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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孫暠的余音一點點地被一道腳步聲吞沒。 密密匝匝環(huán)成一圈的士兵自覺地讓出一道縫隙。 緋紅的血水順著銀亮的鎧甲滑下,魯肅英俊的眉目被大雨沖刷得干干凈凈。 他對孫權點了點頭,以極為平常的語氣宣布著方才的動亂:“主公,逆賊無首,已經(jīng)被清理干凈了?!?/br> 孫暠不可置信地盯著他,似乎第一天認識這個旁人口中豪邁闊氣的人,霍然瞪大了眼:“你借張公把我們召來,在這里拖延著我們,就是為了背后動手,你,你好陰狠的心機!” 雨聲瀝瀝如撥弄的珠算。 周遭的武將都如夢初醒。 他們大多都是經(jīng)歷過老主公孫堅之死的人,深知動蕩的局面下勝者為王,孫權的行動無疑是一種□□裸 的示威——他有那個能力,也有那個膽量接下江東。 他們不是沒有識破局面的眼界。 只是,他們太不了解孫權。 也太小看他了。 …… 孫暠的怒號顯得那么蒼白無力,如孫栩所想的,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最重要的是推舉出一個有能力者繼任主公的位置。 輸了的,就必須是叛徒。 寒意似一尾小蛇攀上李隱舟的脖頸。 孫暠一定不是那個真正的通敵的人,但他想借機謀反是事實,孫權要的不僅僅是懲治叛徒立下威信,更要借機把所有敢不服他的人,一一鏟除。 凌cao把孫暠綁了下去。 孫栩的臉色也不好看。 雷霆之下,豈有完卵,孫權根本不是要報仇。 他想血洗。 作者有話要說:這回真真不是刀,孫權對敵人是真的夠狠,特別是對內(nèi)部的敵人,歷史上的這個時期他也是搞了好多人,才真正平定下江東 權兒對朋友不會這么兇的了,老護犢子了 第65章 冷風冷雨凄凄地落下, 山川是一派極寒的碧。 李隱舟看著神色驟變的孫栩,并沒有類似于得勝的感覺。 不動世家而首先從宗親下手, 這其實并不算一個上佳的決策,藏著隱患無數(shù)。 丹徒之所以能這么快得手,全靠有張昭周瑜的默許,有凌cao魯肅肯用兵,兼之孫權令人始料未及的驟然翻臉,才有機會上演這一出奇襲。 但從今天開始,消息已經(jīng)公諸于世。很快,這個被隱瞞的噩耗很快就會順著水脈傳遍江東每一個郡縣。 世家一定會蠢蠢欲動,偏偏這個時候沒有推出陸家領罪以震懾他們,甚至沒有立即把世族的牽連揭露出來,單憑回到吳郡的陸遜一人和留守的朱深能夠壓制住他們的動亂嗎? 若真有那么簡單, 此前也不必忌憚他們數(shù)年了。 倘若因此丟了吳郡,江東這盤大棋便等于被吃掉一車, 面對內(nèi)憂外患, 不啻于一場狂風暴雨。 孫權不是那么蠢的人。 魯肅也不會冒著傾覆江東的風險幫他開這第一刀。 然而這個節(jié)骨眼上,在鞭長莫及的世家之中, 有誰,還能站在他這邊? 潑天的雨里偶爾夾了一兩粒凝結的冰晶。 今天是小雪。 魯肅身上淡紅一點血光很快被沖淡下去。 可冷冰冰的鎧甲映著身后一連成排刀與槍尖頭的寒光, 明晃晃地威脅著在場的每一個人。 首當其沖的, 就是被寄予厚望的孫栩。 他沒有孫暠那么傲慢沖動,也沒有那么有勇無謀,像孫暠那樣愚蠢地暴露兵力無異于把自己的野心都剖在人人可見的路邊上,成了就是梟雄,敗了便一塌糊涂。 何況他也不需要冒這個風險,他本來就是孫堅的兒子, 孫策的弟弟,名正言順的繼承人。 只是前面排了個不成氣候,卻很會投胎的孫權罷了。 原以為自己爭取到了絕大部分武將的支持就已經(jīng)足夠,大不了等孫權再令人失望一次,就算是風水輪流轉,也該輪到他有表演的機會了。 直到這一刻,他才隱有一絲后知后覺的悔悟——孫權也許事事不如他,也許的確不會帶兵打仗,但這種破釜沉舟的膽氣和勢如雷霆的狠勁,是他 這個從小就屈居人下的庶弟所不能有的。 孫權冷傲地看著他,那意思很明顯,已經(jīng)有了孫暠這個先例,你是要逆流而上不進則死,還是要識時務者為俊杰? 他很快拋下猶豫,咬著牙道:“主公,逆賊已平,我們是否要扶柩回吳郡?” 這一聲主公,和魯肅帶著暗示的尊稱有著截然不同的意味。 李隱舟望著孫栩滴著雨的臉頰,少年近乎屈辱地低著頭,眼尾滲出紅痕。 他很清楚孫栩絕不會就此罷休。 只不過孫權已經(jīng)占盡先機,孫栩再出頭就是往刀口上撞,與其冒著風險搏個成王敗寇,還不如等孫權自己被動亂的世家制裁。 李隱舟忽有些同情他,這孩子至今都沒有看透。 張昭不選擇他并非是因為他是庶出,更不是因為他太像孫策。 而是因為,他模仿得再似,也沒有骨血里同樣的勇氣與擔當。 …… 一時之間,孫暠被除,孫栩退卻,宗室之中無人再敢言語,孫氏舊部亦冷眼旁觀。 也不需要多說,他們只需要聽。 所有人都等待著孫權做決定。 隔了重重的冷雨,李隱舟第一次感覺與他相隔如此遙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