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jié)
應(yīng)天府尹察覺有戲,眼睛一亮,“此話怎講?” “那丫頭身上遍布傷痕,老奴從來沒見過這么慘的呀!” 圍觀的群眾又熱鬧起來,調(diào)子卻是又變了,“天啊,沒想到顧言有這嗜好!” “都說太監(jiān)的性子最是古怪了,還愛折磨人…” “噓小聲點,這屋里還有別的太監(jiān)呢…” 應(yīng)天府尹激動地站起身子,“我既為官,為民伸冤也是我的本分!我會上書陛下,為齊小公子伸冤......” ”等等!”一聲洪亮的喊話響徹大堂。 應(yīng)天府尹一抬頭,“顧青宇!你來做什么!” 顧青宇沒在堂上看見江霏微,心里瞬間擰緊了,他鎮(zhèn)下心來,對著應(yīng)天府尹行了官禮,“我聽聞齊小公子身亡,特請了王仵作前來驗尸!” 第9章 銀子 把那丫頭找出來。 這王仵作雖不是什么顯貴官宦,卻是出了名的奉公守法,他體恤民情、不畏權(quán)貴,為官三十年,破冤案千件,可是面見過圣上的! 最關(guān)鍵的是圣上允許他,只要有任何冤假錯案,他都可以幫忙查驗! 王仵作何等清高人物,只會幫助貧寒百姓。官宦大族牽連什么案子,他都是不屑出手的。更何況為了顧言這樣的閹人出頭?! 這顧青宇最是痛恨太監(jiān),怎么會幫著顧言! 可王仵作的面子還是要給,應(yīng)天府尹滿面堆笑走到王仵作面前,“王先生,不過是一樁自縊的案子,怎么還勞動您出來?” 王仵作素聞新上任的應(yīng)天府尹是南京鎮(zhèn)守太監(jiān)顧慎的走狗,他很是不屑地回敬道,“人命關(guān)天,老夫難道還看不得?” 應(yīng)天府尹的臉色瞬間有些不好看,“王先生,朝廷體諒你年歲漸長,這才讓您體面辭了官,頤養(yǎng)天年。你可別又犯了錯,把好端端的案子弄成了冤案啊?!?/br> 顧青宇冷笑一聲,“王先生只誤判一樁命案,且及時糾正錯誤,就自請辭官,精進學(xué)問。大人莫非信不過先帝的眼光?” 圍觀的百姓都竊竊私語起來,“府尹大人怎么不太樂意讓人家查的樣子......” “哎,說不定這其中真有貓膩,要不王大人怎么會來呢!” “就是,哎,聽說這位和顧鎮(zhèn)守也走得近……” 應(yīng)天府尹咬咬牙,整顧言可以,可自己面上的名聲可不能毀了!他動了動嘴唇,還未發(fā)話,王仵作已徑直往齊小公子的尸首走去。 應(yīng)天府尹支支吾吾地,“王先生,你也太沒規(guī)矩了,本官還未發(fā)話......”卻并未作出什么實質(zhì)性的阻攔。 王仵作蹲下身子,仔細(xì)查驗過齊小公子的尸首,又細(xì)細(xì)看過他手臂上的傷痕,自信發(fā)話,“齊小公子并非自縊而死!” 滿堂人的面色頓時變了。 應(yīng)天府尹本想阻止王仵作繼續(xù)說,卻被顧青宇一個眼神掃了回去……這潭渾水自己不能瞎摻著了!顧慎自己負(fù)責(zé)吧! “自縊而亡者,顏面青紫、舌骨骨折、舌尖外露。而觀齊小公子面相,明顯是被害后才吊在梁上。更何況他身上還有與人爭斗造成的傷痕。” 王仵作頗為不屑的看了眼應(yīng)天府尹,“這般粗陋的法子,應(yīng)天府竟無人查驗出?” 應(yīng)天府尹嘿嘿笑了笑,說著些什么下面人辦事不力的場面話。 齊府的小廝見形式不妙,掙扎辯解道:“咱們小主子知道自己再不能寫字,悲憤難抑,奴才們怕他傷了自己,這才起了沖突,帶了傷!” 王仵作看他這架勢,就知道這是樁攪著權(quán)勢的難案,他只把真相說出來即可,“還有他右臂上的傷,是受了兩次傷,而且應(yīng)該是兩個不同的人所為。” “第一次的傷,只是傷及皮rou、不涉根骨,下手的人是個老手,分寸拿捏得極好。而這第二個下手的不過是隨意拿了把刀劃傷了這位公子的手臂,下手無力、刀法粗糙,是個外行?!?/br> 王仵作看著鴉雀無聲的齊家人,冷聲道:“這兩人相比,一個像劍客,一個像屠夫。這樣敷衍,可瞞不住老夫的眼睛。” “如此說來,咱家是不是就清白了?” 王仵作聞聲,轉(zhuǎn)身往外看去。 圍觀的百姓們讓出一條道來,顧言帶著隨從信步走進了大堂。 他打量了一眼,微微皺眉,對顧恭吩咐道:“把那丫頭找出來?!?/br> 王仵作見說話的人面上無須,一身織金曳撒,是宮里的款式……他的臉色簡直跟霜打的茄子一樣,自己居然給一個閹人證明了清白! 顧言倒是樂呵呵行了個禮,“多謝先生夸我像劍客。” 王仵作的臉?biāo)查g更黑了,“你!你個無恥的閹豎!” 他氣不過,又轉(zhuǎn)過頭狠狠瞪了一眼顧青宇,“你居然騙著我給閹人當(dāng)走狗!虧你平日自詡文官清流!” 顧青宇是有口難辨,自己和江霏微私下見面的事情,顧言完全知曉,況且今日江霏微也蒙難,自己豈能不管! 但轉(zhuǎn)念一想,為了自己的甥女,這些事算什么! 這時,帶著些稚嫩的聲音從后間響起,“王大人,事實就是事實,與被誣陷的人是誰無關(guān)。” 王仵作順著聲音看過去,是一個半大的丫頭,滿臉淚痕,頭發(fā)也亂了。他想反駁些什么,又覺得霏微說得有幾分道理。 江霏微對著王仵作行了一禮,“府尹大人見民女身上有些傷,就說這些全是顧言公公所做。大人,你是斷案老手,還請您看看,我身上的傷痕是近日的新傷,還是舊傷?” 顧青宇連忙上前拉住她,“別!你一個女孩......” “圍觀的人這么多,若是人人都不明真相,胡亂說上一句,那民女豈不是冤死了?還請大人幫幫民女。” 王仵作看見她傷橫累累的胳膊,又見她瘦弱不堪、面色蒼白,知曉她平日定時不好過的,“老夫以自己的名聲發(fā)誓,這位小姑娘的傷口,的確是陳年的舊傷了,不是近日產(chǎn)生的?!?/br> 湊熱鬧的百姓有不少受過王仵作的恩惠,有些膽子大的,替顧言打報不平起來。 “就是!王大人從不說假話的!” “我聽說那齊大人和咱們那位顧大人關(guān)系匪淺,這位小顧大人怕是惹著他了......” 正在這時,外面忽然傳來了一陣喧鬧。應(yīng)天府尹連拍了三下驚堂木,“外面在鬧什么!” 差役連忙跑出去打探,不一會就興沖沖跑回來給應(yīng)天府尹說:“聽說是咱們普通百姓都不用納貢了!” 顧言看著應(yīng)天府尹迷茫的樣子,這才像想起什么一樣,笑著說道:“哎,剛剛咱家忘說了。昨日咱家夜有所夢,菩薩給咱家指明了郊外一處宅院,咱家今兒一早就跑去看了,那地方堆的可全是銀子??!” 他看著應(yīng)天府尹逐漸扭曲的表情,溫潤的笑里藏了幾分幸災(zāi)樂禍,“咱家派人一點,正巧和納貢所需的銀子對得上,想來是上蒼憐惜應(yīng)天這兩年遭災(zāi),派了銀子下來吧?!?/br> 應(yīng)天府尹支撐不住,跪在了地上。 什么上天派的銀子!那可是顧慎的院子,是顧慎一黨藏銀子的地方!竟然被顧言找見了! 他看著顧言氣定神閑的樣子,只覺得一口血差點吐出來,怪不得這幾日齊小公子的事情,顧言一直沒有反擊,原來是為了分散顧慎和自己的注意力! 這些銀子來路不正,偏偏顧言給尋著了,他打著皇上的旗號,誰敢攔他! 事情已成定局,顧言看了眼話都說不出來的應(yīng)天府尹,只覺得神清氣爽。 顧恭也送了口氣,恭敬對江霏微說道:“讓姑娘受苦了?!?/br> 江霏微搖搖頭,“沒事的??煞褡屛液皖櫞笕苏f幾句話?” 顧青宇突然出現(xiàn),應(yīng)該是顧言知道了些什么...... 顧恭有些猶豫,卻聽見背后傳來顧言的聲音,“請顧大人到府上做客。” 顧恭得了令,便將顧青宇和江霏微安排在了一輛車上。 兩人上了馬車,顧青宇連忙問道:“有沒有傷到哪里?” 江霏微搖搖頭,“沒事的,舅舅別擔(dān)心。倒是舅舅今日怎么來了?” 顧青宇有些懊惱地?fù)蠐项^,“哎,咱們之前偷偷見面的事情,那顧言一早就知道!” “他拿你做要挾,讓我去請了王仵作拖延時間,他去把顧慎的私庫給搗了,竟有百萬兩現(xiàn)銀!”說到這,顧青宇面露欣慰,“能把顧慎這些年貪走的銀子都搶了來,再好不過了!百姓今年至少能好過些!” “嗯,只是怕于舅舅名聲不好…咳咳?!?/br> 顧青宇見她這般懂事,心理只覺得酸楚萬分。 她想必是從小吃了太多苦頭,現(xiàn)在才什么都只知道自己扛,“沒關(guān)系,我馬上就要調(diào)回京城了。倒是你,以后不可這般莽撞,就算不讓王仵作來驗?zāi)愕膫?,我也能還你一個清白。” 他見江霏微一臉不在乎,只當(dāng)她年紀(jì)小,不知其中輕重,再次勸誡道:“那顧言的名聲本就不好,也不差這一樁事,何苦為了他做犧牲,你以后可是要嫁人的!萬一這事夫家知道了,可如何是好?” 江霏微一個現(xiàn)代人哪里在乎這些?不就是被看了個胳膊嗎,“我不在意,若是我夫君在意,我不嫁就是了?!?/br> 她說了真心話,“咳咳...與其靠粉飾和隱瞞,我不如找一位真正接受我的夫君?!?/br> 顧青宇差點被她哄了進去,“不行!以后定不可再這樣了!” 江霏微這才感受到古代人的思維是多么封建。 她勉強應(yīng)付了這個話題,已是十分疲倦。顧青宇見她眼皮子都耷拉了,就讓她靠著車歇息一會。 顧青宇見她蒼白的倦容,身上都沒有幾兩rou……又想到江霏微身上那些傷痕,堂堂七尺男兒,竟忍不住紅了眼眶。 他已經(jīng)修書給江侯爺了,一定要讓張迪不得好死! 不過現(xiàn)在最重要的是,怎么辦把江霏微從顧言手里搶回來! 第10章 交易 等回了京,什么都會好的。…… 顧言不知道顧青宇此刻的柔腸萬分,他細(xì)細(xì)看著手里的紙,上面詳細(xì)記錄了堂上發(fā)生的事情。 顧恭嘖嘖稱奇,“霏微姑娘平日看著膽小,沒想到卻是個心思縝密、膽大心細(xì)的。換做是奴才,府尹一拍驚堂木,我就不敢說話了?!?/br> 顧言淡淡回了一句,“嗯,你確實不如他。” 顧恭嘴角抽了抽,只能陪著笑,“干爹,這顧青宇如此維護她,難道......江侯爺這么多年的心愿能了?” 顧言卻忽視了顧恭的疑問,說道:“你說她昨日和顧青宇還說了什么?” 干爹你昨日不是還說無關(guān)細(xì)節(jié)一概不聽嗎?顧恭心里抱怨,還是老老實實把暗衛(wèi)聽來的轉(zhuǎn)述給顧言,“.........…霏微姑娘還說呢,閹人也是尋常人,是人就會分好壞,與身子是否不全也沒什么關(guān)系。奴才聽了都覺得心里暖……” 閹人也是尋常人,嗎? 她倒真是知行合一,不看輕自己,還愿意為了自己這天下唾罵之恩辯解、還被那些女禁子折辱。 實在是太年輕了,傻的可愛。也不知她以后想起今日所為,會不會后悔。 不過她既然幫了自己,他也不是知恩不報之人。 車駕到了府邸,便有長隨來報,“顧慎的人把府前堵了!” 顧言下了馬車,便看見顧慎獰笑的臉龐,“顧言,銀子還給我,咱們?nèi)蘸筮€好相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