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沒什么。”皇后淡淡道：“只是橒兒脾氣像我，從不給人第二次機會?！?/br>
    皇后從養(yǎng)心閣出來時，外面繁星滿天。

    不知為何，也許是這宮殿太巍峨了，她常覺得自己在一瞬間就蒼老了，所有情緒都變得極淡，如同天光云影，只遠遠地掠過，剩下一個空殼在這里。

    丹陛下站著一個人，年輕時行伍里留下的習(xí)慣，永遠站得像一柄劍，身上穿的是戰(zhàn)袍，只是他也老了，南疆的苦戰(zhàn)折磨人，在他鬢發(fā)邊染上霜色，沒人記得他年輕時的模樣。

    “皇后娘娘?！彼Ь葱卸Y。

    “起來吧。”

    明懿皇后卻沒有離開，只是也站在丹陛邊，抬起頭來，看著天邊的星辰。

    “敖霽昨天動的身？”她輕聲問。

    “是。”

    他仍恨著當(dāng)年他父親把女兒送進宮的事，所以臨走也不去辭行。那女孩子叫什么來著，記不清了，這皇宮吞噬了太多像她一樣的女孩子，連姓名也不曾留下。倒是敖霽當(dāng)年單槍匹馬闖禁宮的樣子，讓人記憶深刻。年輕人，總是有點熱血的。

    “景衍他……”皇后想說句什么，卻不知從何開始辯解。

    “臣知道?！卑街俚溃骸暗钕掳岩愫＝舆M東宮養(yǎng)傷了?！?/br>
    驍騎將軍鐘毅海，一人一槍，在宮巷里阻擋了凈衛(wèi)整整一個時辰，闔宮皆知。如果說救酈道永是為了言君玉，那救鐘毅海又是為什么呢？

    皇帝說景衍像她，她又覺得景衍像皇帝。在養(yǎng)心閣中，有那么一刻，他們就像尋常百姓家的一對普通夫妻，借著孩子互相埋怨著。但那也只是一刻的幻覺罷了。

    他們的孩子，如此無情，自幼一起長大的伴讀，一句話就送去邊疆，但是轉(zhuǎn)過身來，又能救下一位素昧平生的老將軍。

    他繼承了他們身上最好和最壞的部分，那些東西就藏在他的血脈里，那故事久遠到連他們自己都忘了。

    景衍身上，有他們各自沒有的特質(zhì)，那么，也許會得到他們都沒法得到的結(jié)局。

    言君玉醒來時，正是深夜。

    他第一眼看見的是燈，然后才是燈下的蕭景衍，他正低頭寫著什么，側(cè)影落落無塵。

    “什么時候了？”言君玉啞著聲音問。

    “小言醒了?！彼樕项D時露出笑容來，原來他把書案都搬了過來，案頭堆了厚厚的奏章，他俯身下來時，臉上是帶著疲倦的。

    也許是燒還沒退的緣故，又或許是因為他俯身下來的時候，眼神太溫柔了，言君玉有點恍惚。

    “敖霽走了?！彼÷暤溃袷歉鏍?，又有點委屈。

    自己騎著最快的馬去追，他還是頭也不回。

    “我知道?！笔捑把苄ζ饋?，他伸手抱住了言君玉，懷抱仍然像那天一樣溫暖。

    “沒關(guān)系，我還在這里，我會一直陪著小言的?！?/br>
    第103章 傻瓜到時候太子一定就不喜歡你了……

    言君玉病了一場，總算漸漸好轉(zhuǎn)，本來就算他再多躺幾天也沒事，不過來了個酈玉，他就安生不了了。

    這天一大早，言君玉剛醒，就聽見窗戶下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還有黃鸝鳥叫聲，長長短短，很是好聽。叫了半天，大概是見沒人反應(yīng)，只好叫道：“言君玉，我嗓子都叫啞了，你還不出來。”

    侍女開了窗，酈玉正趴在窗口，一張漂亮面孔，好奇地往里看。言君玉只穿了件中衣，連忙往被子里躲。

    “太子殿下不在啊?！贬B玉打量了一會兒，膽大起來，嚷道：“言君玉，你還不起床，太陽都這么高了?！?/br>
    不怪云嵐救酈道永這樣盡力，酈玉被他們撿去之后，實在是嬌慣著長大的，師兄又多，幾乎被慣得有點無法無天了。他年紀(jì)比言君玉還小，但是聰明，又兼有市井中長成的世故，短短時間就把東宮上下全混熟了，連聶彪也收服了，唯一還懼怕的人，就是太子殿下。

    他身上對危險有種敏銳的直覺，進東宮那天給太子磕頭，老老實實跪著，只看見袞龍袍下擺，連頭也不敢抬。

    言君玉被他這么一嚷，不好意思了，只能坐在被子里，慢騰騰地穿衣服，他大病初愈，整個人遲鈍許多，又剛睡醒，看起來有點呆。酈玉看得好玩，干脆從窗口爬了進來，看著他穿衣服。

    “其實你長得也一般嘛，呆頭呆腦的?！彼幻嫦訔壯跃?，一面又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言君玉看，忍不住伸手來捏他的臉。

    “別捏我?！毖跃駩灺晲灇獾囟汩_了。

    酈玉咳了咳，收回了手。見言君玉不理他，等侍女下去了，故意道：“你知道東宮最好看的人是誰嗎？”

    “誰？”言君玉沒什么興趣。

    酈玉自己也知道這話大逆不道，但他骨子里也是膽大妄為的，所以還是低聲告訴言君玉：“是太子殿下?！?/br>
    他湊得近，清楚看見自己這話一說，言君玉的耳朵就紅了紅，轉(zhuǎn)過臉來看著他。

    果然是他想的那樣。

    整個東宮緘口不言，但是言君玉直接睡在了思鴻堂，酈玉又不傻，早猜出來，只是心里不肯信，所以常常試探。偏偏他不管是拿宮里的秘辛還是朝堂消息來，言君玉都淡淡的，只有說到太子殿下，他立刻就動容。

    其實酈玉也不是說謊，他昨天在前院暖閣睡著了，醒來時聽見云嵐在說話，悄悄繞到屏風(fēng)后一看，一個穿著白色錦袍的青年坐在那里，如皓月當(dāng)空，白袍上繡的是五爪金龍，這樣華貴，周身卻落落無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