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小哥?！彼?，“別來無恙？”

    小安眉開眼笑：“嫂嫂還記得我？”

    溫蕙點頭：“當年，除了四哥，記得比較清楚的就是你了。我還欠著你的錢呢?！?/br>
    小安哈哈大笑，擺手：“如今是一家人了，沒什么欠不欠的了?！?/br>
    他過去坐下，道：“我去了開封，嫂嫂有什么要知道的，可以問我?！?/br>
    溫蕙抬眸，問：“我女兒可好?！?/br>
    “陸大姑娘挺好的，活潑健康，我特意偷偷去看了她一眼才離開開封的?！毙“驳?，“也不瞞嫂嫂，我們監(jiān)察院在陸家放了眼線的。我已經交待了，每個月上報一次陸大姑娘的情況。若有什么特別的情況，就立即上報。用的是信鴿，幾日功夫就能收到。這是最快的?！?/br>
    “多謝你?！睖剞サ?，“我婆母，可好？”

    “她不太好?！毙“驳?，“自陸家給你出殯，她便病了。只也并沒有大夫上門，只是不出門，在家養(yǎng)病?！?/br>
    果然像她想的那樣。

    一個家真正的主人，永遠是男人。在這種大事上，陸夫人其實沒有能力真正做主，也沒有能力阻止。

    她，也是無力的。

    溫蕙把臉別了過去。

    小安端起茶盞，假裝喝茶。待放下茶盞，他問：“我聽家里人說，婚期定在了四月？”

    溫蕙道：“是。”

    那便是兩個月后。實際上，若是尋常人家的正經婚事，兩個月根本不夠。

    但這不是普通的婚事。

    小安直截了當地問：“我瞅著這個日子，是要等陸嘉言金殿傳臚了，嫂嫂才肯嫁？”

    聽說念安和霍連毅是形影不離的兄弟，連康順都比不了。

    溫蕙抬眸：“你們兄弟，說話真是一個風格。”

    小安齜牙一樂。

    猶記得當年溫姑娘多么英姿颯爽，后來聽得稟報，又偷看過她，竟成了個溫良恭儉讓的尋常婦人，頗令他失望。

    可現在看著，那盯著他的眸子，含著微微的怒，依然是當年那個人嘛。

    挺好。

    “我們兄弟做事，一貫都是這樣的風格的。要做的事太多，實沒必要兜圈子浪費時間精力?！毙“驳?，“所以，我剛才說的，嫂嫂說是嗎？”

    溫蕙轉過頭去，只給他一個側臉。

    小安道：“也算是，跟從前告?zhèn)€別，也行。只我希望嫂嫂，自此以后，心里能有我哥哥，別再裝著旁的什么人。”

    溫蕙忍無可忍，轉頭道：“我敬你是叔叔，不表示你可以肆無忌憚。你既喚我一聲嫂嫂，便當知我將是四哥的妻子。沒聽過只敬兄長不敬嫂嫂的。誰家也沒這樣的規(guī)矩?！?/br>
    小安站起來，一揖到底：“是弟弟不對，嫂嫂盡管罵弟弟就是?！?/br>
    他直起身來，長身玉立，一張常常嬉笑怒罵的俊臉竟肅然了起來。

    “我做弟弟的，自然是得敬嫂嫂的，只是，人有遠近親疏。當年雖與嫂嫂有一面之緣，亦記著嫂嫂說過的話?？桑@些年，帶著我血里火里趟過來，帶著我一路走到今天，有今日之權勢地位的，是我哥哥?！?/br>
    “我哥哥如今的地位，是用命掙出來的。他今日的權勢，嫂嫂須得明白，說難聽點，我們兄弟，人鬼避忌，便是王孫公子也無人敢惹的。”

    “這般權勢，從來不是為了成全別人委屈自己的，我早便跟哥哥說，既放不下嫂嫂，我有一百種法子將嫂嫂弄來，送到哥哥身邊的?！?/br>
    “可我哥哥說什么呢？他對我說了四個‘不許’?！?/br>
    小安伸出四根手指頭，一根一根地壓下去。

    “不許動她?！?/br>
    “不許碰她?！?/br>
    “不許傷她。”

    小安把最后一根手指也壓下去。

    “不許讓她知道，我一直在看著她。”

    “我是什么樣的人呢？我也不怕嫂嫂知道?！毙“驳?，“我念安，從來都不是好人的。我這等出身的人，若不踩著旁人的尸骨，怎能爬得上來?！?/br>
    “可哥哥說不許，那便是不許，便是我，也不敢動嫂嫂一根頭發(fā)絲?！?/br>
    “我只能看著哥哥遠遠看著你?！彼溃吧┥┤羰俏?，便會明白我為什么生氣?！?/br>
    溫蕙默默聽完，抬眸凝視他許久。

    “你在我這里唱白臉，說到底，”她明察秋毫，“還是為了給他說好話?！?/br>
    小安也不矯情，坦然承認：“那當然，不然我說我哥壞話？”

    溫蕙道：“坐吧?！?/br>
    小安復又坐下，向溫蕙低頭賠罪：“嫂嫂既看穿了我，還請別生氣了。”

    “我不生氣。”溫蕙平靜道，“只以后是一家人，叔叔還請別拿這些話術來對我。我不是個聰明的人，沒有你們兄弟這般多的心眼。次數多了，容易傷?！?/br>
    小安抬頭看了她一眼。

    她說自己不是聰明的人，可小安覺得，她也絕不是不聰明的人。

    他再次低頭：“嫂嫂說的是，都是我自作聰明。我回頭就去哥哥那里領罰去?！?/br>
    溫蕙不置可否。她停了片刻，問：“陸府里的眼線，以前是盯著我的嗎？”

    “是?！毙“驳?，“每個月讓她匯報一次。哥哥看嫂嫂日子美滿，便放心了?！?/br>
    溫蕙出神了一會兒，看了眼小安：“我記得你當年就是個好管閑事的人?！?/br>
    小安一笑。

    模樣十分風流動人，宛然一個倜儻公子。卻和霍決一樣，都是身體殘缺之人。

    溫蕙又道：“康順看著人憨憨的，也和你一樣，跑到我這里一通說?！?/br>
    小安道：“嫂嫂還說自己不聰明？”

    溫蕙道：“我不喜歡跟人用心眼子，覺得心累。既是一家人，有話還是直接說的痛快?！?/br>
    “是?！毙“补郧?，“我以后不跟嫂嫂耍這小聰明。”

    “霍家沒有旁的人了，知道四哥身邊有你們這樣的兄弟，我替他歡喜的?！睖剞サ?，“叔叔們的心情，我能明白。也請叔叔們不要多慮，我既然答應了四哥嫁給他，便不會瞻前顧后，首尾兩端。做人，總該是言而有信的?！?/br>
    小安正要說話，目光忽然投向門口。

    溫蕙轉頭看去，霍決站在那里。

    霍決進門便聽到了溫蕙的話。

    溫蕙說，會跟他好好過日子。

    因為，做人，得言而有信。

    第163章

    人,就是這么的貪心。

    起初，想著能留下她就行了。

    后來，將她擁在懷里,告訴自己,她不愛他沒關系,她肯做他的妻子就行。

    可此時,她清楚表示了，會跟他好好過日子，霍決卻有一種苦澀難言。

    他知道,溫蕙再不會有“連毅哥哥快來把月牙兒娶走吧”的期盼了。

    她只是平靜地接受了她無法違抗的一切，力求在無法改變的境況下，把陸家撈出來。

    如此,她的“犧牲”也算有意義。

    “哥！”小安喚了聲，給他讓出了位置。

    霍決過去坐下：“回來了？”

    “一回來就先去宮里見過了陛下。”小安笑嘻嘻地說,“回來趕緊來拜見嫂嫂。行了，你們說話吧,我回去歇著了,累死了。”

    小安走了,霍決問：“他跟你說什么了？”

    溫蕙道：“說你的好話。”

    霍決道：“他鬼心眼多,不管說什么,你不愛聽,就不用理他?！?/br>
    溫蕙道：“他心里全是你?！?/br>
    “是?！被魶Q道,“十一二年了,一直做兄弟，一路趟過來的?！?/br>
    真奇妙，小安剛才也是用了一個“趟”字。

    什么樣的情況才能用“趟”呢？

    平坦大路，走就行了。路有荊棘,逆水而行，才得趟。

    一路并肩至今，不是親兄弟也勝過親兄弟了。

    溫蕙問：“康順和念安，還是康順年紀大些吧？”

    霍決道：“康順實際上比我還大兩歲。但我們排行，不論年紀?！?/br>
    溫蕙點點頭：“那便康順是二叔，念安是三叔吧。”

    霍決喜歡聽溫蕙這么喚康順和小安，神情柔和了起來：“好，就這么排吧?！?/br>
    溫蕙問：“府里是不分內外院嗎？”

    “他們都是凈過身的?！被魶Q沉吟，“你若介意，以后讓他們注意些?！?/br>
    溫蕙道：“倒不必，后宮都入得，沒得到我這里，反倒講究起來。我原就是想知道你是不是在意，才問的?！?/br>
    霍決看她：“月牙兒，和我們相處，是與和常人，有許多不同的?！?/br>
    “我知道?！睖剞c頭，“我會適應。”

    她很平靜，也很認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