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候簡立刻噤聲，將他們二人引至存放尸體的冰庫后就告退了。

    因是秋天，再加上蘇州府用冰塊封存，李參石的尸首并沒有腐爛太多，面容清晰。

    朱敬守戴上皮手套，在尸體的下頜處摸索了一會兒，說：“沒有面具，是李參石沒錯?！?/br>
    而后，他又仔細(xì)檢查了李參石的身體和四肢，沒發(fā)現(xiàn)明顯的傷口。他又讓小柒把尸體翻過來，背上也沒有被重物擊打的痕跡。

    “退后。”朱敬守繞到尸體的胸口出，擺手讓小柒遠(yuǎn)離。

    只見他一手握拳放在李參石胸口，另一只手高高抬起，再狠狠落下，砸在拳頭上。敲擊的力度之大，都讓李參石的尸體彈了起來。

    如此反復(fù)幾次后，朱敬守停下動作轉(zhuǎn)去看李參石的嘴——并沒有水冒出。

    “不是溺死?！毙∑夂芸斓玫搅舜鸢?。

    朱敬守點點頭，說：“拿剃刀來，把頭發(fā)剃了?！?/br>
    仵作規(guī)矩多，以死者為大，從不去破壞尸首，朱敬守則沒有這樣的顧忌。戰(zhàn)場上他殺人如麻，連生人都不放在眼里，更何況是死人。

    “這是！”只刮掉了一縷頭發(fā)，小柒就看到了三個紅點。

    朱敬守過來看了下，一點兒也不意外，像是早就猜到了一般，說：“繼續(xù)剃?！?/br>
    等李參石的頭發(fā)被全部剃下，他頭頂上密密麻麻的紅點就暴露在朱敬守和小柒面前。

    “不錯的手法。”

    這些孔洞極小，像是繡花針刺成的。如此密集，李參石就算是想活都活不下來。

    仵作的推斷沒有錯，李參石沒有外傷，只可能是溺死，但史候簡添油加醋地說是“醉酒”，就顯得很多余。

    觀察四肢的腫脹程度，李參石在水中泡了至少一夜。水流沖干了他頭上的血，把針孔泡得發(fā)白，與頭皮無異。仵作在尸首剛打撈后就驗尸，就算檢查了頭皮，也發(fā)現(xiàn)不了這些針孔。

    殺死李參石的人想用這種方式來制造李參石意外死亡的假象，但他沒料到朱敬守居然會親自來查。尸體在冰凍幾日后，頭皮上的傷口逐漸顯現(xiàn)出來，也證明了李參石之死根本不是意外，而是有人刻意為之。

    “令牌呢？”查明死因后，朱敬守松了一口氣。

    怕就怕李參石是畏罪自/殺，斷了之前查到的線索。既然有人費盡心思要殺李參石，就說明李參石絕對知道那些人的秘密，也坐實了李參石和他們的關(guān)系。

    至于“他們”是誰，朱敬守早就有了答案。只是這股勢力牽扯很大，不能直接連根拔起，否則會使朝廷動亂。他必須剝繭抽絲，一步步得到能扳倒那人的證據(jù)。鐵證如山，皇兄想保，也保不下來。

    “在這里?！毙∑舛似鹨粋€木盒子打開呈給朱敬守。

    “假的?！敝幌谎?，朱敬守甚至沒有拿起來翻看，就確定這塊所謂的“東廠令牌”是假冒的。

    小柒面露驚訝，仔細(xì)回想銅牌上的花紋和文字，想找出些被遺漏的細(xì)節(jié)。

    “你真是該回錦衣衛(wèi)讓牟斌好好練練了?！敝炀词貙π∑獾谋憩F(xiàn)很不滿意，“先不說這銅牌在水里泡了一夜就生出苔蘚，御馬監(jiān)銅牌，虧他們想得出來?！?/br>
    小柒恍然大悟，有些尷尬。這么顯而易見的證據(jù)他卻沒有發(fā)現(xiàn)，王爺也沒罵錯。

    御馬監(jiān)駕牌，是御馬監(jiān)太監(jiān)獨有的代表身份的令牌，每一牌上都刻有編號，左右正書“出京不用”，背刻“御馬監(jiān)隨駕小廝懸?guī)Т伺疲瑹o牌者依律論罪，借者與借予者罪同”。

    御馬監(jiān)太監(jiān)掌管宮中馬匹以及皇帝出行車架，每日必會核對腰牌，若是牌不對人或是丟失，都會收到極重的懲罰。

    宮里沒傳消息出來，就說明沒有人的令牌丟失。

    “去查編號，看看這是哪個太監(jiān)的令牌。”朱敬守合上蓋子，準(zhǔn)備返回崇明縣。如果快一點，說不定還能在路上碰見沐青天。

    “王爺安！京城來信！”史候簡站在門外雙手捧著黃封信帛，恭敬地跪在地上。

    “免禮?！?/br>
    朱敬守推開門，從史候簡手上接過信帛展開閱讀。這是皇兄的筆跡，末處也有大印，的確是出自皇兄之手。

    信的一開頭先是問他最近的情況，又說了一堆有的沒的，最后一句才引出了皇上真正的意圖。

    “速歸京城，有要事商討?！?/br>
    因為是兄弟間的書信，再加上從太/祖時流傳下來的、寫俗語的習(xí)慣，所以這封信帛的書寫十分隨意，用語也是不拘小節(jié)。

    遠(yuǎn)在京城，張皇后命御膳房熬好一碗人參羊湯，端著去了小書房。

    朱祐樘端坐在桌前，提筆猶豫。

    “皇上又在苦惱些什么？”她輕步走過去放下湯碗，撫上朱祐樘的肩膀為他松筋。

    “在給皇弟寫信，總覺得問康健有些生分。”

    張皇后好奇道：“怎的突然想起要給昶安寫信了？”

    朱祐樘放下筆，笑著說：“這小子，在外面野瘋了也不知道給宮里來封信。”

    “你就是想弟弟了，還說人家的不好?！睆埢屎筻凉?，“昶安在外替你奔波，你可別使壞?！?/br>
    “讓他回宮一趟，給太后她老人家看看，怎么能叫使壞？”朱祐樘挑眉，提筆開始寫。

    “回來也好，多休息一陣?！睆埢屎簏c頭贊同。

    朱敬守不知道皇宮里的哥嫂兩個拿他尋開心，還真以為有什么急事，連忙趕回順天府。沒想到剛一回府，宮里就來了太監(jiān)，帶著轎子把他接去了太后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