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原寨大勝的消息，傳回東京，朝堂的大臣們卻并沒有唐恪那樣的喜悅。

    他們認(rèn)為這場勝利是微不足道的，并不能撼動蠻族的主力軍。

    由于遠(yuǎn)離西北疆場，對那里的情形基本靠想象，有的大臣甚至提出來北原寨實際上并沒有大勝，這封戰(zhàn)報欺騙了興慶府，更欺騙了東京。

    例如太常寺少卿林允之就在政事堂公開抨擊顧長亭謊報軍情。

    其他官員雖然沒有林允之這般強(qiáng)烈，但或多或少存疑，認(rèn)為顧長亭的戰(zhàn)報水分極大。

    朝堂上依然對西北憂心忡忡。

    轉(zhuǎn)眼進(jìn)入六月，中原和南方進(jìn)入炎熱的夏季。

    河套最高溫度不過三十度，平時都維持在二十幾度。

    尤其是黑水城一帶，北邊是一望無際的草原，東邊又有額濟(jì)納高了河流過，天下氣候十分涼爽。

    偶爾會來一場大雨，將被太陽灼熱的空氣，打濕，變得更加清爽舒服。

    河套路的地形十分特殊，南邊是長達(dá)2000里的河西走廊。

    它是狹長的堆積平原，由于瀕臨西域地帶，南邊是祁連山，北部又有合黎山，從西域而來的季風(fēng)吹入河西走廊，在這里形成了舒適的氣候帶。

    河西走廊上面有諸多歷史名城，例如酒泉、張掖（宣化府）、涼州、雍州。

    在河西走廊的北邊狹長的地帶，除了有合黎山，還有廣袤的巴丹吉林沙漠（因無法找到宋代這篇沙漠的命名，就用現(xiàn)代名字）。

    巴丹吉林將河套路分成了上下兩端，黑水城便位于河套路的北邊，這里是以前黨項抵御草原蠻族的軍事重鎮(zhèn)。

    如今，它依然是軍事重鎮(zhèn)，且守將是大宋名將折可求。

    與南邊富饒的河西走廊不同，這里的土地相對貧瘠，不適合種地。

    村落的人一般會選擇牧羊，然后將牛羊賣到黑水城，換取商品和其他食物。

    所有黑水城一帶的人，要遷移起來更加方便一些。

    一場大雨過后，陽光格外明媚，將草地照耀得晶瑩剔透。

    從黑水城出發(fā)的廂軍們，一百人為一隊，在四處的村落里發(fā)布遷移命令。

    村民們拖著自家的牛羊，開始往黑水城里趕。

    有的嫌麻煩，干脆賤賣掉，收拾細(xì)軟，沿著黑涼公路，一路南下，去涼州尋找新的生計。

    而在沙州、宣化府、肅州和涼州，這一帶下來，廂軍們也火急火燎開始轉(zhuǎn)移周圍村落的百姓。

    這里有富饒的良田，百姓要遷移入城內(nèi)，就只能放棄田地里綠油油的莊稼了。

    許多人在遷移的路上唉聲嘆氣，還有女子傷心落淚，覺得好不容易有了一口糧吃，日子慢慢穩(wěn)定下來，如今又要漂泊。

    有的人故意躲起來，不愿意遷入城內(nèi)。

    因為整個河西一帶地廣人稀，遺漏是非常常見的。

    總之，河套路各州府都在嚴(yán)格執(zhí)行著堅壁清野的命令。

    到六月末，河套路的幾大公路上，已經(jīng)看不到人影，往日來來往往的商隊也都不見了。

    探子將河套路的消息送到耶律大石那里之后，耶律大石更加篤定俺巴孩那頭蠢豬會在河套路死得很慘。

    宋軍戰(zhàn)斗力強(qiáng)大是一方面，宋庭對民間的組織和掌控能力，也是非常重要的一面。

    他們在需要補(bǔ)充兵源的時候，可以組建人數(shù)空前的軍隊，需要堅壁清野的時候，可以迅速抽離周圍的百姓。

    耶律大石的大將蕭斡里剌對耶律大石說：“大王，俺巴孩畢竟是草原最后的力量了，何不派兵協(xié)助？”

    “不必，讓那頭蠢豬去死好了。”

    過了些時日，攻城依然沒有進(jìn)展。

    后方的將士們聽說前面已經(jīng)死了幾萬人了，開始議論紛紛。

    為了穩(wěn)住軍心，俺巴孩開始找各種理由在軍中解釋。

    例如南下，由于水土不服，一些將士生病，但都是小病，大家不用擔(dān)心。

    例如前些天有五千人感染風(fēng)寒，不治身亡。

    后方的將士們望著萬里晴空，用腳指甲都想不通這個時候怎么會感染風(fēng)寒。

    又過了一段時間，聽說又死了兩萬人。

    于是又有新的借口了，他們在睡夢中……睡死的！

    沒錯，他們是睡死的！

    終于，在下一批人頭送到北府城樓下，軍中已經(jīng)人心晃動。

    有人傳言，北府固若金湯，前方攻城已經(jīng)死了七萬人了，連云梯都沒有搭上去。

    進(jìn)入到六月底的時候，一個多月前，威風(fēng)凜凜兵臨北府城下的蠻族大軍，變得疲憊、散漫，后方的士兵越發(fā)不滿。

    原本計劃十日之內(nèi)攻克北府，將北府洗劫一空。

    許多將領(lǐng)都做好走上人生巔峰的準(zhǔn)備了，連娶幾個老婆都想好了，甚至連未來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

    馬德，現(xiàn)在一個多月，不但沒動靜，還死了那么多人。

    攻城，毫無進(jìn)展！

    而且還白白送了幾萬人頭。

    主帥俺巴孩氣得整夜睡不著覺，其他幾個部落首領(lǐng)沒事就跑到俺巴孩這里來抱怨、責(zé)罵。

    “都怪你當(dāng)初說要攻打什么北府！”

    “我們在草原里沒羞沒臊快樂幸福著，都是聽了你改變草原偉大夢想的鬼話！”

    “你要對我們負(fù)責(zé)！”

    “我家里的妹子還在等我回去，我要回去！”

    “你這個騙子！耶律大石也是騙子！投石車也是騙子！你們都是騙子！欺騙俺的感情！”

    “……”

    眼看北府城久攻不下，俺巴孩便讓人在城樓下去叫罵陸宰是縮頭烏龜。

    結(jié)果人一過去，就被宋軍的火槍手給斃了。

    北府城之固若金湯，讓蠻族束手無策。

    你說現(xiàn)在返回草原吧，那是不可能的。

    帶人南下了，加上北原寨死的人，送了十幾萬人頭，就空手回去，俺巴孩怕是要被手下們撕了。

    最近軍中怨聲載道，最主要的原因是糧草要吃完了。

    眼看北府城頭陸宰那老小子站在那里吹涼風(fēng)，就是不肯出兵，俺巴孩終于在百般折磨中，下令放棄攻打北府，直接南下兵臨黑水城。

    在放棄攻打北府之前，俺巴孩給全體首領(lǐng)開了個會。

    又向他們生動形象描述了黑水城之富饒，聽說從西域過來的珠寶商人，都會去黑水城交易，那里是西北最大的寶石、黃金交易中心。

    聽完俺巴孩的描述，大家仿佛覺得，這黑水城不打下來，簡直是這一輩子最大的損失。

    但人是鐵飯是鋼?。?/br>
    “現(xiàn)在軍中缺糧??！”一個呆萌呆萌的首領(lǐng)可憐巴巴看著俺巴孩。

    “去搶??！進(jìn)入黑水城地界，那里就有許多村落了，牛羊成群！去搶！”

    對??！我們可以去搶??！

    于是首領(lǐng)們回各自的部族軍隊里開始給將軍們灌輸。

    在七月上旬，這支貿(mào)然出動的蠻族大軍，戲劇化調(diào)轉(zhuǎn)方向，向南邊的黑水城風(fēng)塵仆仆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