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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少不得揶揄兩句:“少主教的話,老夫可是一言一語地勸過太守公了,不過太守公不比老夫的愚鈍,看來沒有被你糊弄過去,不知道少主打算怎么收拾呢?” 對方淡然地與之對視:“先生為什么以為遜在蒙騙太守公?” 張機詫異地瞪大眼睛:“你真的投了孫家?孫策真的和你……你,你……” 他結(jié)巴地吐出三個你字,簡直難以相信自己的耳朵,三年前離開廬江城的回憶驟然回溯腦海,驚得他一口酒氣上涌,差點把自己噎背氣。 “所以那時你讓阿隱給孫策遞信,遞的就是這個?”他這才回過味。 答案顯而易見。 張機驚魂不定地撫著心口,這才反思過來,當初陸遜果斷送他們出城,其實為的也是讓他們師徒避開戰(zhàn)火和陸康的耳目,以免事情暴露。 而自己和暨艷此番被“請”來廬江郡,算是破壞了對方苦心的籌謀。 他神色復雜地看著眼前風輕云 淡的少年,不禁道:“但太守公仍然不愿意直接投降,就算你和孫策用陸績的性命要挾他,他都不愿意低頭?!?/br> 話音剛落,他自己才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 陸康在賭。 陸績所中的毒只有李隱舟的藥才有可能解開,而自己這條老命已經(jīng)被捏在了陸康手中,雙方各自有珍重的籌碼,就看誰先坐不住了。 而現(xiàn)在看來,是自己的徒弟先按捺不住了。 陸遜亦難得露出苦澀的笑容:“我們這一步太急了。從祖父已經(jīng)看穿了我們的舉動,他知道您和阿隱不可能真的坐視不理從父的病,所以我們會更急切。他絕不會棄城,在從父病愈前,更不會輕易放您離開了?!?/br> 門內(nèi)傳來陸績虛弱而驚喜的呼聲:“阿艷,我好像能看清東西了!” 兩個同齡的孩子咯咯歡笑著,并不知道房外年長者的無奈與憂愁。 “太守公也太狠得下心?!睆垯C嘆一口氣,將葫蘆的屁股擰了擰,露出一個難以察覺的夾層。他以指腹擦拭過去,留下淡黑的炭痕。 “再遲幾日,陸郎就真的不復得見光明了。沒想到老夫的仁弱,反倒破壞了你們的計劃啊。” 聞言,陸遜眸中的苦意倒散開了,眼神復為明亮。 他抽出手,將袖中的東西遞給張機。 是一張小小的絲絹,上面是徒弟狗刨似的字體—— 師傅萬事從心即可。 從心啊,張機甩著袖子大笑一聲,小兔崽子,安慰人也不忘挖苦兩句。 也說明他救陸績的舉動早在這幾人的預料之中,小兔崽子都瞞不過,更何況是陸康這個老狐貍了。 不過在兵臨城下的時候,李隱舟的消息竟然可以遞進來,說明孫策和陸遜已經(jīng)搭上話。究竟是何人有這個本事,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既能隨意進出廬江郡,又能得到孫策的信任呢? 他目光遲疑地與陸遜對視,總覺得對方眸中那云開霧散的亮光有什么更多的事情隱瞞著他。 果然,下一刻小狐貍便露出熟悉的和善笑意:“如此說來,從父已經(jīng)轉(zhuǎn)危為安?” 張機謹慎地點點頭。 “既然如此,遜就放心了?!标戇d眼眸微微彎起,視線落于張機身后。 “那么,周兄長,有勞了?!?/br> ————— ————————— 次日天光未破,城外數(shù)十里開外的孫氏大營燈火不滅。 接到消息,李隱舟立即掀開被子,趿拉著草鞋,卷著涼涼晨風走到孫策的營帳。 “搜身?!币晃簧聿母叨莸氖勘鴶r住他。 李隱舟不疑有他,展開雙臂任其搜索,只覺得這士兵略有些眼熟,那對狹長的眼與尖細的瞳孔似在某個時刻見過。 “匕首?”士兵輕松從他腰間摘得一把薄薄的匕首,狐疑地望著他。 李隱舟滯愣片刻,這是孫權(quán)給他防身用的,兩軍開戰(zhàn)在即,少不了多加防備。 “來時匆忙,不及卸兵?!彼忉尩溃靶珠L能不能見諒一次?” 對方掂著匕首,狹著眼眸一字一頓道:“只這一回,下不為例。” 李隱舟這才松口氣,匆忙道一句多謝,扭頭扎進營帳。 “兄長!”才踏進半步,一個半大的小人就已經(jīng)飛撲過來,緊緊扭著他的腰,鼻涕眼淚抹了他一身。 小家伙抽噎著:“兄長,你來救我們了嗎?那個人好兇,嗝。” 李隱舟摸摸暨艷的腦袋,這孩子一貫獨立安靜,哭成這樣……想也知道定是愛笑語的小霸王又欺負小朋友了。 “將軍連六歲的孩子都不放過嗎?”李隱舟無奈地嘆口氣,果真是江東惡霸,頑劣不改。 內(nèi)里的簾子被撩開,孫策挎著劍闊步走出,笑容得意極了:“怎么,不感謝我,還怪我?” 跟著他身后走出的,是白發(fā)蒼蒼的張機。 掐指一算,師徒二人已分別近三個月。 兩人目光擦過,這段時間過得都很疲憊,但彼此的眼中皆無悔意,看到對方安然無恙,僅剩的一絲擔憂也隨之煙消云散。 李隱舟轉(zhuǎn)眸向?qū)O策道:“將軍此前的計策是以解藥換師傅,不過根本沒從我這里取過藥,足見太守公并未上當?!?/br> 這個以合作止干戈的計劃最為理想,但仔細想來并不現(xiàn)實,師傅不可能對垂危的病兒袖手旁觀,而陸康視廬江郡遠重于自己的骨ro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