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fā)生了什么？周熙在說什么？他是不是看了盧笛寫的小說了？

    周熙看看蒙不重的反應(yīng)，有一絲不解。須摩提的指令不對嗎？為了表達(dá)對蒙不重的“愛意”，這是程序提供的最優(yōu)解啊。

    杰弗里顯然也受到了沖擊，他神情恍惚的看著周熙，喃喃道：“太會撩了吧……”

    蒙不重一個頭兩個大，正是忙的時候，哪有閑工夫買賣仿生人。

    他把周熙拉到一邊：“一會兒廠區(qū)這邊要做一次清空，我會重新布置一遍安保，你去接一下李博士吧，接到這里來更安全一點?！?/br>
    周熙說：“好，但是……”

    “但是什么？”蒙不重指揮著霍玉笙，讓她幫杰弗里扶一下鐵架。

    “沒什么。”周熙沒有把自己的擔(dān)心說出來，也許在李勤讓蒙不重離開的那一刻，這件事就已成定局了。

    周熙找到李勤的時候，正是黃昏時分。

    雨還在下著，但是變小了。烏云散開了一些，西邊開始出現(xiàn)大片大片的夕照。

    李勤坐在輪椅上，面朝著窗外。

    周熙進門的時候他沒有回頭，手在腿上慢悠悠地打著節(jié)拍，似乎在哼歌。

    研究室的桌面上放著一支用過的針管，還有一個貼著黑色劇毒標(biāo)記的藥劑瓶。周熙拿起來看了一眼，又放了回去。

    他在李勤身邊站定，不解地問：“為什么？”

    李勤的膝蓋上放著那本他自己撰寫的《硅基與碳基融合理論》，他翻開扉頁，看著上面印刷的那句話——不要懼怕未來。

    這是他當(dāng)年自己寫下的序言。

    那時候他躊躇滿志，對于自己提出的融合理論無比自信，仿佛已經(jīng)看見了若干年后智械與人類完美共存的成果。

    可是現(xiàn)在呢？

    李勤說：“你們可能無法想象，我現(xiàn)在有多么懼怕未來?！?/br>
    周熙問：“是因為凱斯特的所作所為嗎？”

    李勤搖頭：“與他無關(guān)，在更早之前。當(dāng)我意識到，無論我的理論和技術(shù)多么絕妙先進，與現(xiàn)實的鴻溝都難以跨越時，我就已經(jīng)畏縮不前了。在那之后，我們又犯了更大的錯誤……”

    “錯誤？”

    “是啊，一個顛覆性的錯誤?！崩钋跊]有在這件事上多說什么，只道，“科學(xué)永遠(yuǎn)無辜，但總是懷璧其罪。我老了，也累了，不想再守著什么秘密。等我死后，你的初始系統(tǒng)會分階段自動解鎖，C系統(tǒng)，有些事情，你可以回想起來了?！?/br>
    “我知道了。”

    周熙拖了把轉(zhuǎn)椅，安靜地坐在他的創(chuàng)造者身邊，陪他度過人生最后的幾分鐘。

    雨幕在夕照中呈現(xiàn)出半金半灰的色澤。

    李勤看著下面瘋狂的人群，也看著試圖制止混亂的人群：“這些人經(jīng)歷過的，那個人曾經(jīng)也都經(jīng)歷過，可他從來沒有被打敗?！?/br>
    周熙并不知道他說的是誰。

    李勤的目光中有向往，也有愧悔：“他一定，從未畏懼過未來吧?！?/br>
    周熙“嗯”了一聲，梳理糟亂的白發(fā)。

    李勤又說：“C系統(tǒng)，你沒有成為我想讓你成為的系統(tǒng)?！?/br>
    “你上次說過了?！?/br>
    “是嗎……但你讓我看到了更多的可能性?！彼]上了眼，“我早就告訴過你，生而為人，你的能力會變小，你的世界會變大……”

    “你說得對?！?/br>
    世界在這位老人的眼中漸漸關(guān)閉，他看見了自己的內(nèi)心。

    他想起了那位年輕的女科學(xué)家，他們曾經(jīng)一起讀書，一起做研究，也曾經(jīng)為了理念爭執(zhí)，為了生活妥協(xié)。屬于他們的未來，終于要結(jié)束了。

    繼續(xù)打著節(jié)拍，李勤哼唱起他的愛人最喜歡的歌。

    讓我與你握別

    再輕輕抽出我的手

    知道思念從此生根

    華年從此停頓

    熱淚在心中、匯成河流

    熱淚在心中、匯成河流……

    隨著這位創(chuàng)造者生命的流逝，周熙的初始系統(tǒng)也開始解鎖。

    他也跟著哼唱起這首歌。

    因為在他的記憶中，幼小的蒙不重，也曾經(jīng)奄奄一息地躺在他的懷里，握著他的手，要求他為他唱這首歌：

    讓我與你握別

    再輕輕抽出我的手

    是那樣萬般無奈的凝視

    渡口旁找不到

    一朵相送的花

    就把祝福別在襟上吧

    而明日，明日、又隔天涯

    周熙回想起來，他的“重寶”，早就死了。

    盧笛的手術(shù)順利完成，經(jīng)歷了β細(xì)菌的感染，又經(jīng)歷了第二次換心，她的身體消耗很大，需要好好休養(yǎng)。

    白珊摘下口罩，對盧偉說：“放心吧，這孩子的生命力很頑強。”

    所有的焦慮瞬間卸下，盧偉露出了這么多天來第一個笑容。

    盧笛還在昏睡中，臉色蒼白，但呼吸平緩。以后她仍然需要定期補充融合藥劑，但痊愈之后，她不用再面對心臟疾病的威脅，會成為一個健康的孩子。

    也許，還會成為一個優(yōu)秀的風(fēng)系異能者。

    救援隊開啟了全城廣播，通知所有人，疾控中心和三大科技公司研究團隊找到了緩解感染癥狀的方法，近日將陸續(xù)收治感染者，病情嚴(yán)重的感染者優(yōu)先。

    兩天后，這座被絕望籠罩的城市，像是被安撫了下來。

    人們不再害怕和躲藏，開始幫著維護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