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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但落魄的野馬也不是誰都能騎在頭上的。 他繃緊了弓,翻身下馬,朝手下數(shù)十米兵昂了昂下巴:“那一箭落空,賊人肯定已經(jīng)跑了,你們分兩隊去左右搜索,我親自看看院子里有沒有什么線索?!?/br> 手底下的人半夜出巡本就怨聲載道地,如今一聽有個腳底抹油的機會,哪里還想跟著這位扒了雞毛當令箭的野夫,一個個奉了命臉都笑開了花。 看來今夜是可以好睡了。 甘寧粗糲的眉擰得更深,見他們都鼠竄似的飛走了,才邁著闊步走下了山坡。 只踏進院門半步,便覺頸后一凜。 冷而粗的風撲在耳朵上:“當真是不怕死啊,你這賊娃子?!?/br> 五指擰緊了弓,指節(jié)迸出咯吱的脆響,甘寧莫名有些興奮。 血在冷極了以后,竟有些灼灼如沸的錯覺! 空闊的月夜里,唯聞竹葉簌簌落如寒雨。 一個措手不及的肘擊扭轉(zhuǎn)局勢,他在對方一聲痛意的悶聲之后一躍拉開距離,舔了舔唇,眼神狹著冷光: “皮癢了,討打?” —————————————— 是夜,廬江。 同樣寒浸浸的一輪月,霜華落在肩上,孫栩只覺得周身浸滿了冷意。 他望著樓下星星燭火的廬江,眼神低垂不知想著什么。 良久,方緩緩道:“這就是兄長曾住過的地方吧,聽說公瑾、伯言還有孝則也都出于廬江舒縣?!?/br> “是?!睌?shù)年軍旅,他也不乏死忠心腹,此刻也陪著他在這異鄉(xiāng)度過建安五年最后的一個夜晚。 孫栩道:“說來可笑,昔年公瑾邀兄長來舒縣常住,主母以為此處人杰地靈,世家輩出,當是個修養(yǎng)身心的好地方,于是帶了二兄與小妹同來。誰知道竟教養(yǎng)出一個心狠手辣,對手足也不留情面的好主公呢?” 他說這話時,面上一絲表情也無,像是以局外之人的身份闊論孫權(quán),倒看不出是喜是怒。 手下亦拿捏著分寸,小心翼翼道:“其實主公也是占了人情上的好處,當初將軍征戰(zhàn)不回,公瑾對主公多有照拂,人皆有私心,自然,更愿意選擇和自己親近的人。” 這話恰點到了孫栩的心口上。 當日事發(fā),孫權(quán)能先發(fā)制人,一是仗著嫡子身份把 持了兄長的死訊,二則因為張昭、周瑜、魯肅、凌統(tǒng)這四人明里暗里的支持。他和孫權(quán)之間的競爭從一開始就不公平——他拿命換來的,卻是對方生下來就享有,甚至習以為常的東西。 他倚著欄桿,高挑一道身姿在月下落出深黑的影。 露出半側(cè)冷峻的臉龐,斂下素日熱情親切的笑,眼神竟有些森然。 “他不動殺念,我還可以顧念手足之情,日后留他一命。而今他處處相逼,我已退無可退?!?/br> “您的意思是……” 孫栩目光凜然:“他驅(qū)我來廬江,就絕不會讓我活著回去,這兩千人的軍隊里,只有兩成是我的舊部,但也足夠了。剩下的一千六百人,已經(jīng)是塊不小的肥rou了。” 這筆賬算得有些古怪。 這一千六百人,怎么也不能算是他的部下,其中必混雜了孫權(quán)的心腹。如果想要拆吃入腹,就必要有更強的人張口吞下。 那位手下神色驀地滯住。 循著主上遠眺的目光,聲音微帶顫抖:“廬江的另一半屬揚州太守劉馥掌控,可劉馥素來與曹cao親厚,他雖然為官仁善,但態(tài)度強硬,絕不會和我們江東修好??!” 這不是與虎謀皮么? 何況還是只野心勃勃、胃口大開的老虎! 孫栩扶了欄桿,遙望天頂?shù)闹卦?,只覺觸手可及,卻不知重云之上又是怎樣的一番風色。 不試一試,怎么能登臨天頂! 他慨然道:“昔年兄長在袁術(shù)手下討回舊部,不就是靠著這廬江郡么!如今我效仿兄長,以半座廬江、兩千兵馬換些許兵力,難道就是卑鄙了?若非如此,我怎能打下根基,創(chuàng)下大業(yè)?既然他們不愿意把江東給我,那我就——” 他聲音遽然地沉下,咬了牙,幾乎磋出血光。 “從廬江開始,一個縣,一個郡,挨個搶回來!” —————————————— 江夏也屬南國,冬天的冷是一種濕滑的、刺骨的寒意,霧一樣無孔不入地鉆進肌膚,令人甩也甩不掉,拂也拂不開。 李隱舟蹲在地上,一人丟了瓶止血的藥粉,看著兩個光了臂膀,染了汗水和幾絲血痕的漢子,嫌棄地蹙眉。 在雪里、土里、竹葉里滾打了一身,臟! 他不算是個有潔 癖的人。 但實在不想管他們了。 一見面就扭打在一起,話沒說兩句就拔了槍、挽起弓,恨不能把對方的皮都咬下來,活脫脫就是一對瘋狗。 且是那種未出茅廬、只知道窩里吠叫的小崽子。 他冷眼瞧著這兩位三十多歲的小朋友你來我往地干了一夜的架,終于在兩人精疲力竭的關(guān)頭分別送上一拳頭,一塊撂在地上。 世界終于清凈了。 做大夫,要仁慈,要善良,要耐得住脾氣,壓得了火氣。 他默念許久,蹲下身子給他們自個兒觸不到的背脊灑上藥粉。 “嘶——”凌cao疼得齜牙咧嘴,“cao,你不能換個不疼的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