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他感受的不是升官發(fā)財前途無量的驚喜，只覺得腳下如踩著炭火，逼他不得不沿著對方設(shè)計的道繼續(xù)走下去。

    李隱舟精心拿捏了他的想法，一點點誘惑他走到這一步，如今對著曹cao審視的目光，他已經(jīng)退無可退。

    踏出房門，兜頭吹來瑟縮的風(fēng)，蔣干卸下緊張的同時，渾身似踏空一步，心悸之余更有對下一步的害怕。

    他一步步回到自己的房間，正撫著心口梳理心情，視線不經(jīng)意地一抬，驀地瞧見那熟悉的人影坐在案旁，正一口一口細細飲茶。

    蔣干眼前一黑。

    作者有話要說：　　蔣干：好兄弟你怎么就專盯我一個人坑？

    主角：比你聰明的我坑不到，比你笨的不懂事）

    這個故事告訴我們?nèi)瞬荒茇澬模煜聸]有白掉的餡餅，騙子都是一點點循序漸進的（一本正經(jīng).jpg）

    第93章

    蔣干已醒悟過來, 這人下的是個連環(huán)套，就是捏準(zhǔn)了他貪小利忘大局的毛病，而今這份燙手的大禮送到手心，前路譬如逆水行舟, 不進就是個死局。

    但他李隱舟究竟圖什么？

    蔣干不敢深思。

    他掐了掐掌心令自己鎮(zhèn)定些, 左右張機和華佗二人還在鄴城大牢, 有這個把柄在手, 就算李隱舟自己敢豁出命，也未必會拿他二人性命做賭。

    自己和他捆在一條繩上, 怕什么？

    蔣干踱步過去, 居高臨下瞥他一眼，似笑非笑地：“李先生好本事，連曹公都稱贊不已。”

    李隱舟抬眸，還是尋常那幅冷不冷熱不熱的模樣：“子翼口才過人, 某可不敢居功?！?/br>
    蔣干心道還有你不敢的事？

    面上卻是和和氣氣的：“可曹公所思遠不止于此。眼下將士們的病癥去除, 正是士氣回漲的時候, 若能有什么法子再鼓舞人心, 也許就能解開他老人家的憂愁了?！?/br>
    李隱舟持杯的手頓了頓，眼神在一聚而散的茶霧中模糊了一瞬。

    蔣干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他。

    李隱舟卻放下了茶杯，輕輕揉了揉眉心，無言地勾起唇角。

    半響，徐徐道：“其實士氣低落是因為我軍大部分還是北原陸軍, 不習(xí)慣水上作戰(zhàn), 盡管有了荊州水師的加持，但兩撥將士今夏才在新野面對面地廝殺過，如今令他們攜手作戰(zhàn)，自然難容。想必不止士兵, 那些投降的將領(lǐng)們也受到排擠吧?！?/br>
    蔣干倒真未深思過這一層。

    被他點撥幾句，眼神倒頓時清醒了幾分。

    他道：“我只不過出身江東，那幫曹臣便拉幫結(jié)營地孤立我，而那些才投降的將士想必更無立足之地。軍心渙散，身體只是次要的原因，最重要的是人心不齊?！?/br>
    蔣干雖在曹營，但眼中唯有名利，以局外人的視角剖析局面，反比那些一心懷曹壯志躊躇的名士看得冷靜、清醒得多。

    不管在哪里，人的天性便要分個三六九等，即便是最末等的士兵，降兵和曹兵也不可能是同樣的待遇。

    不患寡而患不均，何況二十萬浩浩蕩蕩的大軍，軍餉本來就吃緊。

    李隱舟贊成地點一點頭。

    蔣干腦筋轉(zhuǎn)得倒挺快：“所以眼下要緊的是令降軍和原來的陸軍速速融合、不分你我?？删幷婈牪皇且怀幌Φ氖虑椋@個節(jié)骨眼上拆了原來的編制，恐怕會令敵手趁虛而入，況且水師和陸軍原來就不是一個路數(shù)，曹公不會答應(yīng)的。”

    曹cao當(dāng)然不會蠢到這個地步。

    但蔣干也是有些小聰明的。

    李隱舟深知到了此時此刻蔣干早就對他起了疑心，所幸此人是個不折不扣毫無節(jié)cao的真小人，就算猜出了什么恐怕也絕不敢告訴曹cao，只會扯一百個謊來圓第一個謊。

    他適當(dāng)?shù)貒@息一聲：“子翼說得極是，現(xiàn)在所有的將士都編好了隊伍呆在大船上，更加彼此孤立各自成營，見面還記著新野會戰(zhàn)的仇，不眼紅就不錯了，豈能并肩作戰(zhàn)呢？”

    叫他這么有意無意地提醒著，蔣干心頭驀地雪亮片刻，緊繃的臉色也略舒展開。

    規(guī)矩是死的，可人是活的。

    活人長著兩條腿，還怕他們不會走路？

    他腦海里擬定了主意，心領(lǐng)神會地微微一笑，懸著的心終于踏實下來。

    ……

    次日倒是個放陽的晴天。明澄澄的日光透過江波映在甲板上，將一連數(shù)日的濕冷驅(qū)散開，照出交錯的人影、高高的桅桿。

    李隱舟端坐于案前，在略微搖晃的船艙里舉目南望。

    艙外稀稀疏疏地走動著兩三個士兵，說笑著今天的稀奇事。

    “曹公竟令所有大船彼此勾連、搭上長板，如今兩船之間彼此往來方便了許多。我剛巧可以去旁邊瞧我兄弟去，聽說他船上水軍多些，不知道有沒有被欺負。”

    “他們也敢？現(xiàn)在全軍都彼此通達，論總數(shù)可是我們陸軍多多了！”

    “話不能這么說，大家都是混口飯吃，又沒有深仇大恨，都不知道明天能不能活著見面，何必互相生事呢！”

    ……

    終于走到了這一步。

    李隱舟收回目光，視線落在窗外一艘一艘綿延不盡、氣勢恢宏的軍艦上。

    曹cao最擅算計人心，可他自己也并不是神，而是一個人。

    一個過于聰明的人。

    聰明的人不會太相信別的聰明人，反倒是蔣干這樣既沒有什么氣節(jié)、也無任何大局觀的精明小人最易被拿捏，用起來便最安全順手。而今曹營的贏面可謂十中有九，絕不可能背叛的就是蔣干這樣趨炎附勢的小人物。