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禮監(jiān)掌印顧全安親自接過黃澄澄的折子，走到暖閣里，遞給了順天帝。不一會，里面?zhèn)鱽碜x奏的聲音。

    隔了半晌，才聽見順天帝又發(fā)話，“就擇福字吧?！?/br>
    天子金口玉言，從現(xiàn)在起，二皇子就是福王了。

    順天帝看著跪拜了一地的親眷臣子，冷聲道：“朕乏了，你們下去吧?！?/br>
    戶部尚書沒忍住，冒然站了出來，“皇上！從去年起各地不斷遭災(zāi)，庫里實在……”

    “就讓大皇子去處理吧。大皇子年紀不小了，也該學(xué)著處理朝堂事務(wù)了?！?/br>
    大皇子一黨不禁面露喜色，皇上肯松口讓大皇子參政！

    大皇子連忙跪下來謝恩：“兒臣一定不辜負父皇期待。”

    榻上的皇上聽見他欣喜的聲音，嘆了口氣，自己封了二皇子為王，大皇子難免心中不快，且分他俗務(wù)做著，免得生出些不臣的心來。

    他見外面總算消停了，總算聲音里多了些愉快，“怎么不見顧言？”

    顧瑾搶著說了，“回皇上，今兒一早就沒見著顧言的人……”

    “參見皇上?！鳖櫻郧謇涞穆曇魪拈T外響起，“奴才來遲了，請皇上恕罪。”

    “皇上讓你進來?！鳖櫲舶l(fā)了話。

    皇上沒怪罪顧言，繼續(xù)說道：“下個月就是太后生辰，魏大人，禮部那邊要好好準備著。母后雖然是魏家人，但你不可為了避嫌從簡?！?/br>
    “臣明白?！蔽菏鈶?yīng)下。

    “宮里面的事，顧言也多幫襯著些顧瑾?！辈贿^刻鐘的會面，順天帝已是極不耐煩，“大伴，帶朕的臣子們出去吧。”

    顧全安領(lǐng)了命，不由分說將站了一個時辰的臣子們都趕出了養(yǎng)心殿。門還未關(guān)上，殿內(nèi)就飄出咿咿呀呀的歌聲。

    皇子閣臣們互相看了一眼，習(xí)以為常般嘆了口氣，離開了。殿外，只留下顧瑾和顧言。

    顧瑾笑著說道：“四弟，不如也教教我怎么討皇上開心吧。太后的生辰，皇上都不忘替你謀些事情做。”

    “二哥說笑了，皇上讓我跟著你多學(xué)些東西罷了?！?/br>
    顧瑾最討厭看見他假惺惺笑著，“也是，你畢竟是鐘鼓司出來的，吹拉彈唱你最擅長，可要好好弄幾出戲讓太后開心才好?！?/br>
    見他毫無反應(yīng)，他又得寸進尺道：“聽說那日你為了幾匹布和三皇子殿下起了沖突？四弟，不是我勸你，這永寧公主的頭發(fā)絲您都別肖想，這不，相國寺你還把公主惹生氣了，哎呀，你說這……”

    顧瑾冷嘲熱諷了半天，才發(fā)現(xiàn)顧言根本沒認真聽他說話，反而是笑得一臉……讓人惡心。

    “四弟，想什么呢，著么開心？”

    “想我的貓?！?/br>
    顧瑾挑了挑眉，“得，你養(yǎng)得那畜生兇得很，也就你能接受那吃人rou的玩意。”

    顧言沒回他話，他在想一只嬌氣又膽大、憊懶又聰慧的貓。

    一只不屬于他，但他愿意護住她的貓。

    顧全安走出大殿，淡淡掃了兩人一眼，“你們隨我回司禮監(jiān)一趟。”

    顧瑾和顧言恭敬走在他們的干爹、宮人們的老祖宗身后，沿著森重的紅墻，一路往司禮監(jiān)走去。

    顧全安見顧言抬頭看著司禮監(jiān)的匾額，回過頭，“許久不來，怕是看著都陌生了吧?！?/br>
    “不敢?！鳖櫻源瓜骂^來。

    “自打回了京，你也不來司禮監(jiān)了，也不叫我干爹了。”顧全安在正堂坐下，笑看著依舊站著的顧言。

    “東廠事忙，老祖宗恕罪?！?/br>
    “誰都能喚我一聲老祖宗，可唯有你們四個能喚我干爹。”顧全安微嘆一聲，“顧行沒了，顧慎去了應(yīng)天，如今連你也不認我啦?！?/br>
    “我問你，今日為什么來遲了？若答得好，你還能在再喚我干爹?！?/br>
    顧言沒有吭聲。

    哪怕只是在這骯臟的地方想到江霏微，他都覺得褻瀆了她。

    更何況，他等待這個局面很久了。

    顧全安嘆了口氣，“這輩子都要做奴才的人，連時間都把不好，也該罰罰、好生想想了。顧瑾，你看著吧?！彼婚幫銎饋恚^也不回往后院走去。

    行刑的人雖然得了顧全安的指派，可見要打的是顧言，一時竟不敢動手。

    顧瑾冷哼一聲，“怕什么？老祖宗的脾氣你們不知道？”他看向被按在條凳上的顧言，“他看中的人，必須要有本事，可若是這本事使錯了地、向錯了人，過不了老祖宗的眼，他就別想在皇上跟前伺候?！?/br>
    太監(jiān)無根無后，只有皇上這片天。行刑的太監(jiān)明白審時度勢，棍子往顧言狠狠砸去。

    血很快從潔白的里衣滲出，顧言面色慘白，額頭的冷汗將磚石染深，顧瑾卻沒有聽見他心儀的慘叫。

    快三十板了……顧瑾的掌家察覺情況不妙，低聲說道：“主子，他一向能忍，可咱們也不能………”

    “怕什么?；噬线@段時間身子不好，不會再召見人了。就算找他，他今兒當(dāng)著皇子大臣們的面遲到，罰死也是應(yīng)該的?！鳖欒旖枪雌鹨唤z笑，“打夠五十大板。”

    顧恭帶著人匆匆趕來，只看見一襲血衣的顧言被丟在大堂里，任往來的小太監(jiān)們肆意打量。

    “看什么看！做自己的活去！”顧恭趕走看客，連忙和人一道架起顧言，慢慢往外面挪去，“干爹，再忍忍，先到值房緩緩?！?/br>
    “直……咳，直接出宮?！?/br>
    “可這傷！”

    “無妨……就是要，有人看……”

    顧恭咬咬牙，只好把寸步難行的顧言往城門拖去。

    傷口涌出血，又干涸掉，再次崩裂，上好的綢布再也承載不住，染污了宮道。

    “顧恭……有一件事，你務(wù)必給我辦了?！?/br>
    他一陣咳嗽，血痰將他的聲音壓得低啞，“蘇恒陽，京城蘭家的……呼，親戚，我要他的把柄，明日必須布置好。”

    第28章 相看   蘭氏的野心昭然若揭。

    “小姐, 快起了，今日那蘇家母子要來呢?！?/br>
    江霏微被查mama硬拉起來，打著哈欠坐到梳妝臺前, 春鶯和春燕手忙腳亂地替她梳妝、滿桌案的金玉首飾在朝陽下閃著細光，被肆意挑選著。

    江霏微看著三人如臨大敵一般, 有些無奈，“我就在屏風(fēng)后看看, 又不做什么，說不定面都見不到呢, 有什么好打扮的。”

    “小姐說什么胡話呢，相看關(guān)乎到婚嫁, 可是大事?！惫糯呐釉谶@方面特別“早熟”, 春鶯不知蘭氏的陰謀, 只覺得這事十分重要。

    查mama也勸道：“萬一老夫人喚你出來見呢？可不能馬虎了。”

    江霏微也沒辦法和他們辯, 任由他們打扮了塞去了壽安堂。

    和老夫人隨意聊了盞茶時間，便有丫鬟進屋來報, 蘇氏母子的馬車到了侯府。老夫人點點頭, 便有丫鬟領(lǐng)著江霏微走到屏風(fēng)后。

    隔了會兒，蘇氏母子便被下人領(lǐng)進了壽安堂。

    蘇母五十上下的年紀，穿著件棗紅五福緞子袍，頭挽了個婦人的發(fā)髻, 斜插著幾支金釵，一雙鼠眼繞著壽安堂的擺件打轉(zhuǎn)，每看見一件值錢物件, 眼睛里的精光就更亮一層。

    她禁不住摸了摸發(fā)頂?shù)慕疴O，這可是蘭氏專門送自己撐場子的，她還感嘆侯府二房的夫人都如此大方, 長房不知多有錢？

    今日一來，她才知道這侯府的好東西可真不少，若兒子真娶了那三姑娘，以后自己豈不是跟著兒子享福了？

    林老夫人則是打量著蘇氏身旁的男子。

    蘇秀才一身玉色生員襕衫，腰束絲絳，頭戴儒巾，一副尋常書生打扮。可畢竟是三十歲的人了，再穿著生員服飾，也沒有那些年輕舉子少年風(fēng)流之感。

    老夫人點點頭，雖然蘇恒陽連做侯府的門生都夠嗆，可江霏微條件也不好，又要求對方入贅，蘇恒陽畢竟是蘭氏的遠親，也算般配了。

    三十歲中舉是晚了些，可正所謂厚積薄發(fā)，來年秋闈有侯府幫襯著，定是能中的。

    老夫人和善問起了蘇家的一些情況，蘇母則是按照蘭氏所教導(dǎo)，半真半假的回答著。

    蘭氏畢竟伺候林老夫人幾十年了，一眼就看出她還算滿意，不禁得意看了屏風(fēng)處一眼。

    江霏微看著和諧的場面，想著這背后的暗流涌動，就算知道有顧言幫襯自己，也漸漸如處五里霧中。

    她只覺得這樣的生活難以喘氣，這侯府只如囚牢，而自己就算知曉故事的走向，也不過是案板上的魚rou，任他們借著禮教規(guī)矩宰割。

    蘇母見聊得差不多了，眨巴著眼睛，“怎么不見三姑娘？”

    蘇恒陽也抬起腦袋來，聽蘭氏說這江霏微長得還算不錯……

    屏風(fēng)旁的幾個丫鬟見蘭氏使眼色，立刻站了出來，將江霏微帶到了廳內(nèi)。蘇恒陽見江霏微如春日新柳般，自己平日還真認識不了這般好的貨色，不禁癡了一瞬。倒是蘇母皺皺眉，“三姑娘也太瘦了些，怕是不想收養(yǎng)，這第二個兒子可是要給咱們蘇家留個香火的……”

    林老夫人隨意說道：“侯爺平日太忙，顧及不上她；等定了親，我將她接到我這兒，好好養(yǎng)養(yǎng)?！?/br>
    蘇母見江霏微既不給自己行禮，也不給自己個眼神，十分不快。等恒陽到了侯府，她可要好好教教她為人婦的禮教！

    除了江霏微，大家都挺滿意，幾人商議好了討婚帖與合婚的時間后，蘇氏母子便告辭了。

    林老夫人只覺得十來年來的心結(jié)總算解了，自己可真是替大房幫了大忙，否則這血脈可不就斷了！她對著蘭氏點點頭，“這次倒是難為你?！?/br>
    “這有什么的，都是老夫人有福氣?！碧m氏面上的笑容又揚了幾分。

    林老夫人又轉(zhuǎn)頭對江霏微說道：“雖然還要些時日，但女工你可要加緊做，還有禮數(shù)繼續(xù)學(xué)著，別讓人家輕看了我們侯府才是?！?/br>
    江霏微心中冷笑，在林老夫人心里，原主只不過是外面尋回的孩子，也只能配蘇恒陽這般貨色。

    林老夫人又想了想，還是覺得不穩(wěn)妥，“罷了，等遲凌回來了，我和他說。你就搬到壽安堂來吧。”

    林老夫人規(guī)矩多，和她一起住還不如讓江霏微出家做姑子來得輕松。江霏微拒絕道：“不打擾祖母……”

    林老夫人向來說一不二，哪里容許她辯駁，“也要找個大夫，多給你開幾個方子養(yǎng)養(yǎng)。大房可就指望你延續(xù)血脈了?！?/br>
    她知道江霏微定是不滿意這樁婚事，江遲凌也不會滿意?？蛇@時間不等人啊，早些定下，早些生養(yǎng)，自己還能替大房cao持一二。

    就算江遲凌有意見，她也不允許了。自己可是他母親，能害他？這個主，她做定了！

    老夫人又囑托了幾句，正想讓幾人散了，就見一個丫鬟匆匆跑進來，“老夫人，蘇夫人和蘇公子求見?！?/br>
    “這人不是剛走嗎？莫非有什么忘說了？”老夫人心中疑惑，但還是將人請了進來。

    蘭氏本就因為心虛有些不安，又見蘇氏母子兩人滿頭冷汗、面如金紙，心中突然生出些不好的預(yù)兆。

    果然，只見那蘇公子撲通一聲跪下，瞪大著雙眼，牙齒磨擦間咯吱作響，仿佛被什么東西奪了魂一般。

    林老夫人見兩人面色不對，打量著時機，謹慎開口，“不知剛剛所議之事，可有再……”

    蘇恒陽猛地抬頭，像是被什么東西嚇丟了魂一般，“剛剛說的不作數(shù)！我我、我不會入贅侯府！”

    這婚姻大事，豈能如此兒戲！林老夫人霍然其身，語氣微怒，“這是何意？打量著咱們侯府好欺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