shù)警察將尸體翻個面兒。

    當查看死者后背的時候，林冬雪注意到一個不太一樣的痕跡，說：“覺得這像是手掌的痕跡嗎？”

    小李湊上前看，“像，又不像?！?/br>
    “但這個痕跡在肩胛骨上，假如有人推了他，應(yīng)該就是這個位置?！?/br>
    一直堅持有第三方介入的陳實卻在這時持否定意見，他說：“既然遺體化妝師碰過尸體，這個痕跡就沒有說服力，就算能說服咱們也說服不了法官?！?/br>
    “但視頻里沒有出現(xiàn)很明顯的，有人推梁佐鳴的鏡頭啊？”林冬雪說。

    “視頻未必拍到了！”陳實說，“交通監(jiān)控的幀率是一秒八幀，推人的動作是非?？斓模O(jiān)控可能無法捕捉到！”

    “老陳，你知道你這個假設(shè)意味著什么嗎？意味著這孩子不是月月殺的，而是另一個人謀殺的！”

    “我現(xiàn)在就是這樣想的！”陳實肯定地說。

    第883章 陳實的努力

    小李摩挲著雙臂說：“我們出去說吧，這里冷死了！”

    于是離開停尸房，經(jīng)過一間大會議室的時候，林冬雪看見里面像失火一樣冒出煙，一堆男警官在討論別墅命案的事情，熱情像手中的香煙一樣燃燒著，周笑炮制的這起命案把刑警隊的精銳都占用了。

    林冬雪說：“那么按照你的假設(shè)，這個人是有意為之，還是臨時起意？”

    “都有可能……我覺得我們應(yīng)該看看事件發(fā)生的前后，現(xiàn)場有沒有可疑人員出沒?！?/br>
    “我真不是打擊你，我覺得這太巧了，巧得就像某個法律案例一樣，有個男人在跳樓自殺的中途，樓上有個人對窗外開槍，射中了他的腦袋，結(jié)果自殺成了謀殺。”

    陳實說：“巧合，也是現(xiàn)實的一部分！”

    快到中午了，三人叫了外賣，邊吃邊繼續(xù)看視頻，陳實盯著枯燥的畫面說：“三個人效率可真低，是不是應(yīng)該帶幾份視頻到醫(yī)院，讓曉東幫忙看？”

    “缺德得要死，人家都負傷了，還惦記著這個勞動力！”林冬雪笑道。

    小李說：“曉東昨天還嚷嚷在醫(yī)院呆著無聊，說有什么力所能及的事情他可以幫忙干干?！?/br>
    陳實笑道：“工作使人快樂！”

    案發(fā)時正是下班高峰期，站牌處人頭攢動，看得林冬雪眼都花了，陳實卻看得很認真，眼睛始終不離屏幕，手上用筷子夾著排骨往嘴里送，一塊啃過的排骨被他反復(fù)嚼了五、六次。

    小李則咬著指甲，皺著眉頭，像在破解一段艱澀的密碼。

    林冬雪也強打精神，繼續(xù)看視頻。

    三小時后，林冬雪說：“不行不行，要死了！”她從抽屜里拿出眼藥水，掰開眼皮準備滴，小李大喊：“你拿錯了，那瓶是小賈的滴耳液！”

    林冬雪把小瓶湊到眼前看，上面模模糊糊寫著“真是明”三個字，嗔道：“耍我！”

    小李咯咯地笑，等林冬雪點完，自己也接過給眼睛點了一下，問陳實要不要，陳實說：“我這火眼金睛需要嗎？我們大家說說各自的發(fā)現(xiàn)吧，看看有沒有重合的?！?/br>
    林冬雪掃了一眼手邊的筆記本，道：“非要說可疑人員，我記錄了三個……紅衣服男人、黑帽子男人、壯大漢?！?/br>
    小李說：“我看的是路口的監(jiān)控視頻，可疑人員有一個拎袋大媽，一個紅衣男人，一個黑帽子，這個黑帽子在死者出事的瞬間是離得最近的。”

    陳實問：“你判斷可疑的標準是什么？”

    “他們等了半天卻沒有乘車，而是在案發(fā)之后離開了。”小李說。

    陳實點頭，“來瞧這個！”

    二人湊過去，陳實那個角度的監(jiān)控里，在案發(fā)瞬間，黑帽子男人站在梁佐鳴身邊，他的雙手是插著上衣口袋中的，可是在衣服中間卻出現(xiàn)了一個rou色的象素點，只停留了一幀的時間。

    這一幀是致命的一幀，在下一個八分之一秒，梁佐鳴的車摔向路的左邊，一秒后被車撞上。

    林冬雪受到啟發(fā)，趕緊看自己那邊的監(jiān)控，說：“這個人我懷疑他的原因就是，他雙手一直插在口袋里，離開案發(fā)現(xiàn)場才把手拿出來！”

    “這是小偷的伎倆，插在口袋里的袖子是空的，真正的手藏在衣服里，從拉鏈中央伸出來，瞅準時機猛的一推，因為他站在最前面，所以后面的人根本注意不到……”陳實沉吟著，“我覺得黑帽子是專門干這個的，傳說中的推手！”

    陳實莫名地想到了周天楠的死，他也是被某個神出鬼沒的人從樓上推下來，當然，周天楠和梁佐鳴沒有任何聯(lián)系，這應(yīng)該不是同一個人所為。

    林冬雪說：“這么說月月真的沒殺人！不過我們得找到這個黑帽子才能證明……”瞅了一眼視頻，林冬雪心想，這個可疑的黑帽子肯定又能牽出一堆真相。

    “對我來說，知道月月沒殺人就已經(jīng)足夠了，她是懷著巨大愧疚心理逃走的，我們應(yīng)該通過媒體讓她知道自己的清白，讓她回來！”陳實激動地說。

    小李說：“我倒是認識一個電視臺的人，是我前男友，我挺討厭他的，不過為了月月，我聯(lián)系一下吧！”

    小李到外面打電話了，陳實終于可以長松口氣，道：“太好了，我真得趕緊這個黑帽子，是他讓月月沒有犯錯誤。”

    林冬雪走過來，和陳實擁抱了一下，說：“月月終于可以回來了?！?/br>
    “回來，我非得好好訓(xùn)她一頓！”陳實又生氣又高興地說。

    “還訓(xùn)她？”林冬雪責備道，“她回來當然要好好地安撫她，給她做一桌好吃的！”

    三天后，龍安新聞臺播出一則新聞：“近日，在我市xx路發(fā)生一起車禍，一名騎自行車的初中男生被迎面駛來的公交車撞上，當場喪命。經(jīng)警方不遺余力的排查，在這起看似普通的交通意外中發(fā)現(xiàn)了疑點，現(xiàn)場有一名頭戴黑色圓邊帽的男子，在車禍發(fā)生瞬間推了死者一下，致其摔向馬路對面。龍安市公安局提醒廣大市民出行一定要注意安全，并在此向全市征集該男子的線索，提供線索請撥打屏幕下方的熱線……”

    舊城區(qū)的一家小面館里，人們議論起來，“我去，這年頭什么事情都有！”、“對小孩下手，tm是人嗎？”、“我要知道線索就好了，白掙二十萬?！?、“可拉倒吧，你有那個財運么？再說這種人你敢得罪？”

    陶月月抬起頭，口中的面條不自覺地滑落到碗中，她的眼淚落下來，用臟兮兮的手背抹了一下眼睛，隔著屏幕她也能感覺到，那是陳實的努力，他在傳達一條消息：回來吧，月月！

    打扮得像個假小子的陶月月把碗推開，結(jié)過帳，拎上門邊的麻袋離開了。

    她來到一處人跡罕至的橋洞，臟水里飄著塑料袋和野狗的尸體，一個平頭小男孩正坐在簡陋的帳篷里，用打火機把膠條烤化，認真地粘一輛摔壞的玩具小車，見朋友回來，他開心地說：“月月，你回來啦！瞧我今天在垃圾堆撿到了啥，等我修好給你先玩哦！”

    陶月月把麻袋里的塑料瓶倒出來，說：“二狗，謝謝你這兩天收留我，我可能得回家去了?！?/br>
    “回家？”男孩瞪大眼睛，“什么意思，陳月月，你不是說自己和我一樣是無家可歸的孤兒嗎？”

    “我……我其實有個叔叔，他正在新聞上找我，不過我以后會經(jīng)常來看你的！”

    男孩扔了手上的打火機和玩具小車，站起來質(zhì)問：“憑什么！你不是說要當我的朋友嗎，為什么又要把我扔下！憑什么你有叔叔！”

    “對不起，我騙了你，我其實是離家出走，我現(xiàn)在得回去了，他一定很著急……我會和叔叔商量，送你去一所最好的孤兒院。”

    “不不不，我不要去孤兒院，我只要你！”男孩跺腳吼著。

    陶月月面帶不舍，走了，男孩把牙齒咬得快滲出血了，突然抽出一把刀，從后面刺過來，聽見腳步聲的陶月月趕緊轉(zhuǎn)身，锃亮的刀把她嚇了一跳，但還是立即想起陳實教她的那手，抓住男孩的手腕一折，然后把他推倒在地。

    男孩撒潑般蹬著腿大哭起來，哭聲在橋洞回蕩，好像許多幽靈在陪著他哭。

    陶月月仍然一言不發(fā)地走了。

    男孩感覺整個世界一下子黯淡了，比從前自己孤單一人時還要黯淡無光，不知過了多久，腳步聲傳來，他豎起耳朵，以為陳月月回心轉(zhuǎn)意，但是走進來的卻是一個陌生男人，臉上帶著讓人畏懼的笑容。

    “我聽說這里住過一個女孩子，她去哪了？”男人猙獰地笑著，“我沒什么耐心，你最好說實話！”

    第884章 老師的遺囑

    最后一班地鐵到站。

    陶月月隨著稀稀拉拉的人群離開月臺，臉上是掩飾不住的興奮、忐忑與期待，離家出走的這幾天，她的內(nèi)心一直煎熬著，就像顧憂所說的那樣，一旦殺了人是無法彌補的，梁佐鳴死時的樣子反反復(fù)復(fù)，像強迫思維一樣在她眼前重現(xiàn)。

    直到看到剛才那條新聞，她才真正從愧疚的牢籠中解脫出來，原來梁佐鳴并不是因為她而死，上天給了她機會，梁佐鳴是被另一個人殺死的，不是她！

    離開地鐵站，初夏的街頭很熱鬧，坐地鐵已經(jīng)花掉了她口袋里最后幾枚鋼镚，剩下的那些路走回去就行了。

    她情不自禁地加快腳步，每走一步都距離家、距離陳叔叔更近了。

    終于看見了小區(qū)的燈光，眼淚止不住地沾濕她的雙眼，她用手拭去，這時一個念頭闖進她的心，這會是陷阱嗎，新聞只是為了把她引誘回來的陷阱？

    但她旋即否定了這個想法，陳叔叔不會做這種事情的，他絕對不會利用她的信任。

    穿過馬路，小區(qū)的大門就要到了，那個頭發(fā)日漸稀疏的保案站在門口打著哈欠，和一個賣烤紅薯的大媽正在閑聊，不知道這個天天都會打招呼的保安看見她現(xiàn)在這個樣子，會不會一臉驚訝。

    一輛面包車擋在面前，陶月月沒有多想，從車尾繞開，當她走到馬路中間時，身后的車門嘩啦一聲拉開，突然接近的腳步聲急促而險惡，陶月月不及回頭，一塊沾滿乙醚的手帕就從后面緊緊捂在她的口鼻上，陶月月抬頭，看見一張獰笑的臉，她的雙眼漸漸失焦。

    醒來，陶月月被一團火晃得睜不開眼，她躺在一處沙地上，并沒有遭到束縛，這里是一處僻靜的河灘，遠處大橋上車來車往，像一條發(fā)光的河流，綁架她的男人坐在一堆篝火前面，用一根樹枝撥弄火堆，他的臉既熟悉又陌生。

    麻醉藥的效力還沒有完全褪去，陶月月只能勉強把身體支撐起來，問：“你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