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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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紀(jì)輕輕的,出一趟遠(yuǎn)門歸來,竟生出了老父親般的悲喜交加,多愁善感。 送走了璠璠,他回到了內(nèi)室里,丫鬟們上前伺候他洗漱,換上了寢衣。 溫蕙還在凈房里洗澡,陸睿便取了一部書,倚在床上看起來。 許久,抬起眼,看看凈房,溫蕙竟還沒出來。她現(xiàn)在怎地洗個澡,要這么久? 從前都是很快地洗完,笑盈盈地滾到床里去。 陸睿的視線又落在了書頁上。 翻過一頁,又翻過一頁……忽然,緩緩抬起眼。 目光掃過去,余杭家里的這張拔步床和江州那張一樣大。一個人躺在床上,很空曠。 若沒人在床上等她,便洗完了,也是一個人孤枕難眠。 所以,盡可以慢慢地洗,洗很久也沒關(guān)系。 是嗎? 陸睿合上了書,扔在床邊柜上,打量起這張床。 和江州那一張不一樣。這張床床體下部是雕花欄,抽屜在床頭的側(cè)面。 床里的抽屜都是放些會用到或者私密的東西。譬如沐浴后抹身體的香膏、香露,或者房中秘戲的畫冊。 陸睿等得百無聊賴,隨手拉開那些小抽屜。 從前他們過年才回這里住個半月,并不用到這些。但現(xiàn)在他們搬回老家,要長住了,便用上了。 果然里面都是些零零碎碎女人家用的東西。他那些冊子也不知道收到哪去了,以前在江州,都是放在床下的抽屜里的。 推上那些抽屜,他忽然想起來,床頭還有一個暗格??粗袷堑窕?,手指摳住,拉出來,也是抽屜,很隱蔽。 暗格里放著一只錦盒,拿起來,還挺沉,是什么? 陸睿無聊又好奇,拿出來掀開蓋子,忽然頓住。 溫蕙泡在溫水里閉著眼睛。 她其實還可以泡得更久,但彩云提醒她:“公子還等著呢?!?/br> 溫蕙才“哦”了一聲,起身了。 裹上了寢衣回到了臥室里,陸睿果然還沒睡,靠在床頭擺弄著什么。 “怎地還沒睡。趕路不累呀?”溫蕙道。 陸睿道:“等你?!?/br> 溫蕙放下兩層帳幔:“等我做什么,先睡便是了?!?/br> 一轉(zhuǎn)身,卻見陸睿倚在床頭,手中把玩一件東西——竟是她的東西。 溫蕙雖然在陸睿歸來前才過完十九歲的生辰,但已經(jīng)是熟婦,和陸睿也是老夫老妻了。并不羞,只嗔他:“別亂動我的東西?!?/br> 陸睿問:“哪來的?” 溫蕙道:“婦人的事,你別管?!?/br> 陸睿是聽說過,婦人間會秘密地交流這些,她們不會告訴男人,只告訴女人,口口相傳。 一個悄悄地告訴另一個,女人們便知道,該上哪里去尋來這些。 溫蕙這一套,有暖玉、象牙、香木、純銀、獸骨五種不同材質(zhì),雕工精致,顯然是上品。 她的朋友都在江州,她對余杭這邊并不熟悉,陸睿其實能猜出是誰將婦人間的秘密傳遞給了她。 溫蕙說著,伸手要去拿回。 陸睿抬手躲過,卻趁機(jī)把她拉進(jìn)懷里。 溫蕙撲在他懷中,撐起來:“別鬧,孝期呢?!?/br> 其實也不是嚴(yán)格要整個孝期內(nèi)就不能合房。但陸睿才歸來,才開始守孝,總歸得有些避諱。 陸睿卻道:“知道,我不會亂來。” 翻個身,夫上妻下,低頭吻住。 三百多個日日夜夜,那些思念和寂寞,終有了泄處。 許久,溫蕙閉著眼睛呢喃:“你身上的氣味變了?!?/br> “嗯?!标戭5?,“帶去的香料用完了,大象藏在江北不好尋。我也沒時間動手合香,路上便不怎么熏了。” “明天我給你合。”溫蕙說,“大象藏那個方子,我現(xiàn)在合得很好了,母親都夸過我?!?/br> 陸睿道:“你現(xiàn)在什么都會了?!?/br> 溫蕙笑了笑:“我是你妻子呀?!?/br> 陸睿的心底,忽然因這一句,顫了顫。 床頭立著落地的燈,花苞形狀的燈罩,糊的是薄如蟬翼的桑皮紙。蠟燭的焰光透出來,朦朧柔和。 溫蕙的面孔也朦朧柔和。 她的眼睛和笑容都溫柔,眸子深處,對他還是有依戀。 陸睿俯下身去,埋在她頸間,深深地嗅她的體息。 沒有變化,還是從前的氣味。他十分肯定,感到安心,輕輕地吻她的頸子。 溫蕙的身體顫了顫。 想喊停他,但身體有自己的主張,叫囂著,讓人難耐。 溫蕙閉上眼睛,試圖阻止他:“嘉言,現(xiàn)在……” 陸睿用唇堵住了她要說的,在她耳邊告訴她:“這不算?!?/br> 他手中一直把玩的是暖玉,此時已經(jīng)和手心一個溫度。陸睿將末端的線圈套在手指上,將暖玉送了進(jìn)去。 溫蕙睜開眼睛看了他一眼。 她還是,沒法不愛陸嘉言。 她閉上了眼,接納了。 陸睿沒想到,又不曾真的合房,溫蕙竟能朝口欠。 她以前曾一度困難,怎地現(xiàn)在如此容易了? 他凝視著妻子。 她十九歲了,比起初到他身邊時的青澀稚嫩,如今的她宛如一顆蜜桃,熟透了,欲滴。 他將暖玉投到水火盆里,又起身倒了水給她喝。 再回到床上,溫蕙系好了衣襟,依偎過來,也幫他。 陸睿跟她吻了又吻,看她的眼睛,心底有了些沖動。有些事,本沒必要告訴她,他卻忍不住想讓她知道。 “我在外面每天都想你 。”他說。 溫蕙微笑,親了親他。 “蕙蕙。”他說,“我在外面,沒碰過別人?!?/br> 溫蕙的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詫異。她下意識地問了一句:“為什么?” 她以為,他在外面游歷,會少不了伎子、歌姬甚至女妓的。那些文人們,以此為雅事。 陸睿望著她的眼睛。 因為不想讓你再難過。 因為我沒想到,你會難過成那樣。 “因為太忙,每日里都趕路,想盡可能走更多的地方。”他牽著她的手,懶懶地,“你也該慰藉我一下。” 他說的,溫蕙信。因他的手掌變粗糙了。從前他手指上有筆繭,手心卻保養(yǎng)得很好。如今他回來,手心都有繭了,那是長時間握馬韁才磨出來的。 許久,溫蕙“嗯……”了一聲,溫柔撫慰。 小別自當(dāng)勝新婚。一年的分離,豈止是小別。 帳子中彌散起栗子花的味道。 待清理過,響起了年輕夫妻的喁喁私語,分別許久,自然有許多話說。 溫蕙一直心里有個事,等了一年了,終于可以問他:“會試到底為什么涂了名字?母親說,你的水平,二甲出身肯定是沒問題的,你怎地竟還看不上進(jìn)士出身了?還是有什么別的原因?” “我并沒有看不上進(jìn)士出身。你們曲解了我的意思了?!标戭s說。 “當(dāng)然也有別的原因。當(dāng)時京城很亂,雖然四大倉案算是落定,我只隱隱有不好的感覺??傆X得這時候入仕,不是好時機(jī)?!标戭5溃爸晃乙矝]法跟別人說。朝堂上幾乎半空,空出來多少職位。同進(jìn)士怕是都能立刻授官了,人人都覺得正是好時機(jī)。” “那真是讓你料對了?!睖剞サ?,“就前些天,母親還說,這一屆你避過了,也挺好的。京城的事,讓人怕呢?!?/br> 陸睿卻道:“我這不是料。有充足的考據(jù),再推論,那才是料。我只是一點直覺,碰對了而已。這頂多算運(yùn)氣。” 溫蕙的心,全偏在他身上,道:“那你也是運(yùn)氣好?!?/br> 陸睿笑著摸了摸她的臉,道:“這只是其一,其二則是,我以前其實頗驕狂,只到了今年,才真覺出來自己淺薄,是真的火候不夠?!?/br> “我以前閉門造車,胸中理想是金榜題名,躋身仕林,輔佐君王,經(jīng)世濟(jì)國。聽起來都沒錯,只泛泛,又空又大。落不到實處?!?/br> “自結(jié)識林梓年,我才驚覺自己見識淺薄。世界之大,九州之廣,世道之陰弊曲屈,豈是書上能說得盡的。” “旁的不說,便說青州,說衛(wèi)所和衛(wèi)軍。我也不是第一次去青州了,原以為自己對衛(wèi)軍已經(jīng)頗多了解,結(jié)果這一次去,想問的問題比上一次還多。大哥都叫我問得招架不住了?!?/br> “我發(fā)現(xiàn),有些問題明明就擺在那里,如大哥他們,卻仿佛看不見。又或者是,根本早已經(jīng)習(xí)慣,絲毫不覺得有甚不對。這也不是一個兩個人的情況,這是普遍。再一想衛(wèi)軍有多大的規(guī)模,就令人心憂?!?/br> “我又跑了山西陜西河南,發(fā)現(xiàn)的確如此,這都是多年累積才有的積弊?!?/br> “我說衛(wèi)軍,也只是我心中惦記的事情之一而已。蕙娘,我現(xiàn)在,已有清晰的志向,你想聽聽嗎?”他問。 溫蕙道:“自然。快與我說說,你現(xiàn)在的志向又是什么?” 陸睿道:“我現(xiàn)在想得很清楚了,人之一生短暫,能做的事有限。我這一生,若能做成三件事,或者做成三件中任一件事,這一生便不算白走一遭?!?/br> 溫蕙屏住氣,問:“哪三件?” 陸睿望著床頂許久,輕輕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