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丫頭都笑。溫蕙哼了一聲，翻身側(cè)躺著，撐著頭：“不許笑！”

    壞丫頭們笑得更厲害了。一個道：“我給她洗漱。”一個道：“我去煮點醒酒湯，別叫她明天頭痛。”笑著各自去了。

    溫蕙哼哼著，閉上眼睛聽著陸睿在外面和銀線說話，也不知道在說什么。

    待到陸睿走了，溫蕙醒酒湯喝了，也洗漱了，人反而清醒了。

    今天正好銀線值夜，睡在她腳踏上。她睡不著，拿腳丫去撥銀線：“哎，哎?！?/br>
    銀線：“……干嘛？”

    溫蕙撒嬌：“你上來嘛，說說話。”

    其實在溫家的時候，沒有那么大規(guī)矩。而且山東人睡炕，從前值夜的時候，她們都是跟溫蕙一起睡炕上的，中間還能隔著一張炕桌。到了陸家規(guī)矩大，這么大一張拔步床，兩層簾子，小房子似的，丫鬟要睡在腳踏上。

    擱在前，溫蕙一叫，銀線也就上去了。

    可現(xiàn)在銀線已經(jīng)不一樣了。她跟著溫蕙來到江南，真的是開闊了眼界，可不像以前那樣混吃等死了。

    這個府里，從陸夫人，到喬mama、楊mama，都是極有規(guī)矩的人。那規(guī)矩不是高聲訓(xùn)斥，不是打手板抽小腿，是身體力行，是做事的章法。

    銀線現(xiàn)在的目標，是將來要做一個體面的管事mama！她可不會再像從前那樣隨隨便便大大咧咧了。

    “有話你就說嘛，我就在這兒呢，又不是聽不見。”她說。

    溫蕙就把臉貼近床沿，壓低了聲音向她請教：“圓房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知道嗎？”

    銀線：“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溫蕙：“……沒事吧？”

    銀錢猛捶了胸口幾下，把那口口水咽下去，悻悻道：“我怎么會知道，我都還沒嫁呢?！?/br>
    她從前在堡里聽過些村人的葷話，大約知道是跟男人尿尿的地方有關(guān)的。雖比溫蕙多懂些，但具體怎么回事，她也并不清楚。

    溫蕙失望：“唉……”

    銀線頓了頓。

    “居然問我，我還想問你呢。”她也憋不住好奇問，“口脂有那么好吃嗎？成日里吃來啃去的?！?/br>
    大丫頭的份例里，胭脂水粉雖然沒有溫蕙的檔次好、種類多，但也是碧玉妝的。銀線偷偷嘗過的，有點甜，但怎么也比不得糖好吃啊。想吃糖，次間的柜子里多得是。

    只這兩個，鎮(zhèn)日里抱在一起互相吃。他兩個在次間里，雖沒丫頭在里面伺候?？捎袝r候位置不好，擋著燭光了，影子都投到窗紙上了，叫人看得臊死了。

    溫蕙嘻嘻一笑：“你不懂?！?/br>
    好吃的哪里是口脂，只唇，是舌，是緊緊摟著她的手臂，是貼得像要融在一起的身體。只銀線雖比她大，卻從沒機會碰過男子呢。她懂什么呀，她哪里知道陸嘉言身上淡淡的香氣有多好聞呢。

    哪有她懂，溫蕙得意。

    銀線：“嘖?！?/br>
    溫蕙蹬鼻子上臉充大人：“這一年兩年你好好看看，府里可有你中意的，你看上哪個跟我說，我就把你嫁過去?！?/br>
    奴婢的婚姻由主人來決定，就像女兒的婚姻由父母決定一樣，是這世界的運行規(guī)則之一。溫蕙有資格說這個話。

    銀線大惱：“說你就說你，怎么扯到我身上！”

    溫蕙：“羞了羞了！”

    銀線氣得蒙住頭。

    溫蕙用腳丫撥她：“你不熱呀？透得過氣來嗎？”

    銀線反踹她，溫蕙飛快縮腳，滾到里面去。過了一會兒，又扒著床沿：“陸嘉言走之前跟你說什么了？我聽著說了好一會子呢?！?/br>
    銀線：“呵?！?/br>
    溫蕙：“喂！”

    銀線：“睡覺。”

    溫蕙：“哼！”腳丫戳戳戳。

    銀線氣死了：“叫明天好好給你配衣裳?！?/br>
    溫蕙：“？”

    銀線：“睡覺！”

    第二日果真給溫蕙“好好”配衣裳了，竟拿了件立領(lǐng)衫子給她。大夏天的！出汗好嗎！

    溫蕙道：“瘋了？穿這個，想熱死我么？”

    落落無措：“銀線jiejie讓的?！?/br>
    溫蕙道：“這都是婦人們才穿的！”

    陸府針線上這回給溫蕙裁夏裝，便有兩件立領(lǐng)衫子。雖那料子十分輕薄透氣，可也是立領(lǐng)的！溫蕙當(dāng)時還納悶，大夏天的，給她裁立領(lǐng)衫作什么，這針線上也不知道怎么想的。

    夏天小姑娘家家連斜襟都不愛穿了，只愛穿對襟，里面配個抹胸，脖子露出來，胸前也可以露一些，多涼快。只有已婚的婦人才會在大夏天的還穿立領(lǐng)的衫子。她嫂子楊氏穿過、她婆婆陸夫人也穿過。

    溫蕙一直覺得，只有有點年紀的婦人才會在夏天穿立領(lǐng)呢。

    落落說：“也不算很熱，挺透氣的，好吧，有點熱，但也能遮遮脖子上的痕跡?！?/br>
    溫蕙莫名，摸上脖子：“什么痕跡？”

    青杏、梅香只別過臉去，銀線看著房梁嘆氣，塞了個靶鏡到她手里。

    溫蕙莫名，舉起靶鏡照了照，愣了——雪白的脖頸上竟像盛開了一朵一朵紅梅似的。

    溫蕙吃驚：“這什么呀？”

    落落道：“蟲子叮得吧？”

    溫蕙想著，不記得被蟲子叮過呀，且也不癢。手下意識地就摸上去，忽然顫了一下，陡然間明白過來了！

    這，這是陸嘉言啃出來的呀！

    溫蕙像被雷劈了一樣，終于明白她嫂子楊氏，怎么總是在夏天穿立領(lǐng)。

    還有她婆婆陸夫人，為什么每次公公宿在上房，第二天她就穿起了立領(lǐng)！

    啊這！這！這——！

    第85章

    碰巧前一日陸正恰宿在了上房,碰巧這一日陸夫人也穿了薄如蟬翼的煙紗立領(lǐng)衫子。

    婆媳兩個都穿了立領(lǐng)衫子，陸夫人自然心中了然，過來人面不改色。溫蕙可是連眼睛都不敢抬了,一眼都不敢往她婆婆那脖子上瞄。

    原來公公婆婆也是會那樣那樣那樣的??！

    小姑娘家家的，被這個遲來的認知,給震麻了天靈蓋。

    看她這個鵪鶉樣，溫夫人頗為無語,只能道：“去吧,去寫字吧。”

    溫蕙行個禮，道了聲“是”，刺溜就去了里面梢間。

    陸夫人無奈地看了看房梁,心想，她媳婦這個不夠沉穩(wěn)，真是個大問題。要怎么才能磨磨她這個性子呢，還得慢慢想。

    晚上陸睿回來了，溫蕙一見著他，就急了：“你怎么光知道叫我穿高領(lǐng)的衫子，自己不知道遮擋一下呢?！?/br>
    男人也有高領(lǐng)衫子的，只陸睿穿的是夏日里常見的交領(lǐng)，并不很能遮擋。脖子上一塊紅斑,露出了一半，正是昨晚溫蕙嘬出來的。

    羞死了！

    陸睿不在乎：“男人家，遮什么。”

    同窗們見到了,不過調(diào)笑一句“難消美人恩”罷了。跟他同班的，三十多歲的也有，他算小的?；径汲捎H了，沒有誰大驚小怪。

    溫蕙忿忿。

    陸睿似笑非笑：“你若不在乎,也可以不遮。”

    溫蕙氣死了，怎么可能不在乎啊，別人看你的眼光都是怪怪的，帶著揶揄的笑。羞都羞死人了！

    可為什么同樣的事，只有女人覺得羞，男人都不覺得羞呢！

    為什么??！氣人！

    只陸睿這天又十分奇怪，竟不大與她親近，好像有心遠著似的。

    溫蕙莫名：“你今天怎么了？”

    陸睿道：“什么怎么了？”

    溫蕙今天又沒醉，怎么樣也說不出來“你怎么還不過來親我”這樣的話，只能哼哼：“沒事?！?/br>
    可是抬眼看到陸睿一雙眼，總好像是含著笑，總好像是什么都明白似的。

    可氣！

    陸睿噙著笑，端起茶盞。

    他一直覺得自己是個自制力很好的人，哪知道昨晚竟有些失控。

    想來這也是因為，溫蕙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原就合禮合法，心里面便松了這一根弦。

    只離圓房的日子也沒多久了，不管到時候岳母能不能過來，真現(xiàn)在便和她做下事來，到底難看。該忍還是得忍。

    他也沒想到這丫頭平時看著天真可愛，真到那等時候，便露出一股天然的媚態(tài)。實是勾人。

    以防萬一，陸睿決定，還是暫時控制著和溫蕙的距離吧。

    每天數(shù)日子就是了。

    只是但凡人與人相處，不管多么相得，總得有一些不能完全磨合的地方。畢竟世間沒有兩片一樣的樹葉，也沒有兩個完全一樣的人。

    何況兩個來自完全不一樣的家庭，接受不一樣的熏陶，卻湊在了一起，注定要一起走完下半輩子的人呢。

    矛盾總會積累，遲早爆發(fā)。

    陸夫人才思考如何磨磨溫蕙的性子，讓她更沉穩(wěn)一些，沒想到過了兩天，溫蕙便踩了她的底線。

    這日陸睿讓劉麥回來傳話，平舟把話傳進內(nèi)院，告知溫蕙陸睿受了同窗的邀，今日里不回家用飯了，溫蕙便自己用了飯。

    夏日里白天長，用完飯?zhí)於歼€亮著。平日里這個時間是小夫妻卿卿我我的時光，今日里陸睿不回來，溫蕙便一個人。她消了會兒食，聽見院子里有響動。原來是燕脂淘氣呢，看溫蕙那根白蠟桿子靠墻立著沒收起來，拿起來耍，結(jié)果把自己絆倒了，裙子刮破了個口子，氣哭了。

    溫蕙出來一看，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