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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長歌萬里定山河在線閱讀 - 第165頁

第165頁

    常歌沒抬頭,只看到及胸口的位置,祝政的發(fā)絲一半貼在濕潤的胸口,一半順著水流,裊裊流動。

    常歌左行一步,這人?也稍稍朝左挪了些?許。他復(fù)而右行,祝政亦右行堵住通路。常歌無?奈道:“讓開。”

    他的左肘被祝政輕輕握住:“生我的氣?是?氣宮變沒提前告訴你,還?是?氣別?的?你見了從伯,都說了些?什么?”

    常歌一甩胳膊,語氣冰冷:“我‘沒見過?’從伯?!闭f完他回身便走,這回祝政沒拉住他,他卻主動站住了腳步。

    他聽到了一聲鈴響。

    常歌身后的水徐徐漫過?來,祝政稍稍追上他,抓起?他的左腕,往上套了個鐲子。他的身體被溫泉暖得熱乎,相形之下,他腕上的鐲子顯得冰涼無?比。

    常歌右手?輕輕摸了摸這只銀鐲,繪滿玄鳥紋路,最?末端綴著個極其玲瓏的銀鈴鐺。這鐲子上有幾處深深的凹痕,那是?鷹奴嚼著玩留下的。

    他鼻中一酸,連聲音都有些?發(fā)哽:“這東西,為什么在你這里?!?/br>
    這是?北境孩童佩戴的長命鐲,火尋鸰給他套上一個,無?論常歌野去哪里,都能讓達(dá)魯循著鈴聲找到常歌。這鐲子底部有一相錯拉環(huán),從前常歌年幼腕細(xì),拉環(huán)相錯,戴上還?有不少?余量,眼下拉環(huán)伸至最?大,也戴得勉強(qiáng)。

    祝政停在他身后半步之處,輕聲道:“那日?,我確是?見了定安公。此物,也是?定安公交予我的?!?/br>
    定安公便是?常歌父帥常川,襄陽大獄里,司徒玟死前,曾暗示過?定安公去世前所見的最?后一人?,正是?常川。

    當(dāng)時他詢問祝政,祝政的回答卻是?“未曾見過?”。

    常歌低頭:“那日?他究竟同你說了什么。展從伯說,他見著父帥要?對你大跪,你卻不肯,二人?拉扯許久?!?/br>
    溫?zé)峤Y(jié)實(shí)的雙臂環(huán)住了他,祝政自背后松松地?fù)砹松蟻?,他原沒使力,但常歌掙得愈發(fā)厲害,只好加了力道,將他死死錮緊。

    “我沒敢告訴你,只是?因?yàn)殡m然我應(yīng)了定安公,可?我做得著實(shí)太差?!弊U脗?cè)臉輕輕貼著常歌的發(fā)絲。他的頭發(fā)并未散開,依舊高高束著,溫泉的霧氣沾在上面,猶如沾了層化開的輕霜,愈發(fā)冰涼。

    “今日?今時,江陵城大纛升起?……我終于能為你正名,這才敢將這鐲子交還?給你。”

    常歌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是?好歹沒在悶著生氣,他避開腰背敏感的部位,溫和引著常歌,將他拉至自己懷中,溫?zé)岬乃鳝h(huán)著二人?,暖意融融。

    常歌雖側(cè)坐在他身上,手?肘卻壓著祝政的右肩,巧妙地拉開些?距離,更轉(zhuǎn)著臉沒看他。

    祝政倒沒同他計(jì)較,只溫聲道:“今日?你佩大司馬劍前去,此物是?你的助益,也是?他們用以攻擊你的劍鋒。如果我猜想的沒錯,他們定是?以此劍得來不正先攻擊我,而后牽連于你。”

    常歌稍稍軟化,點(diǎn)了點(diǎn)頭。

    “所以我事先召回了吳御風(fēng),他曾是?你下屬,有他的證言,再加上沉沙戟,世上無?人?會懷疑你不是?常歌。你是?常歌,昭武君常歌,你都不佩這柄大司馬劍,世上便再無?人?能佩?!?/br>
    祝政緩緩收攏胳膊,視線幾乎是?黏在他臉上,常歌的白更類似于柔潤的花瓣,此刻掛了水珠,更像是?下一刻就要?透出水來。

    常歌收回手?肘,低聲道:“這我猜到了?!?/br>
    “宮變之事,我也并非十成十的把握,倘若他們指控真?的成真?,你不知道此事,至少?不會被牽連。況且我若提前告知你,你哪里還?會留在宮門口,只一門心思要?往我這邊來了。內(nèi)里宮變關(guān)緊,可?宮門口更是?關(guān)緊,他們在此事鬧得如此浩大,正是?想要?你我二人?再也站不住腳。這局現(xiàn)在看來,是?求出了條生路,可?萬一衛(wèi)將軍的左軍鎮(zhèn)壓住了眾人?、又或者是?梅相沒能事先寫那封信、或者是?吳御風(fēng)再晚來些?許時候,此局是?生是?死,都未可?知。”

    事發(fā)當(dāng)時,常歌是?不怕的,只是?現(xiàn)在祝政將驚險關(guān)竅一說,他反倒后怕起?來。

    若是?失敗,他現(xiàn)在哪還?能在此放松泡著熱浴,好些?的他和祝政一道逃出生天,運(yùn)氣差些?,城門樓上的宋玉,便是?他們的下場。

    常歌在水面下,稍稍環(huán)住了祝政的背。今日?他環(huán)得略高些?,卻在祝政肩臂處,摸到了幾道細(xì)細(xì)的傷痕。

    他仰頭看祝政:“這是?何時傷的?”

    祝政整個人?都氤氳在縹緲的熱霧當(dāng)中,眉眼更是?如暈開的工筆一般,精致又哀愁。

    他斂下鳳眸,視線向旁側(cè)移了些?許:“宮變的時候?!闭f完后,他補(bǔ)充道,“并非此次,是?……傾覆大周的那次?!?/br>
    那次宮變,常歌被賜假死鴆酒,由祝政推入暗道離了宮城。他不知在暗道中走了多久,逃出生天之后,方才知道,大周的天已經(jīng)?被掀了,而周天子也崩于那場宮變。

    知道真?相之前,他最?恨的是?大周,他為其出生入死數(shù)年,換來的卻是?一杯賜死鴆酒。知曉真?相之后,他卻忽然不知該恨誰,大周也好、祝政也罷,不過?都是?被裹挾著前進(jìn)的可?憐人?而已。

    同他相差無?幾。

    今日?宮變,他生著些?瑣碎小氣,幾乎忘了一件事情——當(dāng)時大周傾覆也是?一場宮變,被亂臣背叛的楚王,對祝政來說,更是?溫故一般,強(qiáng)迫他面對那日?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