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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權(quán)宦心頭朱砂痣在線閱讀 - 第104節(jié)

第104節(jié)

    霍決沉默很久,才道:“是。我岳母功夫更強,她親自指點過我,我知道的?!?/br>
    什么岳母,人家溫姑娘要是再訂親,就是別人家的岳母了。

    你可是連嫁妝都給人家準(zhǔn)備好了。

    小安心酸,順著他的話說:“就是,定然無事的。那個……要不然我跑一趟?”

    因趙烺現(xiàn)在跟霍決幾不分開,小安十分怕霍決一沖動,要親自去一趟山東。他上次一沖動,可就上了戰(zhàn)場了,還受了傷呢。

    他這哥哥雖然平日里看著極其沉穩(wěn),可他心里壓著好多東西,那些東西隨便哪樣爆發(fā)一下,都不知道他會干出些什么來。

    霍決不置可否。

    霍決的內(nèi)心里,的確十分想親自去一趟山東,確認(rèn)一下月牙兒平安無事。但他清楚地知道難以成行。

    元興帝才剛登基,國無儲君,內(nèi)閣們跟皇帝吵吵好幾回了,皇帝只哼哼唧唧不松口。

    這種情形下,趙烺不可能讓他出去亂跑。

    霍決最終決定,讓康順替他跑一趟。

    小安一直嘟囔,霍決無語,告訴他:“康順老相,看著成熟?!?/br>
    小安這才不嗶嗶了。

    他年輕貌美,的確不適合給霍決去前岳家當(dāng)使者。

    康順就帶人押著箱籠往青州去了。

    山東跟京城離得不遠(yuǎn),騎馬十來天。

    當(dāng)初山東衛(wèi)軍回家,是一路走,一路掃蕩殘兵賊匪,若不是因為這樣耽擱了,但凡早幾日回去,也不至于家家素縞。

    康順很順利就到了青州,一路上也打聽,知道了很多半年前的情況。真是慘,叫他這樣鐵石心腸的人,都嘆息。

    打聽著找到了青州衛(wèi)麾下的溫家堡,見到了溫家的暫代當(dāng)家人溫柏。

    溫柏萬想不到,霍決竟會譴人來。

    他將康順引去見了癱在床上的溫緯。

    溫緯以前也是條大漢,體型跟康順差不多,自癱了,眼見著瘦下來了。

    他是從馬上摔下來,后背著地,一塊尖石頭正正地扎進(jìn)了后腰正中。明明傷不重,自腰以下卻沒了知覺。如今大小便也不能自理了。

    好在兒子們孝順,專門買了兩個男仆伺候他。

    人看著也還算干凈,只身上難免有味道。人也沒精神,這會兒,強打起精神來見了康順。

    “連毅可好?”他問。

    “好?!笨淀樆卮?,“他如今是齊王身前得用的人?!?/br>
    “那就好,他是個聰明孩子,會給自己掙出條路來的?!睖鼐晣@息,又問,“你跟他是?”

    康順答道:“他是我們哥哥,我們都跟著他做事的?!?/br>
    溫緯點點頭,問:“他叫你來,是來看看我們?”

    “有兩個事?!笨淀樀?,“先一個便是我代哥哥看看諸位。京里先前亂來著,我們都不知道山東出了這么大的事,到我出來前才知道。我哥哥十分不放心,只他在王爺跟前脫不開身,才叫我來替他看看。大人,我看咱家里,好像掛著孝?敢問是……?”

    溫緯凹陷的眼窩里便積了淚水:“是孩子們的娘,她戰(zhàn)死了,朝廷給她請了旌表。”

    聽聞不是那個溫姑娘,康順心里先大大地松了一口氣,小心翼翼地道:“大人節(jié)哀。那,咱家姑娘……?”

    溫柏在炕邊站著,說:“她嫁了?!鳖D了頓,又嘆道:“得虧嫁得早……”

    他們后來一直就慶幸,得虧月牙兒早早嫁去了江州。她若是還沒出閣,以她那性子,硬塞都塞不進(jìn)地窖里去。

    娘都戰(zhàn)死了,她還能好活嗎?要么一起死,要么就跟旁的女子似的,被擄走。

    想起來都后怕!虧得嫁得早!

    康順搓搓膝蓋,道:“能問問咱家姑娘嫁到什么人家去了嗎?”

    溫柏看了眼溫緯。溫緯道:“你跟連毅說,她嫁得挺好的,余杭陸家,百年的詩禮之家,書香門第。如今公公在江州做判官。我姑爺已經(jīng)有了功名,是秀才。她小日子簡簡單單,平平安安?!?/br>
    簡簡單單,平平安安。

    康順就心疼起他永平哥來了。

    溫緯還沒說完,他盯著康順,道:“你回去,告訴連毅。我們兩家,已經(jīng)沒關(guān)系了。他如今混得好,我當(dāng)叔叔的替他高興。只叫他別惦記我家妮子了。妮子已經(jīng)嫁了,再不能跟他有瓜葛了。連毅是個明白孩子,你跟他直說就是。”

    康順就更心疼了。

    垂著腦袋半晌,悶聲道:“哥哥叫我來,還有一個事。當(dāng)初為了撈他,咱家里散了不少家財,如今京城的事定下來了,哥哥把手里的東西攏了攏,一點沒留,全部家底都叫我給大人送來了?!?/br>
    他從懷里摸出張紙來,遞給溫緯:“都在這了?!?/br>
    溫緯不認(rèn)識字,溫柏直接伸手接了過去,打開看了一眼,吃驚不?。骸斑@么多?”

    康順道:“我哥哥把自己的家底都搬空了?!?/br>
    他又道:“分作兩份,一份是給家里的,一份……是單獨給姑娘的。哥哥說,當(dāng)初姑娘的嫁妝也為了他都變賣了,如今尚厚嫁,她嫁妝薄了在夫家日子怕不好過,故給她的多一些。望諸位體諒。”

    溫柏道:“嗐?!?/br>
    只是爹還在,他現(xiàn)在雖然算是半個家主,這事還是得聽溫緯的。

    溫緯還沒看單子,直接便點頭:“告訴連毅,他還來的,溫家收下了。以后,誰都不欠誰了?!?/br>
    康順其實覺得,霍決想要的并不僅僅是“不欠”。他道:“那個,以后我們就不回湖廣了,跟著齊王就在京城。大人家里以后若有什么事……”

    “不用?!睖鼐晠s直接道,“我適才說了,誰也不欠誰了。以后,叫連毅好好地活。不用管我們。我家有兒子,丫頭有丈夫。大家,都各活各的就行了。”

    話到這份上,康順就再沒什么能說的了,只能嘆氣。

    溫柏叫溫松招待康順去了客房,他才把清單給溫緯說了:“嚇人哩,竟給了兩千兩銀子!還有好些東西。咱家當(dāng)初,也沒花到兩千兩吧?”

    溫家是從溫緯這一代才脫貧,底子的確薄。且當(dāng)時變賣浮財賣得急,也叫人壓了價,林林總總地,吳秀才事后給算的帳,折算用去了一千多兩銀子。

    溫家統(tǒng)共才四百畝旱田,佃出去,收三成租子,一年才不過一百多兩。再加上家里四個男人的俸祿,加上吃的少許空餉,加上偶爾放些印子錢收利息,也就這樣了。

    小小百戶家,這已經(jīng)是家底了。

    當(dāng)時,除了田地房舍兒媳的嫁妝不能動,能動的浮財都動了,包括月牙的嫁妝,稱得上是傾家蕩產(chǎn)去救霍決了。

    溫柏忍不住嘆了一句:“咱家當(dāng)時要是能有兩千兩銀子,連毅或許就不用受那一刀了,哪怕配個軍……”

    若是那樣,就最好了。刺配到邊疆去也沒什么,本就是軍戶子,說不定,真能靠著軍功翻身。

    只現(xiàn)在說這些,又有什么用。

    霍家的四郎,已經(jīng)完全走上了另一條沒法回頭的路。

    溫柏感嘆完,又道:“連毅這是出息了啊?!?/br>
    這才四五年的光景,一出手就兩千兩銀子了。

    溫緯道:“再出息也跟你無關(guān)。”

    溫柏漲紅臉:“我從沒想沾他。”

    溫緯道:“那你起個誓,以后絕不求著連毅辦事。”

    溫柏氣道:“我能求他啥?我在山東,他在京城!”

    但溫緯依然堅持。

    溫柏氣得賭咒:“黃天在上,我要以后去占連毅便宜,求他辦事,叫我變個大王八,天天吃泥!”

    溫緯嘆了一聲。

    許久,他道:“連毅是跟了貴人了。你霍大伯早說了,霍家全家人的心眼,都長在連毅一個人身上了。他讀書、練武兩手都硬,是個極聰明的孩子。他這樣的人,以后會出頭的?!?/br>
    “只是,月牙兒嫁得好,她現(xiàn)在過得安安穩(wěn)穩(wěn)。咱們家怎么著,都決不能再跟連毅來往了?!?/br>
    “雖離得遠(yuǎn),就怕壞事傳千里,讓月牙兒婆家知道了不高興。你娘……你娘到死也沒有不放心你們,她只不放心月牙兒……”

    溫柏抹抹眼睛,道:“爹,你放心。我明白的。咱不會給月牙兒拖后腿的?!?/br>
    溫緯點點頭,支使他:“你去清點一下東西吧。正說著讓阿松過去呢,趕的正是時候。”

    以前這些事都有吳秀才cao持的。只七月里海盜橫掃過啦,家里的年輕丫頭媳婦甚至不算太老的婆子都失蹤了,吳秀才也失蹤了。不知道生死。

    這些事現(xiàn)在只能溫柏親自去做了。

    等他出去了,溫緯靠著箱子,想到溫夫人臨死前對月牙兒是何其地不放心,渾濁的眼睛里又充滿了眼淚。

    他這一輩子,一直都有一個女人在替他做主。

    前半輩子是老娘,后半輩子是妻子。

    他后來出息了,妻子已經(jīng)成了個腰粗身圓的悍婦,管他也管得嚴(yán),叫他常被人笑話。

    他心里暗搓搓地,也不是沒想過那句“升官發(fā)財死老婆”的名言。

    只當(dāng)她人真的沒了,溫緯并沒有解了嚼子的松快感。

    正相反,他既茫然又惶恐。他過去做的每一個事關(guān)人生、家庭和前程的重大決定,其實都是由妻子來拍板的。哪怕他的意見和她相左,她也不讓步,非得照她的意思來。

    就這樣,一步步地,才有了溫家堡的溫百戶。

    突然她沒了,溫緯不知道以后誰能替他來做主,故而茫然。

    他又想,那回看到那個背影,明明就是她啊。

    胖胖的,腰粗粗,騎著匹馬,利利落落,風(fēng)風(fēng)火火,手里還握著那根紅纓槍。

    明明看著就是她啊,怎么追上去拽住,就不是她呢?怎么高頭大馬就成了騾子?怎么紅纓槍是一根甘蔗?

    她上哪去了?怎么還不回家,他還有好些事要跟她商量才能定下來啊。

    就因為恍惚著,馬蹄踏了個泥坑,他從馬上摔了下來。

    一塊尖石頭扎進(jìn)了后腰。

    第103章

    康順時間趕得好,溫家正剛剛聽說了關(guān)卡撤了,正打算派溫松去江州報喪,還沒出發(fā),他來了。他帶著東西來了。

    溫松幫溫柏收拾東西,楊氏挺著大肚子在一旁看著,十分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