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頁
,永遠不卑不亢,不肯落敗。 還是頭一次見他弓腰蹲著,頹喪幾乎溢出背影。 孫權(quán)目視一圈圈聚散的水紋,頭也不回:“母親請你師傅來了?” 李隱舟也沒想躲藏,大方地走到他面前,俯視似乎不大友好,抱著一懷的東西也不好蹲下,想了想還是干脆坐下,把仆人塞的東西擱在腿上。 孫家少主如此喪氣,必然知道些許內(nèi)情。 兩個人的倒影在起伏的波瀾中聚攏,而后一散為泡影,黯淡的水光中模糊的人面變得稀碎。 李隱舟道:“是,傍晚來請的,怕有要事,沒多問就過來了?!?/br> 孫權(quán)卻沉默了。 比起一年前,他也漸漸學(xué)會了壓抑心事,眸中有濃重的冷色,如積雨未落的云,將心底的狂瀾暫且遮掩過去。 李隱舟亦不言語。 雨勢漸大,細細的水聲密密匝匝起此彼伏,如上天撥弄的一把算盤,嘈切不休。 他等了許久,孫權(quán)還是不說話,略覺不安,偏頭看去—— 一粒接一粒的雨珠順著小少年殷紅的眼尾滑落,將分明的輪廓模糊了棱角。 良久,對方壓抑的顫音沒入雨簾。 “我們就要走了?!?/br> 李隱舟略有些吃驚,但不算毫無防備,孫家受周瑜邀約只是暫居廬江,潛龍豈能永遠困于池中。 但并不清楚,到底是那件事的轉(zhuǎn)折,令他們打破了平靜的生活。 但按照對方現(xiàn)在的狀態(tài)看,與其說是轉(zhuǎn)折,倒不如說是驚變。孫權(quán)生命中這個被一筆帶過的轉(zhuǎn)場,是一場破繭的痛苦蛻變。 孫權(quán)不等他問,偏過臉來,眼中血絲賁張,以困獸般的眼神逼視著他,擰緊的眉頭微微顫抖。 許久,才用力張開牙關(guān),聲音如篩:“你們會和我們一起走嗎?” —————————— 廬江城的另一邊,被稱為小四姓小侯學(xué)的官學(xué)里,學(xué)子擠滿了屋檐下方寸的土地。 雨這么大,絲帛面的傘形同擺設(shè),雖然此地都是世家大族的后人求學(xué),但也不少見沾親帶故的落魄旁系跟著蹭光,這樣昂貴的用具不是家家俱備的。 在屋里呆著嫌太悶熱,雨水又聲勢浩大,蠢蠢欲動的學(xué)生們只能螞蟻似的擠成一團,隔著屋檐下低落的水簾遙遙望著家里,指望著老 仆人冒雨送來蓑衣。 總歸到了下學(xué)的時候,連夫子也索性擱下書,去安靜處避開喧囂了。 顧邵與陸遜亦不在喧囂中。 平日里聒噪的小子在這樣哄鬧的時候出奇地靜心,剛巧可以拋去教本,偷摸摸讀兩本古籍,可惜黯淡壓抑的天光下蒼勁的字體也顯得有些麻亂,顧邵碰一碰陸遜的肩:“阿言,你不是讀過這一本,可知道這個字是什么意思?” 他以手指端端正正比劃半天,卻沒有得到一絲回應(yīng),心下正有些埋怨,卻見自己血緣頗遠的兄長眉目鎖住,眼神凝滯不化。 他自認還是很了解陸遜,阿言笑起來未真有好事,但露出憂色,絕對是天塌的噩耗。 “今早上就覺得奇怪了,外祖父素來勤勉,今天居然托病,叫你去問疾,究竟是不是他病重了?”顧邵唯有這個推斷。 陸遜這才意識到他存在似的,淡然轉(zhuǎn)眸朝外,將煩憂收落于心,不露出半點痕跡:“沒什么大事。” “不可能!”顧邵咬牙切齒地一字一頓,以書卷敲了敲左右?guī)讉€座位,朝著陸遜的側(cè)臉撒著悶氣,“今天小妹沒來,孫權(quán)那個小老頭也不見,連你都愁眉苦臉,究竟是哪里的天塌了,還要你們?nèi)タp補嗎?” 陸遜并不理會他,只是凝望著異常地泄洪似的天空,似乎想透過層云,看見云以上的穹隆。 待顧邵幾乎發(fā)火時,才輕輕道:“不錯,是有塊天塌了?!?/br> 顧邵一口氣幾乎發(fā)不出來,捏著書卷瞪大了眼睛,仔細琢磨這話里的意味。 卻想不出具體的名字,只能催他快說:“別打啞謎了,到底是誰?。俊?/br> 陸遜剛欲開口,便聽得窗畔噠噠噠的敲擊聲,收回視線,陡然看見一對細長的眼睛,一雙冷冽的瞳孔。 顧邵差點沒跳起來:“你你你,姓周的!你怎么還在廬江?” 寒食節(jié)的事為去年所發(fā),雖然這周官人未有錯處,但顧邵也委實沒想到他還能有膽量繼續(xù)呆在陸康的眼皮底下,還呆了一年! 陸遜以一個少見的銳利眼神制止了顧邵的驚呼,才見不過片刻的功夫,外頭的學(xué)子已經(jīng)盡數(shù)散去,蒼茫的天地空曠寥落。 周官人目光在顧邵與陸遜之間來回游蕩。 陸遜以手撥開桌上書 第26章 這場雨灌了個通宵。 急促的雨點似繁忙的腳步, 噼里啪啦敲落在家家戶戶的門口,濕潤的水跡登堂入室,將整個房屋暈染得潮濕而悶煩。 師徒二人對坐于燭光下, 各執(zhí)了一本古籍研究,昏黃的光線被風(fēng)雨搖曳忽明忽暗,投落在書冊上的人的剪影亦搖擺不定。 張機鮮少和人分享讀書的燭火,喜歡獨據(jù)一份清凈自在。如今坐在這里, 手上拿的是竹簡, 眼里看的卻是對面讀書的小徒弟。 李隱舟將頭埋在書目中,心里想的也是另外一件事情。 師徒二人各懷心思,胸中都已有了決斷,卻猜不透對方是什么想法。 “師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